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別哭啦！咱們一定找的到師娘的!」小玉一邊牽著阿毛，一邊拍著慧難的背安撫
著。
趙鐵亦在一旁道:「是阿，大家都在看我們呢！好丟臉阿!」
慧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咱們牽著這一頭怪物，人家哪不...不會瞧過來?曦妹...曦妹
...妳到底去哪了！」
小玉和趙鐵知道慧難一心要在愛侶的屍身旁自盡，沿途不斷藉故拖延時光，好讓他打消此念
頭，花了三個月時光方才到了中原，沒想到入了雲霧谷後，卻發現胡靈曦的屍身早已不知去
向。他們在附近一帶找了大半個月，始終沒有頭緒，如今只好回到了故地「桃花源鎮」碰碰
運氣。
三人旁跟著一頭怪獸，自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小玉卻毫不在乎，逕自入客店打尖;慧難一
心記掛愛侶，只顧著哀傷，對於眾人的異樣眼光渾然不睬，只有趙鐵感到渾身不自在。
慧難伏在桌上嗚嗚啜泣，一邊道:「小...小玉...幫我點十碗素麵...」
小玉詫道:「你怎麼吃的下那麼多?」
慧難抬起頭，一臉怒色道:「妳別管....我哭的肚子都餓扁了...靈曦...我好想妳...妳快出
來見我....」又立即伏桌痛哭
小玉與趙鐵對視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不住溫言安慰。其他人見兩個孩子這般安慰一個大
人，宛似身份對調，均覺有些滑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店小二過來招呼他們時，見慧難在一旁哭天搶地，便道:「客倌們若遇上了什麼困難，可到
北郊那座菩薩廟參拜，聽說還滿靈驗的，而且裡頭的廟姑人還不錯，鎮上的人有什麼問題都
找她商量。你們若要找人，不妨去請她幫忙。」
慧難猛地抬頭，抓住店小二的手腕，一臉驚急問道:「你....你說那間菩薩廟住一位廟姑?她
...她是什麼時候住進去的?」
店小二沒想到這人手勁如此大，只覺腕骨像是要被捏碎，痛的汗水直冒，叫道:「客...客倌
你...你冷靜些...小人...小人的手快被你握斷了...」卻見慧難霍地起身，伸出另一手扯住
他衣領，道:「你...你是不是在騙我....那間廟的主人..明明在十五年前已經死了...怎麼
會有廟姑?是誰...是誰霸佔了廟，快給我說!」
忽然，慧難腦中閃過一絲念頭，啊的一聲，放開了店小二，拍手叫道:「是了，一定是靈曦
回來了，她的病好了之後，自然要回來這，等我來與她成親，對啦，哈哈，哈哈，靈曦，我
來找妳了!」語聲一畢，也不等趙鐵與小玉，風一般的衝出店外，絕塵而去。
眾人見這他瞬間由悲轉怒，由怒轉喜，情緒完全無法摸定，不約而同心生一個念頭:
「瘋子...」
小玉和趙鐵也不禁莞爾，搖頭嘆氣，向店小二賠完禮後，各自叫了飯菜吃起。
