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披楓奇斬
南寧玉蕊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回到神行尊者的故事上……他當初之所以沒能與女大夫
的母親相守，據說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因為罪惡感……尊者曾經因為他愛人的請求，而
縱放過一個江湖上的大魔頭，從而導致那魔頭在死裡逃生之後，又害死了許多人，其中更
包括尊者生平最重要的朋友……所以尊者無法原諒自己，也因此不願與那女大夫的母親，
繼續見面……這是他後來決定拋棄情人的原因，不是不愛了……而是不能夠……而是身不
由己，因為內心背負著罪惡。」輕輕一嘆，再道：「這樣的心境，或許就是神行尊者醉遊
楓林時的心情，如果你能想像體會出，尊者當時的難受，或許就能明白，這畫中招式的界
境。」
許斐英內心喃語著：「不是不愛，而是不能夠，這其中的無奈，如果我能體會、能夠明白
……」且語且想：「倘若玉蕊聽說到的故事為真，那麼神行尊者，當初為什麼會放過那個
大魔頭？既然是因為他愛人的請求，那麼是否代表著那個魔頭，是尊者愛人的相關親友？
如果自己心愛的人，是與邪魔歪道有牽扯的人……如果內心明明愛著一個人，卻得強迫自
己不與她往來……」
許斐英不禁看向了南寧玉蕊，心頭浮出言語：「如果……心裡愛著一個不該愛的人，不該
愛的人……與邪魔歪道有牽扯的人......」
雖然，許斐英並不認識神行尊者這個人，雖然，他也未必全盤了解神行尊者的故事淵源，
但此時此刻，許斐英忽然有那麼一些些明白了，神行尊者當初醉舞楓紅時的心境
於是許斐英的手動了，掌間氣勁，隨同胸中呼息吐納而出，感覺自己的雙手，化為兩道刀
鋒，將於楓叢中劈林斬葉。
於是，許斐英的身形一縱，霎時躍至洞底，雙臂疾動，身旋如舞，足踏飄移，如醉步浮沉
，掌指間的氣勁，卻比風嘯更快速、比刀尖更凌厲。
幾個瞬目之間，他已劈斬了周邊無數個目標，有洞壁上的凹凸物，更有四方空間中無數個
有毒的小生物。
許斐英的「氣刃」功法，那源自於神行尊者、卻悟出於一幅圖畫中的掌間奇功，已然大成
。
南寧玉蕊坐於上頭的岩石縫，略窺得許斐英展功時的非凡威力，不禁讚嘆。
這藏於圖畫中的尊者奇功，之所以能夠被許斐英所領悟，固然是許斐英的聰敏神慧之故，
卻也與命運機緣的巧合，大有關係。
許斐英雖然意外拿到了醉舞楓紅圖，但一開始卻不知曉窺探堂奧的方法，若非與南寧玉蕊
共同落難在毒龍洞中，只怕他始終想不到這密圖的關鍵。
而南寧玉蕊的出言點醒，卻也是環境與時機使然，當時醉舞楓紅圖半攤在地，有了個皺摺
的角度，加之火把燃光在洞穴中的明暗閃爍，正好讓南寧玉蕊辨識出那墨跡間的指紋紋路
，這才說出「徒手繪圖」這樣的關鍵語，也因此讓許斐英恍然大悟。
這醉舞楓紅圖先前落入南寧玉蕊的手中，已有近半年之久，她與未婚夫秦紹敬，也曾共研
此圖有數十次之久，卻都沒有掌握到這醉舞楓紅圖中之密，竟沒想到，這毒龍洞中的幾日
光陰，竟讓南寧玉蕊注意到之前未曾留心的細節，也因此讓身邊另一個男人，窺出了畫中
的玄機。
或許，真是蒼天巧意的安排，讓許斐英與南寧玉蕊這對男女，與醉舞楓紅圖一同墬落在此
。
南寧玉蕊曾與秦紹敬歷經半年之功，仍未成就的事，卻在與許斐英相處的短短數日之內，
大功告成了。
許斐英展功完畢，回到岩石縫間，坐到了南寧玉蕊的身邊，伸手輕觸地上的「醉舞楓紅圖
」卷，內心實是百感交集。
南寧玉蕊主動發語道：「看來，這真是個很厲害的武功，天下第一高手神行尊者的武功
