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po碎碎念:終於打了半本書了…我開始發現原來我這麼執著啊…當初是想把安得海與李
蓮英都分享上來,一開始的時候,本想說應該打一打很快的,沒想到光是一
章就得打好久,手指也痠痠的,沒想到我還是一章接著一章的發,我想…李
蓮英的分享是沒有問題的!!(拍胸)不過也是請多多支持正版唷~
而且以前看時沒發覺,這本好像比較多著墨在邱女神,喔不!是慈禧身上耶
…反倒是安得海本人比較少一些些。不過目前還是前半本,讓我們繼續看下
去~
書背名:人物誌 安得海 匡吉Ⓞ編著 文揚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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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出任總管
當肅順在密雲咆哮大罵時,京裡大翔鳳胡同的鑒園,臨湖的畫閣中,重帷低垂,燈火
悄悄,恭王正和文祥、寶鋆,還有曹毓英、朱學勤,在密商軍機大臣名單。
先定原則,恭王問道:「咱們是五個還是六個?」
「原來是五個,還是五個吧!」
「好,就暫定五個好了。」恭王接納了文祥的意見,親自提筆,一面在紙尾上寫上「
曹毓英」三字,一面又說:「一個蘿蔔一個坑,琢如抵焦祐灜的缺。」
曹毓英急忙離席遜謝,但未容他發言,寶鋆拉他坐了下來,「你甭客氣了!」他說,
「焦大麻子那個缺原就是你的。」
「對了。」恭王點點頭,提筆又說:「博川自然還是留任。」他把「文祥」的名字寫
在曹毓英之前,但兩者之間,隔得很寬,寶鋆心裡有數,這空著的位置是留給他的。於是
放心了。
自己有了著落,便得為別人打算,寶鋆與恭王的私交極厚,彼此到了可以互相狎侮的
程度,所以用一種微帶輕佻的聲音喊道:「慢著!咱們得先給六爺想個什麼花樣?」
「你說是什麼花樣?」恭王愕然相問。
文祥深知寶鋆說話的習慣,便為他解釋:「佩蘅的意思是指名號。」
他這一說,曹毓英立刻想到了現成的三個字:「攝政王」。但是這個名號絕不能用,
用了會使人聯想到多爾袞。
「我倒想到了,看行不行?」朱學勤很清楚地念了出來:「議政王。」
大家一致贊好,恭王也深深點頭,表示很滿意的樣子。
於是朱學勤從恭王面前移過那張名單來,取筆在前面寫上「議政王」三字,接著看一
看寶鋆,又看一看恭王,意思是有所求證。
「把佩蘅的名字添上吧!」
寶鋆著得這話,笑嘻嘻地站起來給恭王請了個安,口中說道:「謝謝六爺的栽培。」
預定的五個軍機大臣缺額,到此刻只剩下一個了,寶鋆是知道的,恭王有意把他的老
丈人桂良也拉了進來,但以他與恭王及桂良的關係來說,不便開口,如果有作此提議,必
須有個極好的說法,而此說法一下子還真不容易想。
文祥自然也知道恭王的意向,但他就在自己和寶鋆被提名的剎那,忽然另有所見,要
保留建言的立場,不肯開口。這樣,就只剩下曹毓英和朱學勤了。他們都是極有分寸的人
,知道以桂良的地位,入軍機出於不夠分量的人所舉薦,則被薦者必引以為恥,那豈不是
馬屁拍在馬腳上?因此也都不肯開口。
這短暫的沉默,在這樣彈冠相慶的場合出現,自然是不適宜的,所以你看我,我看你
,都有不知如何說起之苦。最後由於恭王的眼色,曹毓英開口了。
「不知燕公的意思如何?」他徐徐說道:「照我看,燕公是萬不可少的一位!」
聽得這話,寶鋆趕緊搭腔:「我有同感。琢如,先聽聽你的。」
「目前洋務至重。六王爺既領樞務,自然不能專意如此,燕公見識閎偉,而且素為洋
