第十回 力挫江岷幫 比武端陽會 (四)
上官鴻江自然知道白純兒有事才來找他,但見她嘆了口氣,不禁問道:「怎麼了?
你叔叔來接你回去你不高興嗎?」白純兒道:「回去,也不是自己的家了,從前我也只
有在過年過節時才見過這個二叔,這個二叔是怎麼樣的人,家中如何,我都不明白,突
然之間要我去住在他家,是好是壞,誰說得準?」上官鴻江道:「你叔叔看來是個正人
君子,應當不會為難你這個姪女。」白純兒道:「但願如此。」白純兒又嘆了一口氣道
:「其實我最捨不得的還是你娘,她雖然跟我娘不同,但她待我真的很好,剛才花了大
半個時辰,把我這一年多來在涪州穿的衣裳、用的小玩意兒裝了兩大箱子,連路上吃的
零嘴也裝了一大口袋,比我過往要出遠門還要慎重,我娘雖然不在了,但能遇到你娘,
我就好像又是個有娘的孩子了……」白純兒邊說邊流淚,上官鴻江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道:「我娘過去常說希望能夠有個女兒,她會待你這麼好,大概
是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了吧。」白純兒流著淚笑道:「好在你是個男孩,若你是個
女孩,我反倒要吃苦頭了。」上官鴻江聽到白純兒的謬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白純兒道:「我好怕,我真的不想去……」上官鴻江一時熱血上湧道:「那就別去
啦,你住在這兒,讓我娘代替你死去的娘,不是挺好的嗎?」白純兒搖搖頭道:「那不
成的,之前是因為找不到我家的人,才暫時寄住在瞿陽幫,既然我二叔已經來接我,我
就不是無家可歸的孤兒了,即便你娘待我再好,她終究不是我的親人,玉門關白氏的小
輩受到瞿陽幫的庇護,江湖上會怎麼評論此事?我叔叔怎麼都不可能接受的,我只是捨
不得,捨不得如此愛護我的伯母,也捨不得……捨不得上官哥哥你……」白純兒說話愈
來愈小聲,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經細如蚊聲,但在萬籟俱寂的夜裡,上官鴻江仍聽的清
清楚楚。
上官鴻江其實也十分捨不得與白純兒分離,只是說不出口罷了,聽到白純兒如此說
,心中無限感慨,也在白純兒身邊坐了下來,伸手握住了白純兒的手,說道:「又不是
再也見不了面,別這麼難過,若有機會,我一定到長安去找你玩,我被我爹爹禁足的日
子早就過完了,眼下我想到哪去就能到哪去,你放心。」白純兒道:「一言為定,我會
等著你來的。」上官鴻江道:「空口無憑,我送你一樣東西做個信物。」上官鴻江從自
己的箱中取出一柄有如匕首的短劍交給白純兒,白純兒撫過這柄未及半尺的短劍,劍柄
上刻著「鴻兒首劍」,上官鴻江道:「這劍是我五歲時,我爹爹開始教我練劍時特別請
人鑄造的小劍,雖然短小,但鋒利無比,我小時候常被它劃得滿身是傷,卻還是天天抱
著睡覺,雖然我沒辦法跟你去長安,就讓它代替我陪你吧。」白純兒將小劍抱在胸前,
彷彿找到了依靠。
白純兒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上官鴻江取笑道:「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明日
上路時,你的眼睛腫得像兩粒桃子,你叔叔還以為我欺負你哩。」白純兒破涕而笑,搖
搖晃晃站起身來,準備回到韓霏霏的房中睡覺,上官鴻江扶著她的肩膀道:「我娘睡了
吧,你現在回去不是把她給吵醒了,在我這裡睡吧。」白純兒想想也是,便躺到上官鴻
江的床上,上官鴻江握著白純兒的手坐在床沿,白純兒道:「上官哥哥不睡嗎?」上官
鴻江道:「我看著你睡了我再睡。」白純兒情緒起伏太大,又哭累了,迷迷糊糊就睡著
了。上官鴻江看著滿臉淚痕的白純兒,心中又是不捨又是感傷,一想到生平第一個結識
的朋友就要別離,自己卻無力改變此一事實,不由得對於人事的際遇感到無奈,想著想
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便睡著了。