......你方才所使的，是天地無極功麼？」
許斐英搖頭道：「天地無極功，是天下第一武學，也是神行尊者最擅長最強悍、最為人所
知的神功，不過......我覺得我方才所使出來的，並不是天地無極功，很可能是神行尊者
所修成的另外一項武學，極特殊極強勁，卻鮮少為人知的功法。」
南寧玉蕊問道：「神行尊者的另一項武學？」
許斐英點頭道：「神行尊者，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年紀推估在五十餘歲之譜，其畢生
所修研過的武學，想必不會只有『天地無極功』一種，所以這幅『醉舞楓紅圖』中所藏示
的奧秘，有可能是尊者所擅長的另一套武功。」回想片刻，又道：「我想是這樣不錯，天
地無極功的特點，是以一股強大的內力，灌注於發功者的任一肢體，以去擊發傷人，大概
類似於那位冒牌謝雅然殺死『飛索門』兩位護堂時所用之功法，所以我才懷疑，那個謝雅
然是神行尊者的高徒。」
言及於此，許斐英以手比指圖卷，續道：「但這『醉舞楓紅圖』中的功法，卻不是如此，
它是一種能自掌指間化生出鋒銳氣刃的功夫，與我認知中的天地無極功，差之甚遠。」
南寧玉蕊問道：「既然它不是天地無極功，那麼這武功該叫什麼名字呢？單從這楓紅圖中
的景致與文字可看不出，這暗藏於其中的功法，是叫什麼名字呢？」
許斐英端詳圖畫，答道：「確實看不出名字。」
南寧玉蕊又道：「一直稱它做『楓紅圖中的武功』，未免也太繞口，我說呢，應該要替這
功法取個名字才對。」
許斐英又看了看圖畫，問道：「取個名字？那要叫做......醉舞楓紅功？」
南寧玉蕊說道：「不，應該要叫它做......披楓斬。」說此話時，腦海中浮現的，是許斐
英方才於洞底劈斬時的瀟灑姿形。
「披楓斬......是個好名字。」許斐英顯然也同意了。
於是，便自那一刻開始，「披楓斬」這個武學名稱，正式誕生於江湖間。
接下來數日，許斐英繼續勤練著他的新成武藝，隨著他掌間「披楓斬」的威力精進，對付
毒龍王的信心與勝算，也愈來愈高漲。
但許斐英，反倒開始思慮別的事情
某一日許斐英練功完畢，暫且歇息於岩石縫間時，忽然出言問道：「玉蕊，等我們打倒了
毒龍王，逃出這洞穴以後，妳打算做什麼？」
這個問題，在許斐英第一次挑戰毒龍王的時候，並未詢問南寧玉蕊，但在這第二次挑戰龍
王的前夕，他卻突然提問了。
或許是因為，「披楓斬」的大成，讓他突然有了自信，這次一定能夠逃出去。
更或許是因為，如今的許斐英，比起第一次挑戰龍王的他，內心是更加地在意南寧玉蕊。
南寧玉蕊悠悠答道：「做什麼？自然是......回到我原本的生活。」
許斐英問道：「妳要回到天翼山莊，繼續做天翼族的玉女麼？也要繼續當著......那秦紹
敬的未婚妻？」
南寧玉蕊輕嘆道：「我逃出去以後，還能不能夠當回天翼莊的玉女，我實不確定。就像我
曾告訴過你的，天翼莊的玉女候選，不是只有我一個，倘若族人皆認定我已死在毒龍洞中
，說不定便找了其他的備選者，來將我給取代，可能是我的師姐師妹，總有人對我的位置
虎視眈眈......不只是玉女的位置，包括『青龍門主未婚妻』這個角色，也是如此。」
許斐英問道：「即使妳掉入毒龍洞中，下場是凶多吉少，他們也不該立刻把妳取代吧？算
一算，妳都還屍骨未寒呢？妳的族人，就急著要把妳換掉麼？不只是與妳締姻的青龍門如
此想，連養育妳的天翼莊都如此想麼？」
南寧玉蕊道：「天翼一族，本是古老部落，幾百年的傳承歷史......對天翼族人來說，單
一個族員的生死存亡，本就無足輕重，這個部族的長遠血脈，之所以能夠延續不斷，就是