人所敬仰,如果參與機務,今後對洋人的交涉一定可以格外順手。此是一。」
「不錯,不錯。請道其二。」
「大學士直軍機,始為真宰相。六王爺以近支尊親,執掌國柄,輔以老成謀國的燕公
,益增樞庭之重,更足以號召人心。」
「嗯,嗯。」恭王點點頭說,「琢如倒真不為無見。就這麼辦吧!」
於是寶鋆欣然提筆,把桂良的名字寫在恭王之後,接著把這張名單遞了給恭王。
恭王略看了看,把名單推向桌子中間,以一種大公無私的神態說道:「擬是這麼擬了
,不能說是定案。各位還有什麼意見?凡於大局有益,我無不樂於奏達兩宮。」
只有文祥有話,但顯然地,他不願意在此時公開,只說:「先吃點什麼再說吧!」
旁邊一張花梨木的方桌上,早已陳設好了杯筷冷葷,等大家離座一起,聽差立即盪了
酒來,隨後便是精潔異常的餚饌點心,接連不斷捧上桌。雖是深夜小飲,性質有如慶功宴
,一個個快談暢飲,興致極高。
文祥最先吃完,拿一枝銀剔牙杖,閒閒走到一邊,恭王早就在注意他了,一抬眼看見
他的眼線投了過來,便也放下筷子,卻又坐了一會,道聲:「失陪」,再慢慢走了過來。
閣中有面極大的鏡子,正臨後湖,日麗風和的天氣,後湖景色倒映入鏡,湖光人影,
如在几席之間,此是題名鑒園的由來。這時兩人就站在大鏡子後面,摒人密談。
「我說實話吧!」文祥很率直地說,「我要出爾反爾,軍機五個不夠,至少還要添一
個。」
「莫非你心目中還有什麼人要位置?」
「不敢!」文祥答道:「但我勸六爺示天下無私。」
「這,」恭王一愣,不由得要問:「難因為我老丈的緣故?」
「不是!燕公入直,不會有人說閒話。」文祥放低了聲意說,「我請六爺綜觀全局,
原來是兩滿三漢。」
「啊!」恭王原是極英敏的人,一點就透,本來的軍機大臣中,穆蔭和文祥是旗人,
匡源、杜翰、焦祐灜是漢人,現在則除了曹毓英以外,樞廷成了旗人的天下,這將引起京
內外極深的猜嫌,於是他感激而欣慰地拍一拍他的肩,一疊連聲地說:「吾知之矣,吾知
之矣!」
兩個人重新走了回去,那三個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宵夜既畢,精神復振,喝
著茶滿抽著煙,繼續商量人事的安排。
「肅六被革職拿問了,戶部這個缺是要緊的。」寶鋆問道:「該派什麼人,六爺可曾
想到?」
恭王由於文祥的提醒,這時重新就重用漢、蒙,以期和衷共濟,穩定大局的宗旨,細
細考慮了一會,提議以瑞常調補肅順的遺缺,他的本缺工部尚書,調左部御史愛仁來補。
這樣一調動,肅順革職的結果,空下來一個左都御史的缺,這是個滿缺,要由旗人來補。
文祥隨即舉薦了麟魁,眾人亦沒有什麼異議。
等這些安排就緒,恭王才提議增加一個軍機大臣,而且指明要由六部漢尚書中挑選。
大家都明白,恭王是屬意顧沈兆霖。肅順與他分任戶部滿漢兩尚書,肅順隨扈到熱河,京
中的財政支應,他很費了些力氣,而且他也是反肅的健將,聯絡在野大老,發動清議,主
張垂簾,在在有功,頗得恭王的欣賞。
依然是由寶鋆提出,全體同意方算定局。這時已到了寅正時分,恭王也不再睡,揣著
那張名單,套車進宮。
兩宮太后仍在養心殿召見恭王,他首先就呈上那張軍機大臣的名單,請旨定奪。
西太后也是想了半夜,與東太后商量好了,要給恭王一個特殊的榮典,酬謝他保護聖
躬、匡扶社稷的功勛。
其實,酬勛還在其次,主要的是做一筆「交易」。西太后心裡有數,肅順是被打倒了
,但垂簾之議未成定局,「皇太后召見臣工禮節及一切辦事章程」,還須群臣:「酌古准
今,折衷定議」,這裡面就大有伸縮的餘地,而關鍵全在恭王一個人身上,要想恭王尊敬
