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見習騎士(八)；卡枚卡枚哈帝國的白旦塔
「荒郊野外無容身之處，困窘無奈的旅行者們席地而坐，圍著火堆，擔心野獸、
盜匪、徘徊幽靈、肉食性魔物的蹤影，稍有風吹草動，精神緊繃的人甚至會漏
尿呢。」
相信前述這番話的新手盜匪，保持著初次作案的雄心壯志，漏夜監視今晚的上好
獵物。據情報販子所言，這是一支來自[第四聖城]的商隊，目標貨物是原產於霧中國
度的高貴食材──「白花假桂木生金肉玉根菇」所曬製而成的濃縮精華香菇乾，只在
霧的邊緣地帶售出，瘋狂的老饕會不辭千里前往一嚐珍味，如果能談成代理生意的話，
真的賺翻了，獨家代理商將是往後各地超高級餐廳的重要合作對象。
(掌握高級餐廳、掌握有錢有權人士的胃口、掌握世人的虛榮心，完美。)
「總數二十一人，太輕視已組成公會的盜賊了吧？喔喔，金髮妹好誘人啊，灰髮
那個有潛力，指揮商隊的女商人讓哥兒們快撐不住了！抓到人後得五花大綁，
挫挫她的威風，讓她求饒。其他──咦？怎麼剩下十九個人？脫隊了？去拉屎
了？去裝水？」
「答錯。」小鬼的聲音，八成把入秋以來最大筆的買賣當遠足玩！
「哪來的野孩子啊？快回去──」
(小男孩？穿著像是貴族的正統年幼繼承人，在荒郊野外迷路？)
想破頭也想不到，一雙慘白的甜膩腐敗味手臂牢牢架住盜賊的上半身──是誰？
為什麼藏身位置被發現了？這一片森林有人居住嗎？
「笑屁啊！臭小鬼！」藉由隨意發洩的怒氣壓抑恐懼的手段，在手臂的主人探頭
貼臉，只見洗白的空洞骷髏頭沒有眼珠子時，內心不禁發涼，後腰上這一把短刀頂多
能割傷活人，對非死非生的「不死者」毫無殺傷力，而且對方的犬齒異常尖銳。
「我......請饒我一命，好心的少爺。」
「呼喊[不死之主]的名號三聲，饒你不死。」
「真的嗎？不死之主萬歲！不死之主最棒了！我從小到大最喜歡不死之主了！這
樣可以嗎？」
「有誠意。」
「呼，好險......喂喂喂，停！停！我被咬了！救命！不要！噫呀呀呀呀呀──
啊。」
不流一滴鮮血，小男孩摘取樹根處的彩色雙螺紋毒菇，爽快地咬下去，連喊好幾
聲：「真甜啊。」
****
依稀回想起離開村子的前一天，專長是打造短刀的青梅竹馬──外地人稱之為「幼
馴染」特殊性關係的好鄰居帶了親手作的爛煮料理過來，幾乎是巫婆的大鍋啊，分不
清是料理還是魔藥了，口味更是奇特，吃到裹粉黃金炸麻蟲也不稀奇；後來從旅行商
人那裡曉得，這是一種留住心儀異性的危險方法，利用使人上吐下瀉的料理，強制心
上人不良於行，下毒過重真的會死人！幸好從小到大吃髒東西慣了，發霉的彩斑豆子
也照吃不誤。
(有奇怪的味道？氣息濕冷，淡淡的蛇皮腥味談不上多臭，還有類似肉湯的尿臊
味、狐臭、腳臭、汗酸、化不開的濃濃油垢，以及酒灑在木頭地板引起的塵舊
感。)
「嗯？」第一印象是大蛇，相當於以前村裡臀圍最大的人那樣粗大尺寸的蛇身橫
在眼下，冰晶質感的青色鱗片摸起來是什麼感覺呢？滑？黏？鐵定不是溫暖的。查看