翌日一早,婉兒敲了敲上官鴻江的房門,上官鴻江醒了過來,發現白純兒已經不在
房中,上官鴻江嚇了一跳,以為白純兒不告而別,連忙衝進韓霏霏房中,卻發現韓霏霏
已經在幫白純兒梳頭髮,白純兒的眼睛有些紅腫,但仍是笑著與上官鴻江道:「早安,
上官哥哥怎麼一早就這麼匆匆忙忙的?」上官鴻江一早起來仍迷迷糊糊的,遇到這種情
況,竟搞不清楚昨晚白純兒到他房中說了那一番話究竟是真是夢,卻在無意中瞥見白純
兒腰帶上用細繩結掛著自己的小劍,才知道昨晚的談話贈劍並非夢境。韓霏霏替白純兒
梳完頭髮後,讓白純兒轉過身來對著自己道:「這次幫你梳完頭髮,下次再要幫你梳頭
髮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孩子,你孤身一人,自己要保重,若是真的走投無路,別忘
了涪州還有我韓霏霏望你能回來,再讓我替你梳一次頭髮,千萬珍重。」說罷將白純兒
緊緊抱在懷裡,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白純兒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站在一旁的
婉兒也跟著流淚。上官鴻江自六歲以後就從不流淚,這時卻強忍著淚水,不時抬頭看向
屋頂,不肯讓眼淚落下。只有韓璋面無表情站在一旁。
待眾人情緒較為平復之後,韓璋指揮四個幫眾將兩大箱白純兒的行李抬到議事大廳
,隨身的包袱則由婉兒提著,四人緩緩而行,來到議事大廳。白天雲一行六人早已在議
事大廳等著,除此之外,只有丁瑞、韓剛前來送行。白天雲看到那兩大箱行李,不禁皺
起眉頭,問道:「這兩大箱東西是什麼?」韓霏霏道:「這兩箱是白姑娘在瞿陽幫寄住
的一年間穿的衣裳、用的事物,煩請白二俠一併帶回。」白天雲抓抓頭道:「這麼兩大
箱東西,要運回長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這些東西不能回長安再買嗎?」白純兒自知不
能麻煩白天雲,但是又不想捨棄這些充滿回憶的東西,弄得十分為難,心中糾結了好一
會兒,才咬牙道:「我明白了,這些東西就留在瞿陽幫好了,我要用的東西,我到長安
再買……」白純兒一面說,淚水一面滑落,上官鴻江看了十分不忍,卻也不能為白純兒
做什麼。
韓霏霏道:「且慢,既然白二俠不方便帶著這些笨重的行李上路,我們瞿陽幫索性
好人做到底,派人送到長安白氏宅邸,不必勞駕白二俠。」白純兒抬起頭來看著韓霏霏
,心中無限感激,卻說不出話來。白天雲看似鬆了一口氣道:「上官夫人如此有心,白
某人在此先謝過了。」說罷一行人便走到門口,六人輕裝上馬,餘下一匹馬竟是要讓白
純兒自己騎似的,上官鴻江實在看不下去,對白天雲道:「白二俠,純兒不過是個十一
歲的小姑娘,你要叫她自己騎馬跟你們回長安嗎?」白天雲看了看白純兒,又看了看那
匹馬,不解道:「這有什麼難處嗎?是馬在跑,又不是人在跑?」
丁瑞看到這裡,便知道白天雲是個大老粗,全然不知體諒白純兒是個小姑娘,便出
來打圓場道:「這點確實是瞿陽幫的疏失,請白二俠暫候一會兒,老泥鰍馬上派人去處
理。」丁瑞招來一旁的幫眾,低聲吩咐了幾句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套了輛馬車過來
,由一個得力的小頭目駕車,連那兩大箱行李也都上車捆好了。丁瑞道:「既然要將行
李送到長安去,不如就讓瞿陽幫的人送你們一程,這小頭目做事穩當,不會給你們添麻
煩的。」白天雲道:「如此甚好,我們這就出發吧。」韓霏霏送白純兒上車,臨別之時
又說了一句:「孩子,要好好保重身體,明白嗎?」白純兒流著淚點頭。六騎一車漸行
漸遠,白純兒坐在車中不斷向上官鴻江一行人揮手,直到消失在天際的一方。
白純兒離去之後,上官鴻江消沉了好一陣子,除了與上官盛陽習武及與韓霏霏學文
的時間之外,整天呆坐在竹林之中,悵然若失,韓霏霏知道上官鴻江是因為白純兒離去
而感傷,卻也不知該如何勸說。一日,丁瑞到湖中小屋找上官鴻江閒談,卻沒找到上官
