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柱香時間的追逐,所有人都累壞了,包括那頭阿毛。石巖旁剛好有些乾草,趙鐵與小
玉幫忙鋪著讓慧難得以躺下,之後他們兩個也相擁而睡,在這等險惡的情狀下,再也顧不得
男女之嫌。
慧難手撐著頭,靜靜的看著這對好眠中的兩小無猜,心裡不禁有點羨慕,彷彿看見了自己和
胡靈曦的影子,不由得又是一陣悲苦,轉過頭去,心思如潮,深吸一口氣,闔上雙眼。
「小鐵,小鐵!你快醒醒阿,大師變得好奇怪!」
洞中透出一絲光亮,趙鐵揉揉眼睛,只見小玉驚惶的蹲在自己身邊,便問道:「怎麼奇怪?」
小玉答道:「他身子變得好燙,一直流汗,好像發燒一樣,又...」趙鐵不待她說完,當即微
笑道:「別擔心,大師的身體本來就會自行發熱,否則如何能光著膀子在雪地中睡覺?」
小玉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道:「那為何只有半邊熱而已?另一邊卻凍得像冰棍似的。」
趙鐵眉頭一皺,爬起身走到慧難身邊,只見他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一下乾燥欲裂,一下又
漲成紫色。身子左半邊燙如炙鐵,不住冒汗;右半邊凍如寒冰,發顫不止,口中嚷嚷道:「
水....水...我要喝水...」
見他這副模樣,趙鐵心下大駭,只聽小玉在一旁急道:「大師....是不是發燒了?我...我出
去找水來給他喝!」便要往洞口奔去,連忙將她拽住,道:「妳忘啦?外面還有那頭大怪獸呢
!」
小玉急的哭出來,道:「但...但如果不給他水,他...他看起來好像會死阿!怎麼辦!怎麼辦!
」
只聽慧難的嚷嚷聲越來越大,與小玉的哭聲夾雜在一塊。趙鐵心下正亂,又聽見阿毛在巖石
邊亂叫,終於忍俊不住,大吼:「別吵啦!」
這時,慧難的上半身忽然僵直而起,雙手疾探,同時抓住了兩個孩子的頭頂,往懷裡一拖,
趙鐵與小玉大吃一驚,以為慧難已經瘋了,急著想掙脫,但他的雙手宛如捕獸夾一般,牢牢
的鎖住頭頂,而且有越來越緊的趨勢,小玉當即痛得哭嚎起來。
忽然,趙鐵隱隱感覺到一股炎熱的暖氣從頭頂透入,宛如一道細流,往下流至四肢百骸,在
腳底迴轉而上,變化為一屢輕煙,氤氳傳到腹部,就此打住,只覺熱氣越積越多,肚皮漸漸
熱脹了起來,熱氣在裡頭盤徊不走,不停的打轉著。起初感到些不適,後來慢慢習慣,到最
後竟覺身子飄飄然,十分享受這股感覺。
他隱約感受到慧難手上力道越來越弱,想掙脫似乎不成問題,但他正沉浸在飄然的感覺,一
時捨不得脫身,彷彿盼望慧難永遠不要鬆手,眼皮不自主的慢慢閉上,意識漸漸模糊。
過了一柱香時分,只聽兩聲悶哼,趙鐵與小玉一齊俯身倒下,再度昏睡而去。慧難這時身體
已平復,慢慢睜開眼睛,心道:「好險有這兩個孩子,否則我便要氣脹而死。」
原來他重新修煉「乾坤二極功」後,體內的陰陽二氣尚未融合,至於互調之法他未曾學過,
先前乃因受雷擊方能大成,但此法實在太過兇險,幾年來苦思他法無果,又一心記掛找出救
胡靈曦的解藥,對於內力調不調合也無所謂,便任由隱疾於身。
而這十幾年來他鮮少與人動手,自也沒什麼催動內功的機會,一時也不至於發作。但自遇上
了趙鐵與小玉後,為了救人,不得不再度大催內力,自是讓潛伏的陰陽二氣蓬勃而起,再加
上背傷嚴重,久久未治,導致邪寒侵體。此時正是身體最虛弱之刻,陰陽二氣便如兩國戰爭
,在血脈中劇烈廝殺,他心中卻又憶起昔年情事,七情六慾不受控制,無法收束心神,導氣
歸元,以致二氣此消彼長、此長彼消,宛若在爭奪身體的主導權,是以才會身子半邊熱,半