大蛇的頭尾，尾端似乎藏在身軀底下，那頭呢？順著大蛇昂起的前半身，先看到布袍
的下襬，然後卻是和蛇軀相連於腰下的女人──的上半身，對方低垂著戴有翼展冠冕
的頭，雙手於胸前捏塑一張薄薄的臉皮，髮色比鱗色更深；這肯定是作夢，不會錯的。
(閉上眼睛，快快掙脫夢境的下層，到上層尋找出口，回歸現實吧！)
夢境尚未終結，某種冰涼的溼溼軟軟、感覺類似舌頭的事物滑入嘴裡，帶著香豆
冰奶酪的甜味，可以咬下去嗎？不行！嘴巴不能動！爽滑的涼意長驅直入，先在舌根
處繞了一遍，舔過牙齦邊邊的蛀孔，先往下爬行喉嚨，下降太深了，引發一陣腸胃蠕
動，肚子裡遭到異物攪擾，會沿著折疊蜿蜒扭曲的腸子走鑽出肛門嗎？猛然反彈上升！
連帶手腳抽筋痛得整個人弓起背脊！有東西頂著眼球後面！涼涼的湯汁嗆上鼻孔、耳
鳴水流聲，有東西一波又一波從頭殼內側輕撞頭頂，口感像上等軟綿綿蛋糕的腦漿變
成怎樣了？打散了嗎？噩夢連連，高高在上的半人蛇身合成怪物終於張開她的雙目！
抓到了！兇手──
「說：『我是商人雇用的夥計。』」
「我是商人雇用的夥計，興趣是和陪酒女郎共度一夜。」
「昨天，我們被盜賊偷襲了，他們搶走我們的貨物跟錢。」
「那群他馬的廢物盜賊！混賬！敢搶商會的金銀珠寶？不要命了！給他們好
看！」
「我們打算前往最近的城鎮求救。」
「最近的城鎮......城鎮，有了，鎮中心是光環教會的盎布瑞拉小城，吉祥物是
　　　可愛的小浣熊，賣武器的老闆羅拉很讚，嘿嘿，尤其是在臉上晃來晃去的大─
　　　─」
「大家怎麼樣了？趕緊幫受傷的人治療！」
「年輕的束縛癖老闆娘沒事，管賬矮老頭的高級眼鏡碎了，金髮女奴和灰髮女奴
是貴重的交易品，敢碰她們身體的人會被處罰，吉米說車上的人偶在人們入睡
時低聲唱歌，小男孩幽靈八成是老闆娘墮胎掉的可憐孩子，願神祝服他。大約
翰、老約翰、小約翰、傻瓜約翰、神豬約翰、長腳約翰、豆豆約翰，別問我怎
麼大家都叫約翰，應該去問他們的父母。剩下的年輕小伙子別提了，從蠢蛋一
號叫到蠢蛋八號，我已經算很客氣了，作為商會的前輩，睡過的女人比他們私
藏的床戲圖畫還多！」
「合格。睡吧，還要保存體力去求救。」
「當然！我遊俠大麥克可是冒險犯難解決商會危機的小英雄！晚安！」
「呼呼呼，這傢伙很融入情境中嘛......當作口無遮攔的懲罰，讓你一個月時間
無法正常勃起，晚安。」
噩夢女妖的手幻化為凶殘大爪，揮閃而下，那作噩夢仍不得清醒的慘叫聲吵醒了
附近某一頭母熊，抓抓肚皮，翻個身再繼續睡。
****
多名「盜賊」聚集小木屋之外，他們的同夥似乎正在屋裡折磨商隊的人，極盡虐
待慘事，誰也不敢冒險從窗外偷窺，或者偷偷開門湊縫亂瞧。森林的深夜需要火堆，
木屋四周的木料堆發揮了掩蔽物及障礙物的功用，「劫掠」而來的馬匹、馬車、牛車、
寶箱完好如初，水井裡的水質出乎意料地潔淨。他們從隱藏式地窖中搬出大量的補給
品，乾燥類食物居多，寶石之類的贓物就算了吧，成堆的麻布袋裝偽造錢幣質地粗糙，
讓老矮人鄙視得瞇瞇眼。