趙鐵見慧難過了許久未歸，忍不住問道:「小玉，我們真的不用去找師父麼？」
小玉道:「師父都這麼大的人了，在外面闖蕩的時間比我們還久，這兒又是他和師娘的故地
，路不知走了幾千幾萬遍，哪會出什麼事?」
趙鐵心想有理，低頭吃了幾口，忽又問道:「師父在這待熟了，咱們可是第一次來，那待會
咱們怎麼找他?」
小玉眉頭一皺，隨即揚起，道:「這也不用擔心，阿毛的鼻子很靈的，幾乎跟狗的鼻子一樣
。待會咱們只要拿師父的衣服讓牠嗅一嗅，必能找到師父的下落。你快吃完吧，別那麼多問
題了。」
趙鐵單手托腮，道:「原本還擔心師父會拋下我們逕自求死，現在師娘的屍身不見了，暫時
不用擔心他會自盡，卻沒想到他會變得這樣瘋瘋癲癲的，咱們倆現在就只有他一個親人，怎
叫人不擔心哪?」
小玉笑道:「師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瘋瘋癲癲的，講話不三不四，完全沒有為人尊長的模樣
，你瞧他訂的那些古怪的門規，什麼不準在他面前打情罵俏、看到抬夜香的人要主動上前幫
忙、對盲人要比對情人還好，真不知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即便如此，好歹也馬馬虎虎的活了
三十幾年，咱們用不著擔心他，反而自己不要讓他擔心便是。」
只見趙鐵怔怔的瞧著自己，不自覺的臉上發熱，道:「喂，你瞧什麼瞧，我說話你有沒聽進
去阿?」
趙鐵見她說話的樣子，宛如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頭頭是道，只覺有些好笑 ，嘴角不自覺上
揚，連忙低下頭吃飯掩飾。
小玉見他這般裝模作樣，心知一二，小嘴一嘟，往他肩膀上搥了一拳，嗔道:「臭小鐵，你
譏笑我！」趙鐵不敢檔架，邊笑邊道:「 我...我沒有...」小玉駡道:「還敢說沒有，看你
那什麼嘴臉，連飯粒都噴出來了。怎麼，我說話有什麼好笑的？你給我說清楚!」用力揪住
他手臂，不讓他吃飯。
兩人正在打鬧，一旁忽然傳來乒乒乓乓聲，只見碗盤飯菜散了一地，一個三十來歲的村婦站
在一髯鬚如戟的大漢面前，頻頻賠禮。
那大漢顯是個無賴，見到這村婦樣貌姣好，即便穿著粗布衣裳，仍掩飾不住婀娜的體態，便
起了色心，伸出烏溜溜的大毛手來纏住她的纖腰，笑道:「瞧妳這把年紀了，仍生得一副美
臉蛋兒，既然還未出嫁，不如今晚就讓老子好好教妳，體驗人生最快活的事。」
那村婦低著頭，雙手環抱著身子，羞聲道:「大爺的好意小女子心領了。小女子有一未婚夫
，尚未返家，待他一回來，咱們便要立即成親。小女子這副身子，是決心要交給他的，請恕
小女子無法接受大爺的美意。」
她這副嬌怯怯模樣，反讓那大漢色心大熾，大力將她拉近身來，道:「既然這樣，那現在就
讓老子教教妳如何行人事，等你們洞房花燭那天，才懂得如何讓丈夫快活。嘿嘿，嘿嘿」立
刻將那張油膩膩的臭嘴湊了上去。
那村婦連忙眼睛一閉，雙手往那大漢身上一推，掙脫了出去，她退後一步，顫聲道:「你...
