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冰葬 11 最後尊嚴
康浩陵不解，司倚真不等他問，側頭解說：「山上原有天留門毒物機關
，我們圍城以來，將之盡數移去，在天留門人不知悉的所在布下新種毒物，
殺了不少天留門人。我們又說定：攻入山腹城後便清除一切布置，如此，移
出城中屍體與廢棄兵刃時，便不會誤觸。地隧車行最速，專用以撤退傷者、
輸運人手與各色補給。」
她轉向眾武奴，喝令：「爾等事畢便速回地隧覆命。若延誤呂師傅之令
，後果自負。」
眾武奴垂首應令，不斷瞟著康浩陵，認出他是多次出入北霆門的南霄門
棄徒。一個武奴問：「這人來幹甚麼的？」
康浩陵道：「與青派聯手誅殺邪徒。」指著眾人道：「要是青派中盡是
你們這種宵小，我不幫也罷。」
眾武奴久居地底，不知康浩陵大半年來江湖威名，聞言譁然，數人叫道
：「小娘子，主人們當真要跟這人聯手？」
康浩陵望了司倚真一眼，意為詢問。武奴名義上也是司倚真的手下，他
以賓客身份出手懲戒武奴，須得獲她首肯。司倚真眉間一聳，含怒掃了眾人
一眼，點了點頭。康浩陵拔劍跨步，向檻車旁最近的一個武奴削去。那武奴
拔出腰間鐵鞭，呼地橫掃，陡地虎口劇疼，鐵鞭遠遠飛出，左頰一痛，已被
劍鋒劃了兩道。
頃刻間，山道上武奴同聲悶哼，兵刃亂飛。人人左頰都中了兩劍，兵刃
無論輕重長短、出手與否，盡數被迴空訣捲上半空。康浩陵隨手懲治這批人
，相較於他過往的赫赫戰績，即使「牛刀殺雞」云云亦不足以形容。
武奴們狼狽撿拾兵刃，向山下竄去。康浩陵喝道：「教你們臉上留兩道
疤，好讓你們主人知道你們行徑。青派出於西旌，西旌與赤派雖已變樣，青
派的奴僕也不該是卑鄙之輩！」
司倚真徐徐步近檻車。馮宿雪用力睜眼、瞪視著她，口唇掀動，似有言
語，面部卻似僵非僵，不聽使喚。
司倚真凝望馮宿雪，想起這種令其面部不能自主的藥物，也是常居疑命
她下的，好讓她熟習下毒手技。她審視一會，忽然辨出馮宿雪說的是甚麼。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馮宿雪拚著全身氣力重複著的，不過是一名畫水劍高手所求的尊嚴！
馮宿雪梟獍之心，無論司倚真是否利用她、與她結盟，她入侵無寧門只
不過遲早之事。然而司倚真心知，若非自己主動給她地圖，她也不會撞上師
父、淪落至此。「好，我可讓妳速死。馮門主，妳放心！」
馮宿雪眼神透出幾許寬慰，再度奮力動起口唇：「分屍，分……分屍。」
司倚真一呆，還道自己讀錯，卻見馮宿雪抽搐著面龐，一次次重複，那
曾經豔紅欲滴、此際乾枯灰白的豐唇之間，不斷洩出這兩字聲音。司倚真想
起方才武奴的猥褻言語，又想起天留門中尚有服藥而致喪心病狂者，都是馮
宿雪的舊日男寵，若在大亂中逃出一兩個，那些人已失人性，難保不會對屍
體做出極可怕的事。她一陣反胃，點頭道：「別掛慮，我令手下婦人秘密葬
妳。」
馮宿雪閉上了唇，再不說話，神情亦漸漸鬆弛寧靜。康浩陵站在近旁，
隱約看見馮宿雪雙眸發紅，閃出幾絲水光，與司倚真果斷的眼神相對。一張
臉成熟冶媚，另一張冷豔的臉則是稚氣方脫，這兩個似友實敵的女子，恍惚
似達成某種默契。
司倚真略一躊躇，轉向康浩陵：「我與她同罪，不該由我殺她。她率人
殺你兄弟滿門，你動手罷。」
康浩陵亦正凝視馮宿雪，心中無限蕭索，說道：「我算甚麼人？只有阿
遲可以殺她－－」
「她」字方出，康司二人驟覺空中風息大異，一道遠處寒氣迅厲無儔地
撕裂了半空氣流，疾撲檻車而來。
檻車前的二人元勁悚然驚發，瘦劍彎刀一齊灌注「磁進」訣，同向那道
寒氣後方攻出。當此驚險的一瞬，只能寄望盡量襲向手持寒刃的那名高手身
軀。
至於擋格那把兵刃，是無論如何來不及了！
檻車裡的馮宿雪瞳孔遽然擴張，一個藍衣身影利刃般迫來，她眸中的倒
影急速變大……
那身影為兩股迴空訣之力所迫，空中突變斜飄，硬是在千鈞一髮的當兒
閃入兩大巨力的縫隙，仿似一片枯葉在轟隆作響的兩個車輪間穿插，若然稍
有閃失，便被車輪碾碎，但當它穿插於輪隙時，車輪偏偏無法奈它何。
寒刃劈入檻車，瘦劍與彎刀的攻勢一齊落空！
康司二人同時驚覺來者何人，元勁急收，刀劍凝在空中。那身影再不受
迴空訣所威脅，雙足在檻車邊緣輕輕一觸，借力又即縱遠。
康浩陵大叫：「阿遲！阿遲回來！」
檻車內驀地血泉噴濺，康司二人急忙閃避，低眼望時，馮宿雪喉脈早斷。
畫水快劍殺人，慣應如此，直至下手之人遠颺，創口方才出血。而這畫
水快劍，卻是檻車內這名一代豔姬從履澗輕功起始，一招一式教給那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