「那頭母半人龍依然粗暴得要命又使喚噁心的黏糊糊東西，沒救囉。」隨後，一
張木椅砸破木格子窗飛出！目標很明顯是坐在寶箱上的端莊鄰家女孩風格盜賊！難道
她說的話引來殺機？眾人為她急捏一把冷汗，她仰起無特別表情的大眼睛小臉，瞪看
空中的木椅，隔空使它壓碎！手段不明、手法未知，無辜的椅子結束它朽敗至今的一
生。
「不要亂扔垃圾好嗎？垃圾？」
「偽聖母大人，現在不宜引起內鬨。既然有重大的任務要解決，彼此應避免衝突。」
「實在想不透啊，憑老子和勇者的女兒當嚮導，小毛頭傭兵這點人數湊合湊合，
人多好辦事，護送霧中王女的替身去搞破壞，有必要再讓笑裡藏刀的死人臉跟
喜怒無常的前惡龍[貪占豐饒之地的冰蛻魔龍]參加嗎？還有這一尊被異界惡魔
寄宿的人偶，老子可沒興趣成天擔心被妖魔鬼怪暗算！還援軍勒！不扯後腿就
萬幸感恩啦！叫它們來的元兇呢？在哪裡？老子最痛恨那種推卸麻煩給別人的
瘋子變態。」
「鐵鏽老爺，話講太重，氣氛搞得很僵......」
「老子就是討厭口蜜腹劍的惡魔、蠻橫不講理的霸道惡龍，加上挺起屁股給邪神
吸的無恥神官！奉大地母親之名，永恆的守衛世界之戰絕不停歇！」
「哈哈哈，不愧是吾主可敬的對手。」
「少自以為是！寄生在孩童屍體內的污穢！」爭吵越演越烈，身為旁人的旁觀者
默默整備行李，看著心力交悴想整合隊伍的隊長，她看起來很疲累的樣子，勞心過度
啊，所以當金髮的委託人不說一聲強吻隊長嘴對嘴時，灰髮少女呀然驚呼，老矮人看
掉下巴，因為事態的發展超乎眾人的預期，驚訝過度而不能接受此景的小男孩口吐白
沫──他的觀念太保守了，坐在寶箱上的端莊女孩反應更是激烈，擺脫靜坐狀態，奮
命邁動雙腳，大喊：
「不行！這是錯誤的！分開分開分開分開！分開啊！」委託人反而環抱得更緊密
了，隊長極力掙脫不得，而被老矮人稱呼「惡魔」的娃娃臉女孩痛哭失聲，彷彿她所
遵循的一切法則又遭到無情地毀棄，哭得嘻哩哇啦。躲在破窗偷窺這邊的某個蛇尾傢
伙，她撫住心口，內心嚮往戀情的深層悸動也許被誘發了也說不定。
委託人放開隊長的一瞬間，眾人的心情處於難以言喻的靜默。
「請問諸位，都冷靜下來了嗎？」
「我的吻......珍貴的誓約之吻！僅次於貞潔的吻──不可原諒。」
委託人幾乎看也不看背後，往左手邊一站出去，毛髮輕微晃散，沉靜的神情彷彿
她輕鬆自在地躲開剛才強吻對象的一抓，然而旁人卻不曉得她在閃躲什麼看不見的事
物，因為憤怒得喪失理智的隊長根本沒有動手，在獵物自認為安全、無風險，起步遠
走角落之際，鐵鏈聲激烈鏗鏘動響，有如巨獸身纏於萬千條粗扣鐵鏈之間妄動，出手
搭住委託人的右肩，再也壓抑不了的脫喉暴吼伴隨過於強大的力量，不但單手抓起委
託人拋甩出去，硬生生扯斷對方的右手後，近似於人類鮮血的人造體液刺激了嗅覺、
味覺，染上鮮血的隊長如飢似渴地舔食血跡，忽然發覺有異，連忙丟開帶血的斷臂，
身體蜷縮、打滾、緊抓雜草泥土碎石，逆弓而起的腹部像是被緊緊收束拉升，雙腳奮
命想踢開什麼，眼神中的凶獸嚇阻了旁人的進一步動作，呼吸不順，欲伸手扯開脖子