因為部落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被取代，立即被取代。」
許斐英感慨道：「那妳又何必回去？既然是這麼無情無義、有妳沒妳都無所謂的邪族？」
南寧玉蕊無奈道：「那是我生長的地方。」
許斐英道：「但妳生活在其中，不是一直過著痛苦的生活？我感覺得出，妳根本不快樂，
在天翼族裡，妳身不由己，且被迫要一直殺人。不如就趁這次機會、趁著所有人都以為妳
已死去的機會，擺脫天翼莊！逃出這毒龍洞及青龍谷後，妳便另外找個地方，改名換姓，
開始全新的生活。」
南寧玉蕊搖頭道：「沒有辦法......當初我加入天翼族，曾經進行過換血的儀式，發下一
個世上最毒的毒誓。我若離開天翼族，就等同是背叛了金翅大神，我會被降罪。」
許斐英不以為然道：「怎麼降罪？妳那金翅大神，不過就是一尊雕像吧？頂多是用黃金刻
的，一隻半人半鳥的塑像而已。」
南寧玉蕊嚴肅道：「不！金翅神，確實具有無邊的法力，任何一個曾經向牠發過毒誓的子
民，只要最終背叛了牠，都會落得極悲慘的下場。我知道有好幾位師姐，都是因為叛逃出
天翼族，而遭受到最嚴厲的罪罰。」
許斐英駁斥道：「哼，那想必是妳師父瞎編出來的鬼話，來嚇唬妳們這些徒子徒孫的！搞
不好妳那些叛出天翼族的師姐們，個個在外頭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卻被捏造成命運悲慘
的故事。」
南寧玉蕊神情凝重道：「不是捏造，是真的悲慘......我曾經見到過，那些師姐們的下場
，一個個死無全屍......有的連頭都被砍斷，甚至眼珠子被挖出來......她們都不是師父
殺的，是被金翅神所懲治的......」南寧玉蕊說此話時，面色發白，全身上下竟極強烈的
顫抖著。
許斐英瞧之訝異，暗想：「玉蕊她似乎十分害怕......當真像是陷在恐懼中的模樣， 莫
非金翅大神的詛咒，是真有其事？」忍不住又問道：「難道妳就為了這份毒誓，得要一輩
子耗損在天翼族中？」
南寧玉蕊輕語道：「這是我的命運，也是所有天翼族血脈的命運。」
許斐英問道：「這個命運，有無解套的方式？」
南寧玉蕊搖頭道：「沒有。」
許斐英再度詢問：「所以，逃出毒龍洞後，妳仍然會回到天翼族？
南寧玉蕊點了點頭。
許斐英長嘆一聲，說道：「我以為我們只要打倒毒龍王，就可以獲得自由，卻沒想到，只
是把妳推回另一個火坑而已。」
南寧玉蕊道：「至少你能自由 ，那就夠了......至少你許斐英，能回到自己的師門，你
的師門不是火坑，你將能擁有大好的前程。」
許斐英嘆道：「大好的前程......為何我高興不起來？你我曾是同舟共濟的伙伴，卻沒想
到這舟船靠岸以後，我們將要踏上的道路，卻是天差地別，我可通往人間，妳卻是回到地
獄。」
南寧玉蕊靜默幾許，本不發一語，看了看許斐英，猶豫片刻，忽又啟齒道：「許斐英，你
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許斐英問道：「要答應妳什麼事？妳儘管說。」
南寧玉蕊語重心長道：「我要你答應我......不管今後，你我命運如何，你要記得......
你千萬都不要為了我，犧牲掉你自己的前程。」言及於此，南寧玉蕊的一雙美目凝望過去
，又再續問：「你能夠答應我麼？」
許斐英一時語塞，目光別移，看向洞壁，答道：「等我打倒毒龍王以後，再來回答妳這個
問題。」
說此話時，許斐英內心實想著：我想我已有自信，能夠打倒毒龍王，但我想我永遠也無法
，真心地承諾妳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