你不要過來，這裡那麼多人，不能...不能作這種事...」
大漢沒想到她竟有如此力氣，舔了舔嘴唇，張開雙臂撲向前去，嚷道:「人多又怎麼樣?待會
妳欲仙欲死時，就算滿天神佛在面前也要求我繼續。」
「小玉飛腿!」一道黑影驀地攔在前頭，朝那大漢門面飛了過來。那大漢只覺面上一股涼意
，碰的一聲，鼻上劇痛，往後踉蹌幾步，嘴裡的唾液與鼻血交雜在一塊，噁心鹹味直衝入咽
喉。
他定神一看，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雙手叉腰，威風凜凜的站在椅子上，擺出了一副不屑一顧
的眼神。他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指著她，怒道:「剛剛是妳踢我?」
小玉哼了一聲，道:「是又怎樣?像你這種大色魔，就是欠踢!」身形一拔，躍到了那大漢身
前二尺處，再度飛出一腿，嘴裡同時大喊:「寒冰掃把腿!」
大漢也學過一點武藝，見她這身法，顯是經過高人指點，但也初學乍練不久，這回有了防備
，閃到一側避過，同時伸手抱住了她的腳，用力迴旋甩出。
小玉心裡一驚，連忙空中扭腰，雙手按住一旁桌子，將迴旋的力道緩衝了下來，卻將那兩張
桌子掀的四足朝天。她拍拍胸脯，暗叫:「好險!好險!」
大漢冷笑一聲，心想:「看來妳功夫也不如何高明，不過仗著偷襲佔上風，瞧老子好好教訓
妳!」將地上一條斷掉的桌腳撿起，揮臂往小玉頭上打去。
卻見這個小姑娘沒有閉閃之意，坐在地上，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按著發燙的臉頰，眼神透漏
出害羞，忍不住問道:「喂，小娃娃，咱們要打架阿，還不快站起來?」
小玉扭扭捏捏的起身，嘴中含著食指，羞赧道:「你....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大漢登時一陣錯愕，詫道:「妳這丫頭說什麼瘋話?俺都可以當你爹啦！就算...就算要...也
得等你長大個幾歲...啊...可惡，妳竟然偷襲我!」
小玉趁他錯愕時往他胯下踢出一腳，隨即後躲到一張桌子後，雙手按著臉頰，笑嘻嘻道:「
對不起阿老色魔，我知道我從小天生麗質，人見人愛，但也對你沒胃口，請你不要再對我打
著歪主意了。」
那大漢下股還在疼痛，聽她胡言亂語，駡道:「臭小娘皮!看老子如何炮製你!」氣急敗壞掄
棒打上。
小玉見他來勢勁急，連忙矮身一躲，順勢從他跨下鑽了過去。大漢沒想到她會出此鬼招，當
即回身，繼續揮棒擊去，嘴裡哇哇哇亂吼。小玉在桌椅間亂跑亂躲，撿起碗盤筷子亂丟，一
邊嚷道:「你別跟著我啦!咱們倆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對了，也別跟著那位姊姊，人家都有未
婚夫了。」大漢不若她身形瘦小，一遇阻礙，立刻亂掀亂打，客店裡登時器具紛飛，有若流
星，將客人們盡數嚇跑。
二人追打一陣，所有的桌子己被掀到一邊，只剩中間一大塊空地能走，大漢冷笑道:「看妳
還能往哪跑!」扔掉斷棍，掄拳打了過來。小玉見他拳頭襲到，仰頭一閃，拳風掃過鼻尖，
隱隱生疼，連忙叫道:「大笨蛋小鐵還不快來幫我!」身子着地一招「懶驢打滾」避開。
趙鐵躊躇道:「但師父叫我們不能隨便跟別人打架的阿!」小玉一邊閃躲大漢醋缽大的拳頭，
一邊駡道:「大笨蛋，死鐵頭，咱們這是在行俠仗義，哪裡是隨便打架？難道你要看著這個
醜八怪、老色魔、癩蛤蟆、死烏龜將我這個美少女捉回去當老婆麼？再不幫我，我就要叫阿
毛來幫啦！」
趙鐵一愣，心想那阿毛近來生長奇快，短短幾個月便已跟自己一般高，而且逐漸顯露掠食者
本能，入了中原不時會襲擊農莊裡的雞鴨，自己和慧難也層被牠咬傷過，阿毛向來只聽小玉
的話，倘若讓牠來攪和，說不定要出人命，連忙縱步上前，大喝一聲:「鐵炎拳!」往那大漢