上的金屬項圈，歷經三次手掌心慘遭項圈上的詛咒痛痛傷害後，結果又一回放棄了，
貼近泥土的喘息吹動微砂，出神的瞳孔正對夜空，身旁有老矮人、灰髮少女高舉聖劍，
小男孩冷眼旁觀而笑，哭倒在地的女孩不知為何無法動彈，這一切的一切，盡看在監
視者的眼中。
盤旋於高空的特殊戰鬥人員開動最新型的飛行載具，在各大戰役中試驗多次，人
們從未察覺過他們的存在，忠實記錄地表上的角色、事件、背景、敏感物品，然後返
回基地，回報是誰待在荒郊野外計劃作亂。透過裝置有特磨鏡片的進口望遠鏡，邊看
邊記錄森林盜賊的動態，假如某個浮在同等高度的幽靈偷窺他們在報告專用紙條上寫
的字，例如：
{盜賊為了分贓起內鬨}
{有個金髮的人被老大殺了}
{矮個子老頭、小女孩、用劍的呆呆少女、被綁架的貴族(?)男童}
{其他人不敢反抗老大}
{老大被毒殺？在地上痛苦掙扎}
{屋裡的人下的毒手？}
「最後一句大概是：『盜賊全部死光最好。』」小男孩重打一遍領口蝴蝶結，彎腰
撿拾委託人的斷手，小跑步衝刺，快速扶起臉色蒼白仍毫不恐懼死亡的「替身」，先接
續扯斷處，更早從木屋裡頭爬出來的半人半蛇抓一大坨綠水晶色史萊鉧──或是類似
史萊鉧的活體，緊急按下去，綠色立即被半身是血的虛弱肉體吸收，在斷口處黏合為
厚墊護肩形狀，過了大約天上的監視者離去後三杯下午茶泡軟小烤餅的時間，委託人
的右手手指才開始活動，極速肉體再生的代價是深入意識底層再狠狠揭破的痛楚，人
們穩穩架住她的身體，以免一時不慎又弄斷手臂。小女孩掏取大條朱槿刺繡花手帕，
精準塞入那痛喊到失聲的委託人小嘴。
副隊長力提水桶，強潑兩眼翻白的隊長，一桶不夠，再潑第二桶；等清水的濕氣
漸漸使隊長體內的破壞性衝動消褪，姿態慢慢放軟，總算貼著地面不動了。「走了嗎？」
「嗯，飛走了。」
「老子快緊張死了，沒想到演戲這麼累，真是佩服那些臉不紅、氣不喘的演員。」
「蛇、蟒蛇、大、大蛇......」
「要摸摸看嗎？」處於火光對立面的異常身影輕輕擺弄，捕獲人心者並非嫣然一
笑，笑眼所含有的威懾力遠大於恐懼感，甚至將其反轉為「不由自主的敬愛」，主觀上
有時被誤解為「遭到迷惑」，和愛上綁架犯的人質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可以摸嗎？真的能摸嗎？」
「休得無禮！冒犯龍之末裔，可是會招致災劫的啊！還不快清醒！」老傭兵拖走
不像話的菜鳥去潑水，自討無趣的半人半蛇當眾回縮蛇尾，擬作人類的雙足形態，但
是和真正的半人蛇族有所不同，火光照下去有兩條小爪；陸地上以使毒聞名的半人蛇
族只能營造幻覺，下半身的影子仍然是蛇形身軀，而稱霸諸海的半人蛟遠離陸地太久，
就算成功模擬出人類的雙腳，也根本無法站穩，還被某些人誤解是個性天真的笨手笨
腳小呆呆。
「那......改摸腿，好嗎？開個小玩笑罷了，我想──」
第二次變身過程徹底改頭換面，人們見到略微駝背的衰老長者以顫抖的、布滿斑
塊之手，取出小包的米糰皮點心，小口、小口咀嚼，渾無變身以前的壓迫感。