太后,太后就得先作寵信恭王的表示。
於是她想到前一天與賈楨領銜的建議垂簾一疏,同時送上來的勝保的奏折,要旨是「
皇太后親理大政,另簡近支親王輔政」,這可能是出於恭王的授意,開出了交易的條件。
用他「輔政」,來交換太后的「親理大政」。意會到此,她隨即知道了自己應有的做法。
「六爺!」她說,「我們姊妹已經商量好了,得另外給你個封號,你看『輔政王』怎
麼樣?」
這一句話直打恭王心裡,他不能自封「議政王」,所以在名單上仍只是寫著名字,如
何啟齒乞取這個恩典,他原也煞費躊躇,卻想不到西太后如此機敏,居然完全領悟勝保那
個折子中的深意!他欣喜之餘,也不能不佩服西太后的見識和手腕。
但是「輔政」的名目,已見於前一天的明發上諭,痕跡太顯不合時宜。所以恭王立即
垂手答道:「兩位太后的恩典,臣不敢辭。不過『輔政』二字,臣也不敢當。兩位太后親
裁大政,臣不過妄參末議而已。」
東太后老實,還以為他在謙辭,西太后卻把他的每一個字都聽清了,一面「親裁大政
」,一面「妄參末議」,交易已經成功,所差的只是一個字的斟酌。既說「妄參末議」,
那麼,她說:「就稱』議政王』吧!」
「是!」恭王欣然磕頭謝恩。
「請起來,請起來!」東太后一疊聲地說,同時賜坐賜茶,從容商談改組政府的計劃
。
名分已定,恭王第一次正式敷陳大政,那侃侃而談的神情與以前各次見面,出語吞吐
隱約,諸多顧忌,大不相同。他首先提到肅順的黨羽,遍佈內外,要制裁他不是一件容易
的事,於今看來諸事順手,但如處置不善,大局不能穩定,會影響前方的軍事。
為了大局的穩定,必須安撫各方,特別是要爭取漢人和蒙古的助力。軍機處和部院大
臣的調動,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西太后雖點頭稱是,但她心裡明白,恭王這套話是要打個折扣的,至少桂良和寶鋆的
入軍機難道也無私心在內?同樣地,東太后也對寶鋆有反感,因為先帝在世時就痛恨此人
。
此時,西太后話鋒一轉,問道:
「肅順拿住了沒有?」慈禧太后又問。
「拿住了!」恭王答道:「剛有消息回來,已經由醇王親自押解來京了。」
這是慈禧太后有生以來最快慰的一刻,一切受自肅順的屈辱,在他就擒的消息中獲得
了足夠的補償。人生在世,什麼叫快意?這就是!但是也還有不足,報仇以外還要報恩。
她想到了小安子,這次舉事,多虧他獻「苦肉計」傳遞信息,巧安排兩宮太后與恭王見面
,才有如今的局面,一定要好好報答他一番。當然,這時還談不到此,等大局稍事安排妥
當,那時自己說什麼是什麼,從從容容地安排他一個頂尖頭銜,也不負他一番苦心。
這樣想著,心中如當年初承恩寵,宵來侍飲,酒未到口,人先醉了,一種飄飄然無異
登仙的感覺,簡直無可形容。但一抬頭看到恭王和軍機大臣肅然待命的神色,才發覺自己
出神得幾乎忘形了。趕緊定一定心,接著剛才的話頭,接著問道:「肅順怎麼樣?可是安
安分分的遵旨?」
恭王就等她問這句話,於是帶點反詰的神情說道:「肅順是這樣的人嗎?當然是目無
君上,咆哮不服。」
「喔!」西太后又動怒了,「怎麼個咆哮?他說了些什麼?」
「悖逆之言,臣下所不忍聞。」
西太后轉臉看看東太后冷笑道:「哼,你看看,是不是死有餘辜?」
「還要啟奏兩位太后,肅順護送梓宮,一路來都是另找公館,帶著兩名內眷同行。」
「這怎麼可以?」東太后脫口譴責,「肅順真是太不像話了!」
西太后又是連連冷笑,帶著那種厭惡偽君子、假道學的卑夷神色:「你們都在京裡,
沒有看見肅順在外面的嘴臉。」她索性把肅順諷刺一番:「在熱河,他又是領侍衛的大臣
,又是內務府大臣,進出內廷,就彷彿在他自己家裡一樣,成天跟在大行皇帝左右,變著