邊冷。
在二鼓內力衝盪之下,只有說不出的痛苦,只想趕快找個管道疏通,雙手不自主的亂抓,卻
意外的抓到了兩個孩子。在這痛苦之際,心裡竟然莫名的清明起來,當即以二人頭頂為導,
一心二用,將陰陽二氣分傳到他們體內,心想之後便要在胡靈曦的屍身前自伐,留著這一身
功力實也無用,便絲毫不留的將內力盡瀉出身。
趙鐵與小玉這輩子未練過武,一時收到如此巨大的內力,駕馭不住,腦中昏昏眩眩,當即沉
睡過去。慧難忍不住吐了一口氣,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體內真氣半點不存,空蕩蕩的,心想
這輩子終究還是要孑然而去,不禁苦笑幾聲。
經過這一番折磨,口渴之感更甚,但見那頭巨獸的大嘴仍死靠在洞外,此時武功盡失,出去
更是凶險萬分。他左顧右盼,在洞裡繞了一圈,只有乾稻草及灰冷的石壁,一點水源都沒有
。
就在這時,他想起了一件事,阿毛從剛剛便一直不斷嚎叫,低著頭在巨巖邊嗅啊嗅的,好像
發現了什麼事物,突然心中一亮,知道這種幼獸嗅覺甚靈,大部分時間都在為了找食物,此
時不斷鳴叫,說不定是找到了什麼出路。
他走到那塊巨巖旁,蹲下身朝阿毛嗅的地方凝神一看,似乎有條微乎其細的裂縫,隱隱有陣
陰風透出,登時心想:「難不成這巨石下有出路?」伸手往石上一推,接連出了幾次力,卻宛
如蚍蜉撼樹。他內力盡失,此時力氣便如普通人一般,哪裡能推得動這塊千斤巨石?
他喘了幾口氣,頹然坐倒,苦思該用什麼辦法。想了片刻,仍毫無頭緒,不禁心裡有氣,抓
起乾草亂扔,忽然,阿毛快步來到他身旁,在地上亂舔一片。
此舉吸引他低頭看去,卻是一驚,透過微弱的陽光下,只見地上刻著幾行漢字,全都深入石
中一吋,顯是有人以利器刻上。他大略看了一些,似乎是寫著「密宗灌頂」、「無上金剛乘
」、「寶瓶」之類的文字,隱約對「無上金剛乘」這五個字有些熟悉,心裡不禁升起一股好
奇,於是便將趙鐵和小玉抱至牆邊,掀開所有稻草。
果見地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都是漢文,仔細看將下去,似乎跟打坐行氣、修心練性、
抱神歸一之術有關,似乎蘊含著武學之道,在這等奇妙之地見到這等熟悉的物事,胸中不禁
熱血上湧,當下竟忘了自己身犯險境,細細的去研讀地上的一字一句。
一研讀之下,卻發現文字中所提到的修行之法,每三句便會有一句不符常理,似乎刻意顛
三倒四,與中原武學大相逕庭,整篇讀將下來,竟然有七十幾句古怪的句子。
他雖然年逾而立有五,仍不改天生的好奇個性,此時腦海竟拋開所有想法,一心一意的研讀
奇怪的句子,彷彿見到了一片新天地,越讀越是欲罷不能。
不知不覺中,頭皮隱隱有股麻癢,好像有無數小珠子在裡頭滾動著,但此時他已神遊物外,
完全沒發覺身體的變化,突然之間,心中種種煩惱、瑣事盡數消失,靈台一片清明,好似這
輩子再也沒有如此自在過。
他忍不住一聲大笑,往石上一拍,嚓嚓兩聲,沒想到這麼隨心一推,巨巖竟晃了兩下,地上
的裂縫加大了幾吋。
他頓時一陣錯愕,心道:「我的內力不是已經沒了麼?怎麼還能推晃巨巖?難不成是沒抓好角
度?」當即起身,走到巨巖的另一邊,出力推了一陣,卻絲紋不動,眉頭不禁一皺,又在石
頭的四面八方各試一次,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他再度坐下存想,試試深提丹田,一樣空蕩如也,不禁雙手托腮,始終不得其理,心想:「
難不成是錯覺麼?」
他忍不住躺下仰望上方,霍然驚起,只見石壁頂上刻著無數小點,點與點之間按著某種規則