「這副形象是最平易近人的，大家要不要看看我畫的地圖？年紀大了，要戴老花
眼鏡，你們為何站著發呆，嫌時間太多？人生苦短。」
(這頭說變身就變身的魔龍壽命超長的不是嗎？也太融入角色中了吧！)
坐在人們肩膀上的旁白惡魔只敢想，不敢直接吐嘈，繼續祂們的人間觀察活動，
作業報告被人類發現會扣分，祂們最喜歡視而不見的絕對中立路線主義者了。
****
{即使看見惡魔，也要當作祂們不存在。}
──{惡魔圖鑑}作者，埃肯西．戴佛茲
惡魔攤平在書桌上，坐在地上，倒吊掛著高處燈架，偽裝人模人樣好整以暇地安
坐靠背椅，藏身桌底底下，眼睛在角落幽幽發著火光，成群結隊攀爬書櫃之間、搖盪
跳躍，再多看透幾層視野，整個世界幾乎被密密麻麻的惡魔占據了，大多數屬於好奇
心過頭的「旁白惡魔」，也有野心勃勃的狡猾惡魔看準人心的慾望，趁機向不滿足的人
們招「手」，入侵人世。
「可以別再看我的胯下嗎？」桌子下面，狀似無辜孩童的小傢伙前一刻好像快要
哭出來，立即翻臉變成「老子偷看妳是在抬舉妳懂不懂」之類的成人版醜鄙嘴臉，即
使望而生畏，當事人一拳搗下去，雙腳送對方滑行一程，直到翻滾去兩排書架之間的
遠遠一邊，滿是眼珠子的一大團陰影。
(跟吾定契約，一起變強！好不好？被人嘲笑是軟弱的打雜學徒，很生氣吧？)
(婊子！婊子！賤貨！看我啊！來來來看我啊！快獻出妳的初夜！)
(處女的鮮血，呼呼呼......)
(我、就、在、妳、的、背、後......)
(順從汝的心意，博理安斗．畢魯惹．瓦偶迦柯冷夫薩基！開啟那扇污穢之門！)
(喔~~啦啦~~喔~~啦啦~~六百六十六獸聽候女士的差遣，七十二俊男隨便挑~~)
(嘻嘻)
(我的小甜心，這麼晚了，別再看書了，要不要來黑夜的國度玩玩？)
(人家、人家不是為了來奪取妳的肉體才來騙妳念咒語呢！)
(可惡！她身上的屏障比在溫室裡強得太多啦！)
(喔呵呵，是那傢伙的臭味，臭死了。)
(沒有缺口，報告，完全沒有缺口。這是對神靈行使封印的禁咒，竟然反過來改寫。)
(這不對勁啊，她看得見、能聽到吾輩的言語，感受一切氣息，為什麼不為所動？)
(咬她的皮肉！吸乾她的血！啃噬其骨骸！最美味的靈魂要留到最後！)
「那可真是瘋狂......」飽受恐嚇的低級學徒獨自一人待在公用圖書室，原因絕
不是她耍個人特權，而是「專屬書房」的誘惑力太強了，記載著關鍵知識的奧秘魔法
書被魔導術大師們分而據藏，用來當作吸引學徒們追隨主題研究的誘因，於是分成各
擁其主的派系；派系之間再分化出許多小團體進行旁支末節的魔術交流，互相猜想對
方的理論結構，偷學、抄襲、模仿、參考、情報解析、造謠、複本買賣，見不得光的
交易日日夜夜進行著，但檯面下的衝突仍舊比不上惡魔們的無下限騷擾，下流突破極
限。
翻開{白旦塔編年史}至去年的內容，塔內派系分分合合，內鬥不休，被稱為「和
諧十年」的光榮時期促成了少見的六次全塔合作計畫：
「其一，開發泛用型聖劍。
其二，重現遠古天空之城的飛行技術，有助於發掘飄浮型遺跡。
其三，輔助式魔導術卡片實現了『類永久魔力容器理論』、『聖魔刻痕現象學』。