法兒哄大行皇帝,四處八方引著大行皇帝去玩兒……。」
這到這裡,聽得東太后重重咳嗽了一聲,她知道,這是提醒她不要把先帝的微行,以
及傳說中的曹寡婦之類的艷聞說出來,替先帝留些面子。
於是她略停了停又說:「要不知道的人,見了肅順在大行皇帝面前的樣子,誰不說他
那份孝心少見?他自己也說,侍君如父。哼!護送梓宮,還忘不了帶著那兩個妖精,這就
是孝順嗎?」
西太后居然在臨朝聽政之際,出此「妖精」的不文之詞,似乎證實了外面的一項流言
,說肅順的兩名寵妾,不知天高地厚,在熱河曾得罪了西太后,但不管有無私怨,綱常名
教要維持,就是最公正平和的文祥,也覺得肅順此舉不可恕。
「不管怎麼說,肅順的罪名,已不止一死了。」西太后衝著恭王說,「你們先議一處
置方案呈上!」
「是。」恭王答應著,便把所有的旨稿都送了上去,等兩宮太后蓋了章,隨即退了出
來。
*
諭旨上指明,派恭親王召集六部九卿。各衙門的堂官,以及翰林、御史等,公議肅順
等八大顧命臣的罪名。
最後議定,由刑部上奏折,載垣、端華、肅順三人凌遲處死,顧命八大臣中其餘五人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各有不同處罰。
接著恭王提議商量年號的事。「祺祥」二字早經決定取消。周祖培主張用「熙隆」或
「乾熙」又不無恭王所喜,於是經文祥、寶鋆、曹毓英等人共同商議,擬了「同治」兩字
,此刻便由恭王親自提出,徵詢內閣的意見。
連周祖培在內,大家都說這兩個字擬得好。但是好在什麼地方,大家都不曾說。因為
這兩個字的妙處,只可意會,各有各的解釋,在太后看,是兩宮同治,在臣子看,是君臣
同治,在民間看,是上下一心,同臻郅治,足以號召人心,比有人提出沿用宋朝的故事,
建議用「熙隆」或「乾熙」是好的太多了。
果然,這個年號,大為西太后所欣賞,因為兩宮同治,即表示兩宮並尊,沒有什麼嫡
庶之分了。當然,她也能體會到君臣同治的意思,特別是恭王那個「議政王」的銜頭,正
好是同治這個年號的注解。
等年號的事談定了。恭王隨又面奏在內閣會議,定擬顧命八臣罪名的情形,同時遞上
了刑部主辦的奏折。
聽說要殺人,東太后胸中突然亂跳,手足都有些發軟了。西太后自然也有些緊張不安
,但她絕不願在恭王面前表現出「婦人之仁」的軟弱,所以很鎮靜地把奏折看完,微皺著
眉說:「六爺,凌遲處死,像是太厲害了一點兒。」
恭王未及答言,東太后失聲驚呼:「什麼!還要剮呀?」
「這是依律辦理。」恭王把趙光引用的律例複述一遍:「謀反大逆,不問首從皆凌遲
處死。」
「這不好,這不好!」東太后大搖其頭:「殺人不過頭點地,幹嘛呀,把人折騰得死
去活來的。」
恭王原來的意思,就不過把載垣、端華、肅順殺掉了就算了。既然兩宮太后都不主張
凌遲,便即說道:「論他們的罪名,凌遲處死也不冤。如今天兩位太后要加恩減刑,也未
嘗不可。」
「恩典是要給的。」西太后儼然仁主的口吻了,「不過罪名有大小,刑罰也得有輕重
。反正什麼壞主意都是肅順想出來的,所以我的意思,載垣和端華,應該跟肅順不同。」
她的話似乎未完,恭王便接著餘意,大聲說道:「不管怎麼樣,總歸難逃一死!」
「那就賞載垣和端華一個全屍吧。」
「是!」恭王答應著,又補充了一句:「肅順斬決,載垣、端華賜令自盡。」
一后一王,似乎在閒話家常之中,就處置了三條人命,使得坐在東邊的另一位太后,
內心震驚莫名!一個女人掌生殺之權,一句話就可致人於死,在她看來已是一件不可思議
的反常之事,而這生殺之權,在慈禧手裡,舉重若輕,殺人就像一巴掌打死蚊子那麼不在
乎,這可太可怕了!