排列,似曾相識,形成一副不規則圖,有點像是星空,不禁覺的有些奇妙,心想:「這是星
宿圖麼?」
看著看著,腦海突然浮現地上開頭第一段文字:「金剛大乘,以天為體,以地為用,以人為
神,其堅如鐵,亦無可不破;其柔如水,亦無可不固…」
霎時間,他明白了那圖是什麼,乃是人體的穴道,整塊石牆便是人的身體。他霍地站起,爬
上巨巖看個仔細。原來那些小點旁還劃著細細的小線,標示著箭頭,全部的小線自一塊凸石
而發,分別沿至各處,匯聚在牆頂四方。
他心想那塊石頭相當於人的頭頂,相當於頭頂「百會穴」,不禁感到奇怪,武學中凡是所有
內功心法均是要從壇中穴而發,行過周身諸穴後,復回歸於丹田氣海穴之中,而依壁上所示
,真氣卻是從頭頂「百會穴」運出,全然不符合武學常理。
他蹲在石上思索良久,突然腳底一麻,忍不住後仰墜落。他反應奇快,在頭頂要撞地時,雙
手當先一撐,作倒立之姿。就在此時,發生了一件令他匪夷所思的事,連忙倒翻一個觔斗坐
倒地上。
原來適才他倒轉的那一霎那,百會穴上隱隱有股波動,那股波動越來越強,宛如滾沸的熱水
,幾似要衝破頭顱。嚇得他連忙盤膝而坐,身子一坐正,那股波動便又消失,百會穴上也復
歸平靜,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頭,尋思:「怎麼會有如此怪事?」
頃刻之間,地上那七十幾句古怪的文字閃過腦海,與小點旁的箭頭細線連在了一起,頓然醒
悟,眼睛一亮,叫道:「我懂了!我懂了!」隨即又頭下腳上倒立,如同適才的姿勢,果然百
會穴上波動又起,越來越強,起初有些不適,習慣之後,便覺有如有人在為自己的頭皮按摩
,十分舒適。
他心中存想石璧上的圖案,波動果然沿著箭頭,遊走而上,卻不是遊走經脈,而是沿肌肉勃
勃滾動。片刻之間,只覺全身肌肉緊繃,充滿了無窮力量,好像到達了一個前所未見的境界
。
那地上的文字與石壁上的圖形,乃是百餘年前一名藏教僧人所刻,此人便是「至尊真言門」
的創者。其年紀輕輕便精通密宗佛法,渾覺不滿足,因此便下中原修行。中原佛理博大精神
,浩渺無邊,這麼一待便待了五十年,二十歲的年輕小和尚也變成了年餘古稀的老僧。
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活七十年,也無法洞澈佛法的盡頭,心下坦然,在回家鄉的途中,意外之
間闖入這世外密境。為躲避巨獸,便在此處鑿了一個洞,在裡頭打坐參禪,融悟畢生之所學
。
殊不知他這一番遊歷,無意間也習得了佛家上乘武功,經過他這一番融悟後,竟轉變為兼具
藏、漢兩家之長的武功心法。
他在石洞裡不知不覺又過二十年,自知命將終至,便開始在石壁、石牆上刻下畢生所悟,盼
日後有緣法者能習之傳承。其天資過人,自知所學之中包含著攻敵傷人之法,因此將心法的
總綱寫在地上,並以佛家的詞句代稱,唯有精通佛法和武功之人,方能理解其中之奧祕。
至於牆上的穴道圖,是「無上金剛乘神通」的修行之法細節,這門武功與中原的武功修行之
法大相逕庭。其所練的並非所謂的「真氣」,是另一種存於肌肉間的力量,該力量所聚會之
處乃頭頂百會穴,藏教僧人稱之為「寶瓶」。此自非中原習武之人能理解,饒是你智慧過人
、武功蓋世,也未必能從百會穴上聚氣,而地上的心法總綱便是教人打開自己的「寶瓶」。
然而要打開「寶瓶」卻不是件易事,乃是因其必須以密宗的「灌頂大法」開通,修練者必須
被渾厚的勁力通入頭頂,此是最為危險之處,只要施力不甚,便有可能一命嗚呼,當須循序
漸進,一般人少說也得數十年才有辦法開通,就連當年橫行中原的至尊真言門四大尊者,亦
未完全開通靈台。
此凶險對慧難來說卻是已迎刃而解,他福大命大,早先讓雷劈了二次不死,雷電之力均是當