鴻江,韓霏霏道:「自從白姑娘走後,鴻兒整日悶悶不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丁瑞
沉吟了一會,心中拿定主意,便道:「夫人不必太過擔心,讓我去勸說一番。」丁瑞來
到竹林中,找到上官鴻江,上官鴻江坐在一塊大石上,愣愣發呆,連丁瑞靠近也沒發現
,丁瑞拍拍上官鴻江的肩膀道:「少主,你怎在這裡發楞?」
上官鴻江回過神來,見是丁瑞便道:「是丁泥鰍呀,我……在想些事情。」丁瑞道
:「你是在想白姑娘吧?」上官鴻江的心事被猜中,又不好意思直承其事,吞吞吐吐道
:「才……才不是,我在想武功的事……」丁瑞道:「年輕人重情重義是很好,但因為
離別就這樣失魂落魄,就什麼事都別想做了。」上官鴻江無力的反駁:「就說……不是
這樣了。」丁瑞道:「是這樣也罷,不是這樣也罷,只是我要奉勸你一句話,即使你這
樣傻愣愣的想著她、念著她,她也沒辦法從長安回到涪州來,你眼下該做的事,是想想
怎麼樣才能對白姑娘有好處。」上官鴻江道:「對純兒有好處?什麼意思?」
丁瑞道:「你想想,白姑娘身遭滅門大禍,僅孤身一人倖免於難,對她而言,你能
為她做什麼?」上官鴻江問道:「我能為她做什麼?我也不知道……」丁瑞道:「雖然
江岷幫言之鑿鑿說不是他們想要滅了玉門關白氏本家,但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總
有一天玉門關白氏必當與江岷幫有一場大戰,幫主雖說並不阻止幫中之人以個人的身分
出手相助,但看到當時幫中八長老的態度就知道,幫中大多數人都不肯淌混水,單靠玉
門關白氏的人,準能取勝嗎?」上官鴻江道:「看來不會那麼簡單,不過純兒的叔叔的
武功挺好,多少能佔些優勢。」丁瑞道:「我看倒未必,江岷幫還有一個趙騁老兒沒出
手,加之幫眾眾多,雙拳難敵四掌,玉門關白氏必居劣勢,而且這次白天雲能夠取勝,
擊殺江岷幫大當家兩人、重傷一人,多少有些出其不意的因素在其中,江岷幫這群人本
來是衝著我們瞿陽幫來的,玉門關白氏闖進來,不由分說便與江岷幫動手,敗了也還有
我們瞿陽幫擋著,勝了便能重振玉門關白氏的名聲,賭這麼一場,怎樣都輸不了,怎不
動手?」
上官鴻江聽丁瑞說的有幾分道理,便點了點頭。丁瑞續道:「並不是說白天雲僥倖
勝得,而是這種情形可一不可再,玉門關白氏想要穩操勝算,必須要有強而有力的後援
才成。以白姑娘一個孤兒的身分,能找到這樣的後援嗎?」上官鴻江道:「很難、很難
……」丁瑞一拍掌道:「這就對了,所以少主最需要做的就是這樣的角色!」上官鴻江
道:「我?做純兒強而有力的後援?」丁瑞道:「不錯,少主不僅該練好武功,在單打
獨鬥上能戰勝江岷幫的一流高手,更應該在幫中建立人望,到時候才能夠號招大批的幫
眾助白姑娘一臂之力,這才是對白姑娘最有幫助的事,而不是坐在這兒意志消沉、失魂
落魄的。」
上官鴻江沉思甚久,愈想愈覺得丁瑞說得有理,便跳起來道:「說好了我要保護純
兒的呀!說好了我一定會去找純兒的呀!我怎麼還有空在這兒傻坐著?丁泥鰍,多謝你
啦,我要去練功了!」說罷上官鴻江便跑回湖中小屋去,取劍練功,丁瑞見上官鴻江說
幹就幹,苦笑著搖搖頭。
經過丁瑞的開導,上官鴻江對習武學文都更加勤奮,端午將至,瞿陽幫中一年一度
的武鬥大會即將來臨,這武鬥大會是瞿陽幫中決定職位的儀式,除幫主及瞿陽三龍外,
上至總舵八路長老,下至各分舵頭目全都要出賽,只要能夠打敗職位較高者,就能夠取
得落敗者原有的職位,只是近三年來,總舵八路長老及九名分舵舵主皆穩坐其位,無人
落敗。上官盛陽問道:「小子,今年你也十四歲了,有沒有興趣參加今年的武鬥大會,
討個職位玩玩?」上官鴻江謹記著丁瑞說要在幫中建立人望的話,便道:「爹爹既然提
起了,那我就下場試試,也不知道成不成?」上官盛陽哈哈大笑道:「你可是我上官盛
陽的兒子,怎會不成?小子,今年就瞧你的了!」上官鴻江會參加武鬥大會的消息一傳
出來,全幫上下皆磨拳擦掌,想要拿下「打敗少幫主」名頭,更多人是等著要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