養心殿召對,雖不准太監在旁,但除非有御前大臣或御前侍衛嚴格執行關防的措施,
否則天語外洩,是無論如何不可免的事,所以這時宮內已紛紛在談論載垣、端華和肅順將
被凌遲處死這件新聞。許多太監和宮女,不知道什麼叫「凌遲」,但一說到「千刀萬剮」
的「剮」就沒有一個不懂的了。
懂雖懂,卻沒有誰見過。因此,在御茶房裡,太監聚集休息之處,便都以此為話題,
圍著見多識廣,形似老嫗的六、七十歲的太監去請教。他們也沒有見過,只是道聽塗說,
加上自己的想像,說得活龍活現,而遇到另一種不同的說法,便難免發生沒有結果的爭執
。
有個人說,「剮」刑稱為「魚麟剮」,用一張魚網,罩在受刑的人身上,裏得緊緊地
讓皮肉都行網眼裡突了丑來,然後用極鋒利的刀,一片一片,細細臠割,到死方休。
另一個說不對,剮刑沒有那麼麻煩,也沒有那麼殘忍,只是「扎八刀」,額上兩刀,
片下兩塊皮來,正好垂著蓋住了雙眼,胸前乳上兩刀,如果犯人家裡花夠了錢,劊子手這
時便暗暗在受刑的心窩上刺一刀,結果了性命,以下雙臂雙股名一刀,就都毫無知覺,不
覺痛苦了。
看起來是「扎八刀」比較合理可信,但另一個也是言之有理,持之有故,於是展開辯
駁,變成吵嘴,正鬧得不可開交時,有人喊道:「小安子來了!」
這一喊,嘈雜的聲音立刻消失了。安得海現在是宮裡的大紅人,連敬事房的總管都得
讓他三分,所以大家等他一到,紛紛站了起來,年長品級高的,叫他「兄弟」,年輕品級
低的便尊他為「二爺」,沒有誰敢提名道姓稱「安得海」,更不用說是當面叫他「小安子
」了。
安得海也最喜歡聊閑天,一見大家這情形,便大模大樣地問道:「你們剛才說什麼來
著?」
「沒什麼」,有一個謹慎的,搶著答道:「稀不相干的閒白兒。」
「不對吧」,安得海瞪著眼說,「我明明聽見在吵什麼,好大的嗓門兒!恐怕慈寧宮
裡都能聽見了。」
禁垣深遠,御茶房的聲音再大,慈寧宮裡也不致於聽見,這明明是安得海有意唬人,
於是有個膽小的便說了實話:「在談剮刑,一個說是『魚鱗剮』,一個說是『扎八刀』,
到底也是知道怎麼回事兒?」
「剮誰呀?」安得海揚著臉,明知故問。
「不是肅中堂他們三位嗎?」
「那一個肅中堂?」安得海厲聲詰責,一雙金魚眼越發鼓了出來。
看他這聲色俱厲的神態,莫不吃驚,同時也不免奇怪,不知哪一句話,在哪一個字上
觸犯了他的忌諱?
面對著滿屋子被懾服了的太監,安得海飄飄然滿心得意,氣焰就更甚了,冷笑一聲,
環視四周:「已經革職拿問,大逆不道,馬上就有砍頭的人,還管他叫『中堂』,你們是
什麼意思?哼!等著瞧吧!平常巴結肅順的,可得小心一點兒!」
因為有他這一句話,便有人為了挾嫌、求榮,或者脫卸干係,紛紛跑到他那裡去告密
。這是給了安得海一個討好的機會。到了晚上,西太后吃了燕窩粥,正將就寢時,他揣著
一張名單,悄悄到他她身邊。
「奴才有事跟主子回。」他說,「宮裡有奸細。」
「奴才是說,宮裡有好些肅順安著的奸細。」
「對了!你倒提醒我了。」西太后收起閒適的神態,把臉沉了下來,「第一個就是王
喜慶,非重重辦他不可。」
「不止王喜慶一個。」
「我也知道,絕不止王喜慶一個。還有誰?你去打聽打聽。」「奴才已經替主子打聽
了來。」安得海從懷裡取出名單,一個一個告訴給她聽:「總管太監袁添喜,家裡有幾畝
田,不知為什麼,跟人打上了官司,找肅順去說好話,好幫他贏官司。」
「可惡!」
「還有御膳房的太監張保、劉二壽,常往肅順家送菜。每一次都得了肅順的賞錢。」
「還有呢?」
「還有就是『座鐘處』的杜雙奎了,他替肅順修的兩個表,前兒個自己已經交出來了
。」
「就是自己交出來,也不饒他!」慈禧太后吩咐:「傳我的話,讓敬事房把那些人捆
起來,送到內務府,替我好好兒的審一審!」凡是西太后懷疑與肅順有關係的人,她是寧
可錯殺一千,不能放掉一個的,吩咐完畢,她又轉過臉聲色俱厲地對安得海說:「小安子
,你這次的功勞我是不會忘記的,不過現在還不能賞你,等大局穩定之後,內廷總管的位
置就是你的了,不過現在你不要到處張揚,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奴才謝過太后!」安得海忙不迭地叩頭謝恩。
八大顧命臣已受縛,兩宮太后與小皇帝已安全抵京,西太后還說要等「大局已定」,
等什麼呢?她是等著恭親王趕快把垂簾章程議出來,以便早握重權!