頂擊入,便有如被施以灌頂之法,是以「寶瓶」早已開啟,只因其不懂密宗武功,渾然不覺
有異樣,始終沒去用,便有如一座巨大的水池卻未聚水。
而要在寶瓶中囤積力量,關鍵便是在那七十幾句文字,也是無上金剛乘神通最別出蹊徑之所
在,其內容顛三倒四,不符常理,乃因結合了密宗的瑜珈神功,必需頭下腳上倒立修練。慧
難若非機緣巧合,恐怕也始終不得其理。
慧難倒立已足足超過一頓飯的時間,絲毫不覺腦內充血難忍,反覺全身精力越來越充沛,宛
如恢復到武功未失之時,四肢充滿無窮無盡的力量。突然翻身一躍,砰的一聲,竟一頭撞在
洞頂上,登時石塊紛飛,被撞凹了一個坑洞。
慧難以往武功以百變機巧為主,並非以力大見長,要在這厚逾數尺的石壁撞出一個凹洞決計
是不能,但「無上金剛乘神通」可為外功之最,能讓人全身肌肉堅硬逾鐵,同時激發平時隱
藏在肌肉裡的潛力,使人有無堅不摧的巨力,就算是堅若鋼鐵的花崗岩也能擊破,更別說是
這一塊普通石牆。
他落地後摸摸頭,只是有些微痛,此時不過是初學乍練便有如此功效,將來若功德圓滿,當
如修煉少林的「金剛不壞功」,全身上下皆無破綻。
他見自己的武功似乎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內心卻是不怎麼驚喜,嘆了口氣,心想:「沒
想到剛傳完內力給別人,現在又回來了,唉,命裡有時終須有。」
待又要運功推石,驀見到大石的一塊平滑處刻細文字,寫著:「得悟我授者,持神通佈乘法
於天下」
慧難心中暗念:「對不起阿老前輩,晚輩命將不久,只剩一年的時間能活,無法完成您的遺
願,請您不要見怪。」便跪下磕了頭,以示感謝。
「咦!大師為什麼要跟石頭磕頭呢?」趙鐵與小玉已醒,只覺這一覺醒來後,身子說不出的
精神有力。阿毛見到主人醒來,興奮的跳到她懷裡,用鼻子搔了搔她耳盼。
慧難運起神通,全身肌肉發出暴豆響,大喝一聲,巨巖微微一晃,接著慢慢移動了起來,石
底的縫隙越來越大,趙鐵與小玉都瞪大了眼,在一旁連喊加油。
慧難推了一陣,縫隙已變成了一二尺見方的洞,再推半晌便能容得下人,但他初練神通不久
,肌肉中的力量積存甚少,開始喘氣了起來,巨巖移動甚緩。連忙叫道:「你們兩個別光著
看戲,快過來幫忙!」
趙鐵與小玉齊聲一應,上前來推石,卻覺力氣似乎比平常大了數倍,腹中氣流鼓動,不由得
有些駭異。
多了二人的協助,慧難立時輕鬆了不少,神力一催,砰的一聲,石子竟被推至貼牆,露出了
四尺見方的洞。一股寒流直衝而上,三人都不禁發了個冷顫。
裡頭有條石型短階,延伸至無底處,慧難正要一腳踏入,卻聽趙鐵問道:「裡頭....會不會
還有怪獸?」這腳竟凝在半空,慢慢的縮了回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不定主意誰要當先,便在這時,一道黑影飛煙似得鑽入洞裡,卻
是阿毛。只聽小玉大叫一聲:「阿毛等我!」竟也跟著跑了進去。
趙鐵擔心小玉安危,於是緊跟著下去,同時叫道:「小玉,別跑那麼快,等等我!」
慧難不禁莞爾,回望了洞裡一眼,當即不踩階梯,一躍而落 ,半晌後,砰的一聲,雙足終
於踏到實地,忽然一陣刺眼,洞中底部連著一條狹長的通道,盡頭有一個小亮點,似乎能通
往山外。
兩個孩子蹦蹦跳跳的跑上前去,跑到盡頭時,猛地止步,盡頭外的,居然是一條深不見底的
大冰崖,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雪山,寒風冷冽,二人不自主的後退一步。
沒想到唯一的出口竟是一條死路,小玉不禁又想哭,拉著趙鐵道:「小鐵,小鐵,怎麼辦...