背上發出一拳。
大漢只覺背上宛似靠近了火爐，知道這拳內力詭異，往旁一躍，掀起一張桌子扔了過來。趙
鐵閃身攔在小玉身前，喝叫:「鐵炎雙槌!」兩拳併打而出，啪啦一聲，桌板從中分裂，忽然
眼前一花，那大漢緊跟在桌後，待桌子一碎，立即四拳呼呼打來。
趙鐵沒想到他會用桌子作掩護，急急後退兩步，肩頭仍是中了一拳，疼得發麻，那大漢仍不
收手，直似要將他打成肉餅，卻見小玉已站到身旁，心念一動，叫道:「用咱們平時練的那
招!」
小玉咦了一聲，隨即醒悟，便要開口，卻被趙鐵搶先叫出第一個字「鐵」，不禁哼了一聲，
心不干情不願的叫第二字「玉」。當趙鐵喊出第三個字「炎」時，兩人揮掌往外劃圈，小玉
接著喊完四個字「霜」後，兩人齊聲大喊「掌!」一人出右掌一人出左掌，併在一起，朝那
大漢胸口拍去。
他們分別接受了慧難的陽剛內力與陰柔內力，一人發出的內勁偏炎陽，一人偏陰寒，陰陽掌
力併在一起，力道大的出奇。那大漢只覺怪風襲到，胸中滯塞，登時無法呼吸，身子跟著飛
出，一路滾出了店外，摔的鼻青臉腫，從頭到腳都是爛泥。
只見那兩個孩子追了上來，連忙起身，忍著胸痛往外跑去，一邊叫道:「臭小鬼!你們給我記
著，老子過幾天一定要來找你報仇!!」
小玉對他比了個大鬼臉，吐舌道:「別再來啦，見你這副醜樣，就算全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
不會愛上你，你要敢再來，我叫我師父打飛你一百次!」
趙鐵不禁搖搖頭，心道:「唉...她又犯了老毛病，老是覺得人家喜歡她...人家可是恨不得
要宰了我們...」卻想到第一次跟人動手便能得勝，高興的上前握住小玉的手，叫道:「咱們
們的鐵玉炎霜拳果然很強阿，以後誰敢再來，咱們不用仰賴師父也能打敗他!」小玉先是一
笑，突然繃起臉，伸手擰住他耳朵一轉，駡道:「剛剛誰讓你先喊的?明明是我先出手的，應
該是『玉鐵霜炎掌』才對！」
趙鐵沒想到她會為此小事計較， 嚷道:「又...又有什麼關係...招式還不是一樣...哎呀...
哎呀...別拽，別拽..」小玉頓足道:「有關係，我說就是有關係!」
小倆口在門口吵了一會，趙鐵低聲下氣道歉，小玉這才稍消氣，轉回客店時，卻見裡頭一片
狼藉，全是鬥毆完的痕跡。那店小二戰戰兢兢的走了過來，掏出一張紙交給他們，道:「這.
...這是敝店器物毀損...的總費用..請...請二位過目...」
趙鐵接過紙一看，總共是十兩銀子，不禁眉頭一皺，向小玉問道:「咱們身上有多少錢?」小
玉拿出錢袋，掏了四十文錢，道:「只剩那麼多了。」趙鐵愣住，低聲道:「咱們總共要賠十
兩阿!四十文錢怎麼夠?」小玉沉吟一陣，拍拍胸脯道:「別緊張，師父說過，江湖上的大俠
打爛人家桌椅都不用賠錢的，咱們剛剛是為民除害，半分銀子都不用給的。」
店小二見他們交頭接耳、窸窸窣窣，心裡略知一二，便道:「兩位若不賠償損失，恐怕敝店
老闆今晚將邀請二位到公堂上喝茶聊天啦！」
小玉笑呵呵道:「那好阿，咱們正愁著沒地方住，喝茶吃點心我也很喜歡，只是聊天卻不知
要聊什麼...難不成你們老闆也看上我這個可愛的女孩吧？」趙鐵低聲駡道:「人家要捉我們
去坐牢啦，還聊什麼天?」
小玉登時收起笑容，眼神往外一飄，指示趙鐵逃跑，卻見他搖搖頭，於是瞪大了眼睛，再指
示了幾次，見他仍是不住搖頭，暗駡:「臭笨鐵!呆瓜鐵!」
「他們打壞的器具費用，記在我頭上吧!」那村婦走了過來，拿出十二兩銀子給店小二，道:
「追根究抵是因為我的關係，由我代他們賠償也算合理。」
店小二望了那村婦一眼，突然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道:「阿!妳...妳不是仙..」村婦擺了個
微笑，搖搖頭，道:「快進去收拾好吧，客人見到店裡這模樣，哪敢進來吃飯?」
店小二搔搔頭，喔了一聲，便回店中收拾，心想:「她這麼大本事，還用你們兩個小娃娃救?