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為了擬議「垂簾章程」,已在內閣開過好幾次會了。
無疑地,這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沒有一個人敢於輕率發言,所以會議的進度極慢,甚至
因為過分持重,座間的氣氛,顯得相當沉悶。但在私底下,三數友好,書齋清談,那情形
就完全不同了,引經據典,相互辯駁,許多深刻的見解,都在各抒所見,比較異同之間呈
露。恭王和他的心腹們,所重視的正是這些比較坦率的議論。
議論中最坦率的一種看法,認為賈楨、周祖培等人的奏折上,已有「權不可移,移則
日替」的話,勝保一疏說得更明白:「朝廷政柄,操之自上,非臣下所得而專,我朝君臣
之分極嚴,尤非前朝可比。」既然如此,則兩宮太后的垂簾著政,實在是代行皇帝的全部
權力。而且西太后的為人如何,就在這短短的十幾天之中,已顯示得相當明白,她是非像
宋朝的章獻劉皇后那樣大權獨攬不可的。」
果然,幾次「酌古准今,折衷定議」的章程,送了上去,都為西太后隨意找個小毛病
發了下來,面諭重新擬議。
這樣一再挑剔,逼得軍機處和內廷的重臣,非照宋朝垂簾的故事來辦不可。宋哲宗的
祖母,宣仁高太后有「女中堯舜」之稱,不足為愚。宋仁宗的嫡母獻劉皇后,雖亦被頌揚
為「今世任姒」,其實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如今這個西太后的性格,與她便為相像,因此
,恭王不得不有所顧慮。補救的辦法,就是設法在西太后尚未獨攬大權之前,先謀裁抑之
道。今古異制,依清朝的傳統,那怕貴為議政王,也不能握有如唐、宋那樣與君權對等的
相權,這樣就只有多方面安插為自己所信得過的人,一方面是為了合力對付西太后,另一
方面也是培植自己的勢力所必須採取的手段。為了此一番大調動,他和文祥等人煞費苦心
,黨同伐異,隱隱中的派系,要一一安撫妥帖,而清議又不能不顧,人才更不能不講,總
之是左右權衡,縱橫比較,以便在垂簾之議定局以前,先要把自己的勢力建立起來。
這時的西太后,還看不秀這一層,燈前枕上,想了又想的,只是兩件事,一件是如何
才能使恭王照自己的意思,議定垂簾章程?一件是等到垂簾聽政之後,如何才能把已取得
的大權,緊緊握定,不致失墜。
為了前一個目的,她籠絡恭王,無所不至,每一召見,「六爺」長「六爺」短的,喊
個不停口,常常軍機大臣全部見了以後,又單獨召見恭王,稍微談得久些到了傳膳的時刻
,必又傳旨,從御膳中撤出幾樣菜來賞議政王。
除去這些小節,又因為先帝與恭王手足的參商,起因於恭王的生母,一直未獲尊封,
直到臨死以前,才很勉強地得了個「康慈皇太后」的尊號。等康慈崩逝,先帝餘憾不釋,
一面命恭王退出軍機,回上書房讀書,以示懲罰,一面只上康慈太后的謚號,神主不入太
廟,因此不能像「孝全成皇后」那就稱為「孝靜成皇后」,表示同為皇太后,就是說仍有
嫡庶之分。這一點恰又觸犯了西太后的大忌,正好借著示惠恭王的原因,說服了東太后,
特傳懿旨,命廷集議,孝靜皇太后升祔太廟的典禮。
為了後一個目的,西太后覺得最好能讀些書,看看列祖列宗,以及前朝的賢君女主,
到底如何處理政務,駕馭臣子?圓是宮裡的史書雖多,苦於程度不夠,讀不成句。於是想
了個主意,給上書房和南書房的翰林派了個差使,叫他們在歷代帝王的言行以及前史垂簾
聽政的故事之中,選擇可供師法的,摘錄下來,加以簡明的注解。由內閣大學士總纂成書
,再交議政王及軍機大臣覆看後,繕寫成書,作為參考。
日思夜想,西太后的希望,終於一步一步接近實現了。西太后對於奏進的垂簾章程終
於相當滿意了,於是,當即召見議政王及軍機大臣,商討垂簾大典的日期。她自己翻時憲
書,選了十一月初一這個日子。因為這個日子與各方面都吻合。十月初九甲子日,是嗣皇
帝登極,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兩件大喜事過後,待過兩宮垂簾佳期,恰好是先帝咸豐賓
天百日剛過。由於國喪服孝,百日縞素,白衣褂子穿得久了,灰不灰、黃不黃,好不難看
!加以百日之內,不得剃髮,一個個毛髮蓬亂,再穿上那件灰暗破舊的白布褂子,不像個
囚犯,也像個乞兒,看著好不喪氣!等到百日一過,依舊朝珠補褂,容顏煥發,那時在垂
簾大典中受群臣朝賀,才是件風光體面的喜事!