我想回家...」趙鐵亦是十分失望,忍不住抱住了小玉的頭,兩人一齊放聲大哭。
就在這時,慧難正好來到,他往下一看,不禁打個寒噤,點頭道:「有點深那!」 雙手突然
閃電伸出,提住兩人的衣領,右腳同時跨出洞外,小玉尖叫了起來,趙鐵原本也被此舉嚇到
,隨即想起當日慧難在平滑冰壁上行走如魚得水,這一叫方才忍住。
當他們躍到半空時,慧難正想提氣凝於腳,忽然啊的一聲,想到自己已無真氣可運,暗叫不
好,眼見落下之勢越來越快,山風直衝而上,吹得臉上肌肉飛橫,忽然雙足往山上一蹬,喀
啦一聲,牢牢的插入冰壁中,金剛乘神通無堅不摧,冰壁亦非可擋。
三人這麼垂直插在壁上,宛如一棵突出的樹木,小玉的叫聲在谷中迴盪著,呼應著冷颼颼的
風嘯。慧難將小玉揹到身上,一手提著趙鐵,一手抓著阿毛,慢慢的拔出一隻腳,運起神力
,往下用力一踏,牢插入冰壁後,再抽出另一隻腳,重複同樣的動作,緩慢走下。
他還未能善用神通,只能用此方法行走於壁,一步又一步的穿越層層白霧。待走到後來,只
覺這方法太慢,雙足同時飛起,飛落數丈後,再插入冰中,兩條腿宛如鐵錐一般。飛落又插
,插入又飛,。總算是快了一些
就這麼跳了約莫過了二柱香的時間,慧難忽道:「到啦!」 雙足一蹬,向外空翻個跟斗,噗
噗兩聲,雙腳已經踏陷雪裡,小惠與趙鐵只覺天旋地轉,落地後顫顫巍巍,險些站不住。
小玉心情稍稍平復後,笑道:「大師真是好本事,連這麼高的一座懸崖也難不倒你,莫非你
是天上的神仙,懂得騰雲駕霧、御風飛行?」
慧難嘴角不禁一揚,突然間臂裡一空,阿毛已躍回小玉的懷中,突然一凜,心想:「怎麼剛
才沒注意,連這頭怪獸也帶出來了?」
趙鐵忽然咦了一聲,叫道:「這….這…這不是凌霄崖嗎!我那天便是在這採蔘的」 他走到
峭壁邊,那天攀壁踩的石階依稀可見,這連下了半個月的雪,峭壁上的人蔘大多被蓋住,有
些依然可以看到突出的頭部。
他回頭抱住小玉,欣喜若狂的叫道:「小玉,我們可以回家啦!我們可以回家啦!」 小玉聽
了他的話,又驚又喜,跟著齊聲歡呼,這幾日來他們歷經種種患難,最後不但大難不死,甚
至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數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兩人手攜手尋路跑去,只覺腳底輕便,
健步如飛,以為是人逢喜氣精神爽,也沒發覺自己體內多了真氣的事。
慧難却想著一件事:「這裡真的是凌霄崖嗎? 怎麼我來了那麼多次卻從沒見過那個洞口?」
他此番腿力大損,也不忙著跟上,倒立而起,存想洞裡的經文與穴道圖,讓寶瓶漸漸凝回氣
力。
忽然,一陣尖銳的哭叫聲打破了安寧,仔細一聽,竟是小玉,慧難猛地翻過身,暗道:「發
生了什麼事?難道還有巨獸?」 當即朝哭聲方向發足奔去。
跑出幾十步路後,拐過一條山道後,眼前的景象令他呆若木雞:一片白茫茫的厚雪,雪地上
僅露出突起的屋脊,還有零零散散的斷木,其餘全部被覆蓋在厚厚大雪下。
他這才明白,凌霄崖上的洞口,以前是沒有的,乃是因為雪崩後土石坍方才露出。
先是跌落秘境躲過了雪崩,又因為雪崩而找到了出口,誰知最後全村覆沒,只剩一片漫漫白
地,這究竟是因福得禍,抑或是因禍得福,恐怕連孔孟聖賢也無從解釋。
小玉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趙鐵也淚流不止,不斷的朝地上亂扒,雙手指甲縫滲出鮮血,抱著
無謂的希望能挖開雪救出家人。
慧難雖知道徒勞無功,卻不出聲阻止,驀地想起了自己已死的恩師,忍不住嘆了口氣,雙手
合十,緩緩的念道:「人生在世,情欲愛恨,一切虛相。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福
禍相倚,勿悲勿喜…」
兩人哭了兩時辰,方才接受滅村的事實,慧難幫著他們收拾殘骸,並立了一塊石碑,喚名「
拜雪嶺」,盼往後路過此地的路人,見到這塊碑可以不吝磕上幾個頭,紀念因雪崩而死的村
民。
立完碑後,慧難念了幾遍往生經文,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起身後不禁思量,趙鐵、小
玉二人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突然,小玉拉著趙鐵,跑到他身前跪下,咚咚咚連磕了好幾個頭,哽咽道:「請…請大師收