」
村婦回過頭，向趙鐵和小玉謝了一禮，道:「二位英雄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望。小女子
想請二位到敝居坐坐，喝杯茶水，不知有無這榮幸?」
小玉拍手道:「當然好阿!喝茶吃點心我最愛了，只是...咱們的師父還沒回來。喂笨鐵，你
說該怎麼辦才好?」
趙鐵傻愣愣的瞧著這村婦，只見她膚色微黑，兩腮通紅，瓜子臉蛋上掛著一對明亮的雙眼，
眼角稍稍垂下，風霜之色更增添幾分美艷，有種楚楚憐動的模樣，卻又讓人感到一陣安和，
完全看不出是個年過三十的女人。他嚥了嚥口水，耳根子發熱，渾沒聽進去適才小玉與她的
對話。
小玉見趙鐵這副模樣，哼了一聲，往他腹上揍了一拳，只聽他哀嚎出聲，駡道:「人家問咱
們要不要去家裡坐坐，你別這般色瞇瞇的瞧著好麼？」
趙鐵忙道:「對不住...對不住...我瞧這位姊姊生得好年輕，一時瞧的呆傻了。」
那村婦忽覺有些羞赧，低下頭，忽問道:「敢問...敢問二位如何稱呼?」
小玉道:「我叫吳小玉，他叫趙鐵。姊姊今年貴庚阿?怎能保養的那麼好?阿對了，忘了問姊
姊叫什麼名字。」
村婦笑道:「我姓胡，你們叫我胡嬸就好，今年要滿三十五啦，當姊姊有點嫌太老了。」
小玉道:「不會阿，妳看起來才二十歲，咱們叫你胡姊還比較好，話說我師父今年好像也三
十五了，只是他看起來可比妳老的多，但是他的性格阿，永遠像個小孩子一樣，老愛跟我們
鬥嘴鬥氣，胡姊待會若見到他，定也覺得沒轍的。」
胡姊轉過頭，看著遠方，喃喃道:「個性永遠像個孩子阿...我也認識一個這樣的人呢！」頓
了好一會兒，忽然喚了店小二出來，道:「這兩個孩子現在要到我家去，他們師父回來，你
告訴他我家址處，並來那找我。」店小二點點頭，見她挽著趙鐵和小玉離去，朗聲道:「仙
姑慢走!」
胡姊見小玉騎在一頭奇怪的野獸背上，只覺新奇，便問這頭野獸來歷，小玉便將他們師徒三
人在那神秘幽境冒險的故事娓娓道出，說的口沫橫飛，不時比手劃腳作補充。
胡姊怔怔的看著她說話的模樣，心想:「怎麼跟他說話的模樣好些相似....難不成...」便問
道:「小玉，妳今年幾歲?」
小玉道:「十二阿，怎麼了麼？」胡姊面色茫然，嘀咕道:「應該...應該不可能吧...」逕自
發愁，沒再問下去。
小玉察覺她臉上會不時流露哀愁，從阿毛背上躍落，跑到趙鐵身邊，悄聲道:「喂，你覺得
胡姊怎麼樣?」
趙鐵問道:「什麼怎麼樣?很好看阿，年紀很輕，看不出她是務農的。」小玉道:「我看她也
是孤家寡人一個，倘若咱們找不到師娘，不如將她跟師父湊一對，你覺得如何?」
趙鐵一驚，低聲道:「人家有未婚夫啦！況且你看師父現在那副瘋樣，怎能讓胡姊跟著他受
罪?」小玉道:「師父只是還走不出過往的情事，他心裡一定有數師娘是活不成了。倘若有人
可以代替師娘伴著他，讓他心中重新感到溫暖，自也不會像這般瘋瘋癲癲的。至於胡姊的未
婚夫....依我看...是假的!」
趙鐵奇道:「妳怎麼知道是假的?」小玉道:「這是女人的直覺，你不懂的。她適才一定是為
了躲避那大色魔，才會假造自己有未婚夫的事實。」