到了十一月初一,是個入冬以來難得的好天氣,人逢喜事精神爽,個個精神抖擻,浴
著朝陽,由東華門進宮。一班年齡較長的的大臣,預先都受賜了「紫禁城騎馬」的恩典,
一直可以到隆宗門附近下轎,下車,王公親貴,六部九卿,各在本衙門的朝房休息。走來
走去,只見頭上不是寶石頂子,就是珊瑚頂子,前胸後背,不是仙鶴補子,便是麒麟補子
。最得意的是在南書房和上書房當差的那班名翰林,品級雖低,照樣可以掛朝珠,穿貂褂
,昂然直入內廷。
聽政的地點,依然是在養心殿,日常召見軍機及京內官員在東暖閣,遇有典禮則臨御
養心殿明殿。此時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擺設的整整齊齊,正中設一張丈餘長的紅木御案
,繫上明黃緞子,「六合同春」暗花的桌圍。御案後面,一東一西兩個御座,御案前面懸
著一幅方眼黃紗,作為垂簾的意思。簾前正中是小皇帝的御榻,鋪著簇新的黃鍛皮褥子。
等鐘打九點,文武百官,紛紛進殿,禮部和鴻臚寺的執事官員,照料著排好了班。已
初三刻--十點之前的一刻鐘,太監遞相傳報,說皇帝已奉兩宮鑾輿,自宮內起駕,於是
淨鞭一響,肅靜無聲,只聽遠遠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由隱而顯,終於看到了醇王的影子,
他兼領著「前引大臣」的差使,所以走在前頭,接著是景壽、伯納那謨詁,以及由王公充
任的那班御前大臣,分成兩列,引著小皇帝的明黃軟轎,進了養心殿。
站好班的官員,一齊跪倒接駕。皇帝之後,是併列的兩宮太后的軟轎,再以後是「後
扈大臣」和隨侍的太監,最令人注目的是安得海,腦後拖著一根閃閃發光的簇新的藍翎,
捧著一把純金水煙袋,緊跟著西面軟轎走,把那張小旦似的臉,揚得老高,那份得意,就
像他做了皇帝似地。
等兩宮太后和皇帝升上寶座,鴻臚原的贊禮官,朗聲唱禮,自殿內到丹墀大小官員,
三跪九叩,起身分班退出。準備了多日的大典,就這一下,便算完成。但也就是這一刻,
西太后正式取得了政權。東、西兩太后,自這一時起,人們改稱東太后為慈安太后,西太
后為慈禧太后。灰塵落地,浮言盡息,熱中仕途的固然攀龍附鳳,早有打算,就是那些心
持正論,不以垂簾為然的,此時眼見大局已定,政柄有歸,顧念著自己的功名富貴,不但
不敢再在背後有所私議,而且都一改觀望保留的度。紛紛去打點黃面紅裡的上兩宮太后的
賀表了。
兩宮太后接受了朝賀,照樣處理政務,改在東暖閣召見議政王及軍機大臣。佈置已有
更改,御案坐東朝西擺設,兩宮太后,慈安在南,慈禧在北,案前置八扇可以折疊的明黃
紗屏,小皇帝仍舊坐在前面。
恭王和軍機大臣行過了禮,再一次趨蹌跪拜,為兩宮太后申賀。
慈禧太后最重恩怨,想到今日的一番風光,自然是恭王的旋乾轉坤之功,其次是曹毓
英的從中斡旋策劃,所以把他們兩人大大地讚揚了一番,同時,也提到熱河所受的委屈,
撫今追昔,雖有感忙,卻也掩不住躊躇滿志的心境。
然後慈安太后也說了幾句,看來是門面話,其實倒也要言不煩,她囑咐恭王要以國事
為重,不要怕招怨,不要在小節上避嫌疑。這話是有所指的,載垣、端華、肅順和杜翰他
們,過去為了要隔雖恭王與兩宮太后,曾一再揚言,說年輕叔嫂,嫌疑不能不避,於今恭
王單獨進見的機會甚多,慈安太后怕又會有人說閒話,特意作此叮囑。恭王自然連聲稱是
,看看兩宮太后話已說完,便接著陳奏,說兩宮垂簾,政令維新,對於懲辦肅黨一案,請
求從寬辦理。