我們為徒,咱們必盡心竭力,服侍大師」說完又將頭磕下,跪地不起。
慧難一怔,心想自己此番下山,便是要在愛妻的屍身前自盡,再收這兩個徒兒有何用處?當
即搖手道:「不行,我自己都管不好了,怎麼還能收你們當徒弟?你們跟著我們沒用的。」
小玉依然不住磕頭,直磕的額頭的是鮮血。慧難不禁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就想直接答應,
只聽趙鐵道:「我...我知道大師不久後便要殉情,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怨懟,哪怕是短短
一年也好。若大師不收我們為徒,我們…我們就長跪不起,直到凍死餓死,甚至是被野狼咬
死為止。」
慧難噫了一聲,心道:「沒想到他們的心這麼堅決!連誓都下得如此狠毒,我如不收他們反倒
是我不對了?」但卻下不了決心,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
小玉突然拉住法空的褲腳,啜泣道:「村裡只剩我們兩個人了,我們什麼都沒了,大師您菩
薩心腸,行行好讓我們伴你上路。如果嫌我是女孩子不方便,那…那收小鐵為徒弟就好了,
小鐵心地好,又孝順,一定不會讓大師失望。我…我...願意作大師的妻子,陪著你說話聊
天,服侍你吃飯睡覺,讓...讓你不用殉情而死。」
趙鐵忙道「小玉!」只見她雙目紅腫,神智茫然,顯然已經沒有能力思考。
慧難眉頭深鎖,這幾日的相處下,似乎已將他們當作了不可或缺的人,此時要硬下心腸與他
們分離,倒是大為不捨。隱隱有種感覺,這兩個孩子,說不定會是他生命中的救贖,說不定
會令他改變自殺的念頭。
忽然他靈光一閃,想起小師妹慧寧當初也是死纏著要當自己師妹,這兩個孩子現在孤苦無依
,與慧凝當初的情形倒有九分相似,不妨先收他們為徒,下山後再薦入六師姐慧妙門下,想
起了這位六師姐,心情又是一陣激動。便說道:「本來嘛,要收...也不是問題...只不過你
們久住深山,對於山下的世界一無所知,而我在中原有些仇家,你們跟著我定會遇上諸多危
險。我實在不忍心讓你們陷入這動盪不安的亂世…」
趙鐵忙道:「沒...沒關心,再多的危難,咱們...咱們都不怕,大師要死,咱們陪你一起死
!」這句話說的甚為堅定,令慧難不由得嚥了下口水,支吾道:「是...是也不用作到如此...
不...不過是當個徒弟罷了...又不是作死士...」
趙鐵與小惠聽他語氣已有應許之意,當即又磕了八個響頭,一齊叫道:「師父」
慧難搔搔頭,尷尬的嗯了一聲,點了幾下頭,將他們扶起,說道:「你們...你們兩個今日起
便是水月庵的弟子,你們的師公為人圓融,當年見我孤苦伶仃,破例收我為徒,不顧世俗眼
光,讓我成為尼姑廟裡唯一的和尚。如今我也破例收你們當俗家弟子,但你們卻不能忘本,
凡是見到僧人、尼姑更需禮敬三分,什麼賊禿啊,淫僧啊,妖尼姑等辱罵出家人的話不可再
講,而且正因為你們是首批俗家子弟,更需謹言慎行…」 突然想起「謹言慎行」四個字自
己其實也未必能遵守,便改口道:「大事謹言慎行即可,偶爾插科打諢、怡情自娛也不無不
可,只要不傷害他人就好。」
慧難又講了幾條清規,其實有些他自己也記不得,有些只適用出家人遵守,便自行增補刪減
,加油添醋,竟也湊出十來條,其中最後一條竟是:「不準在我面前打情駡俏、卿卿我我。
」乃是為了怕自己觸景傷情,所訂下的一個荒謬的要求。小玉與趙鐵初涉此事,自是不懂,
只得唯唯諾聲。
三人在拜雪嶺石碑旁生火過了一夜,次日一早,由於房舍全被埋在雪下,三人均是孑然一
身,也沒什麼行李可收拾的,當即動身下山,帶著一頭奇珍異獸,離開了這不食人間煙火的
深山雪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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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章雖是新篇的序幕,但也可當作是外傳,接下來才要正式進入故事主軸。新篇中有作了
一些突破傳統武俠的小嘗試,請大家鞭小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