卻見趙鐵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小玉最受不得氣，快跑到胡姊身邊，攬住她手臂，小聲道:
「胡姊，妳老實告訴我，妳到底有沒有未婚夫？」
胡姊當場愣住，隨即噗哧一笑，道:「當然有啦！這種事哪能開玩笑?你們小兩口剛剛便是在
討論這事麼？」小玉感到一陣尷尬，只見趙鐵正刮著臉頰訕笑，不禁鼓起腮膀子，道:「那.
.那妳的未婚夫，什麼時候會回來?」
胡姊露出苦笑，愁眉不展，嘆道:「不知道，也許十五年，也許更久。總而言之，我這輩子
只屬於他的人，倘若他不回來，我也終身不嫁。」
小玉與趙鐵對望一眼，均想:「也是十五年?有這等巧事?」
二人見胡姊仍自發愁，連忙轉開話題，談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只見她漸漸回復笑容，這才
放下心。
三人沿路邊聊邊走，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郊外，只見一座簡陋的屋舍隱匿在芒草中，隨著
風吹若隱若現，屋簷下掛著一副古木製成的匾牌，上頭漆著「紫竹洞」三個嫻熟的大字，顯
是女子所寫。
小玉突然想起慧難說過南海觀音大士的故事，祂的法壇座落於楞伽山，山上遍佈著紫色葉子
的竹子，登時心念一動，問道:「胡姊，妳該不會就是鎮上那位很有名的廟姑吧？屋子裡頭
是不是有供奉一座很靈驗的觀世音菩薩?」
卻見胡姊卻默不作聲，臉色僵硬，眼睛瞪的大大的，如中雷震，盯著站在打開木門另一邊的
人，那人也是用同樣的表情望著她，一動也不動，兩人中間宛如隔了一面鏡子，彼此盯著自
己的倒影。
小玉與趙鐵看見那人走出，雙雙雀躍的跑上前，一人叫道:「師父，你怎麼會在這?」一人卻
叫道:「師父，你果然在這!」
慧難卻渾然未察覺兩位弟子，眼中就只剩下那位村婦。不知不覺中，視線模糊了起來，心裡
百感交集，淚水滾滾落下，他突然笑了，十四年來的抑鬱，似乎隨著淚水排出體外。眼前這
女人的樣貌，竟與十四年前毫無差別，往事一幕幕衝上心頭，令淚水越流越多，他終於忍不
住，輕喚了一聲:「曦妹，我回來了。」
胡姊嘴唇不住發顫，亦道:「小...慧難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這兩句話就像啟動了開關，兩人再也按耐不住情緒，奔向彼此，緊緊的擁在一起，哭聲取代
了千言萬語，片刻間，兩人的肩上已被彼此的淚水打濕。在一旁的兩個小朋友也不禁為之感
動，小玉伏在趙鐵肩上，喜極泣道:「太好了!太好了!」
忽然，慧難將頭抬起，雙手捧著胡靈曦的臉，怔怔的盯了一陣。胡靈曦見情郎這麼望著自己
，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嘴，但見慧難微微一避，神情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問道:「你...你怎
麼了?」
慧難突然嘆了口長氣，再度將她抱緊，微笑道:「慧妙師姐，我知道是妳。」
胡靈曦面露驚訝，連小玉與趙鐵都不禁感到錯愕，只聽慧難道:「咱們倆從小玩到大，吃飯