慈禧太后正是心情最好的時候,很慷慨地答道:「是啊!」但也免奇怪,「還有什麼
人應辦而未辦的?」
「臣的意思是,載垣他們當差多年,肅順兼的差使更多,京裡京外,大小官員,跟他
們自然有書信往來,信上也八免有附和他們的地方。」恭王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把他的
辦法說了出來。
「這也算是垂簾後的一道恩詔。」慈禧太后側臉徵詢。「姐姐我看就這麼辦吧!」
慈安太后自然同意。於是立即寫了明發上諭,鈐印發下。恭王本來還想對皇帝上書房
的事,有所陳述,但看到小皇帝一個人坐在紗屏前的御榻上,把頭扭來扭去,是十分不耐
煩的樣子,怕第一天垂簾聽政,就搞出什麼失儀的笑話來,所以暫且不言,跪安退出。
兩宮太后和皇帝,就在養心殿西暖閣傳膳。擺膳桌的時候,安得海慢條斯理地捧了一
個黃匣進來,那是內奏事處放奏折的匣子,慈禧太后只當又有緊急軍報,便即招手說道:
「是什麼?快拿來看!」
安得海笑嘻嘻地把黃匣子放在炕几上,打開一看,裡面是十幾通黃面紅裡,恭賀兩宮
聽政的折子。
「『那面』也有嗎?」
「全有。母后皇太后一份、皇上一份。」安得海答道:「主子的這一份,在內奏事處
讓我瞧見了,我給先拿了來,跟主子叩喜討賞。」
安得海真會兒機行事,今是慈禧太后會同慈安太后垂簾聽政的盛典日子,上下左右喜
氣洋洋,慈禧更是樂不可支,這個時機討賞,還能是小賞不成?!
「賞!」慈禧太后笑著罵道:「你這個狗奴才,這一陣子還賞得你少了?不過我明白
你的心思,從明日起,你就是內廷大總管!」
安得海盼望已久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挖空心思想得到的東西,終於得到了,他雙膝
著地,口中高聲喊道:「奴才謝太后恩典!」從此小安子便一躍而成為堂堂的安總管了!
回到房裡的安的海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他為自己能得到慈禧太后如
此之恩寵而興奮;他為自己今日能登上內廷總管的寶座而激動。他越想越覺得當初那一刀
沒白割,越想越覺得這些年把賭注在當年的懿貴妃、現在的慈禧太后身上沒有錯!想到高
興處,只見他又下了床,戴上那頂五品官帽,穿上慈禧太后親自賜於自己的長袍襯褂,對
著鏡子自我欣賞起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安得海簡直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是真的,
使勁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這一切是真的,不是在做夢!轉過身來,看著那寬敞
的寢室,看著那滿屋子楠木、紫檀木做的用具,他禁不住一陣興奮,一陣茫然,不由得又
想起了自己四童年和替人放羊的日子,那時的我是何等的窮困潦倒,如同叫花子一樣,有
誰瞧得起我安得海?可如今呢?我安得海是內廷大總管,連王公大臣見了我也得敬我三分
,世事真讓人難以捉摸呀!這一夜安得海整個沉浸在興奮之中……
註:這章的錯字真的很多…我敢發誓,我是忠實原汁原味的呈現分享!而且我不會用彩色
碼…所以無法及時標出來,不過基本上音都一樣或很像,只是原著的正字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