洗澡什麼的都在一塊，我會認不出妳的樣子和聲音嗎？」停頓一會，又道:「而且妳忘啦，
靈曦是盲人，眼珠子是灰暗的，你改變的了容貌，卻改不了精光四射的眼神。」
胡靈曦抬起頭，用幽怨的眼神望了他一陣，緩緩低頭，只聽慧難續問:「師姐，妳為何要這
麼作?」
只見她緩緩舉起食指，在自己臉上的神庭、陽白、頰車、顴膠、承漿五穴各點出一指，忽然
，她臉上的肌肉開始扭動了起來，細瘦的臉變成一張瓜子臉，五官完全變成了不同人，雖然
顯出些微風霜老態，依然是張俏麗的臉蛋，正是六師姊慧妙。
只是她的臉，顯得有些冰冷，與剛才的那激動情緒有些不搭，眼眶雖然含著殘餘的淚水，卻
不見任何傷悲之樣。
她一臉平靜問道:「是吳大夫指引你來這的吧?」
慧難點頭道:「是阿，他告訴我靈曦突然活過來了，要我回來看看，說不定會在這找到她。
但沒想到是妳。」
慧妙道:「靈曦五個月前失蹤後，吳大夫擔心你回來找不到人會想不開，因此便通知我來，
在我臉上用了易容術，讓我假扮靈曦在這等你。」她說話時，語氣雖然激動，臉上依然不帶
任何表情。
慧難皺起眉頭，不語一陣，忽然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道:「師姐，謝謝妳的這一番美
意，這幾年來我一直為當年的事自責，甚至想著要在靈曦的屍身前自盡，現在見到妳在這，
不知為何，心情好多了。」
慧妙深吸一口氣，道:「我也很開心能見到你，十幾年來我每天都記掛著你，盼著你早日歸
來，當年的事我也有錯，你千萬不可想不開。」語畢，伸出臂來摟住他，道:「我假扮靈曦
，你不會怪我吧？」
慧難輕拍著她的背，道:「當然不會怪妳，妳是我的好師姐，待我最好，總是替我設想，我
怎麼會怪你呢？只是....」只見慧妙身軀微微抽動，顯是在哭泣，但卻是面無表情的流下淚
水，好像一尊木雕。他忍不住問道:「師姊...妳...妳在生我氣麼？」
慧妙舉袖擦去眼淚，哽咽道:「我的臉，是不是跟石像一樣，完全沒有表情?」
慧難點點頭，小玉這時也插口道:「是阿，師伯，你明明哭的很傷心，為何臉上一動也沒動
呢?好像戴了一層死人皮面具。」
慧難喝道:「小玉，不準對師伯這般無禮，還不快賠罪!」
慧妙連忙揮過手，道:「不...不用，她說的沒錯，我的臉生了病，一直都治不好，無論是哭
還是笑，都是一樣的表情，真的就像一座雕像。也是因為這樣，吳大夫才會讓我假扮靈曦，
這麼一來，才能暫時顯露情緒。」
慧難忙問道:「妳什麼時候發病的?什麼病會變成這樣?」
慧妙嘆道:「當年你離開中原後，過了大約兩天，我一覺醒來，便突然變成這樣了，吳大夫
說這種木偶病得從心裡根治，說....要等你回來，說不定才有得救，沒想到現在還是一樣..
...」
慧難感到萬分愧疚，知道慧妙是抑鬱成疾，養出了心病，而這幾年下來，自己只顧著為胡靈
曦尋找解藥，顯少有念及這位從小照顧到大的青梅竹馬，當下緊緊將她摟住，道:「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妳的」
慧妙心中一陣暖意，道:「只要你回來，我什麼病都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