其四，人體潛能強化，包含意念能力、肌肉強度、魔法加速肉體再生等。
其五，與塔外各方人才共同探求『魔王寶庫』，所在地可能是『古代卡枚卡枚哈
帝國』的遺址，或者『隱藏的魔王城』、某一座海中孤島、蒼穹以上群
星之座。
其六，積極將研究成果投入國際貿易，爭取國家級贊助，目標先定在偏弱的『霧
中的國度』，取得主導權。」
計畫的過程和結果不為人知，沒猜錯的話，敏感的文件記錄應該保留在傳說中的
秘密房間，也許是塔外遠方的偏僻村莊，塔內的「機密版本」是無價值可言的偽造物。
(公用圖書室本來就是廢棄書的集中場，空蕩蕩的備用書架等待著過時的舊書。)
「平常這個時候坐在角落爭論的情侶去哪了呢？果然有其他人在比較好。」
若有所思、若有所思，推開書架上的雙馬尾髮型鬼面小惡魔，快速抽出{冒險者的
世界地圖}、{旅人須知新舊地名對照集}、{霧中鄉村食記}、{論背叛人類的勇者與大
魔王共謀的危險}、{基礎魔力路徑學}、{人造人育成計畫}、{真實體驗！穿越異世界
的真人實事}，嘛，大致上都是被歸類為非專業範圍的「閒書」，有強烈自覺的魔術師
不屑於踏足此地。話說回來，公用圖書室被眾人拋棄也不過是近二十年來之間的事，
說不定人們爭奪魔法書時看走了眼，漏拿了哪冊傳說中的究極黑魔法裏本。
(翻開我，快點！)
「笨蛋才會看對人心喊話的危險魔法書，呵呵。」
(這樣不對喔！可愛的青少女必須保持天真無邪的好奇心。)
「那還真是令惡魔遺憾啊；雖說對人類說教的惡魔感覺很怪。一個人自言自語反
正沒人在看，謝謝各位陪伴我。」
越過三眼惡魔的頭頂看窗外，底下的土魔像列隊新增了飛行系石像怪助陣，陣容
越來越龐大了，塔內的主要派系害怕外人攻進來嗎？與別的塔爆發戰爭？[白旦塔]的
歷史最早追溯至卡枚卡枚哈帝國大魔術學院時期，帝國滅亡後，出逃的人們分別建立
高塔，總共七座法師之塔，對人類的文明存續十分重要，要說「圍著魔術師的高塔建
立國都」一點也沒錯。
「說到入侵啊，自創『魔導術』新名詞印行新書的魔導術大師有捲款潛逃專用的
密道，專家不難找出入口──」
嗯，專家。低級學徒輕輕放開書本，躡手躡腳翻滾進靠牆書櫃後的方洞，小心操
作機關，慢慢移動書櫃，直到完全隱藏洞口的邊界。這個機關常常被當作藏匿私人物
品的地點，自從某人搬進一組軟式靠椅後，有魔術冷藏酒櫃也不稀奇了。
就著書櫃的縫隙，看見圖書室的門被「塔外人士」開啟。若沒看錯的話：
(獨眼戰士，標準的持劍持盾戰裝。)
(牽著黑毛公狗的女性訓練師，頭戴著狗耳披帽。)
　　(持大燈法杖的聖言使，白色法袍上的紋章是五連金環圖案。)
　　
　　(抓著大屠宰刀的廚子，以鼻頭中線分界的左半邊臉戴著面具，好像很厲害。)
　　
　　園丁扛著袋裝肥料。(話說用肥料製作爆烈物或引火劑都不錯。)
　　
　　(渾身濕淋淋的流浪漢，左手抓著酒瓶，右手遮住右眼。)
　　
　　(實際為男性的歌舞「女郎」，喉結很突出，而且穿著極度不透氣的超緊身褲。)
(肚子餓了，偷喝一口葡萄酒。)
「逃得挺快的啊，竟然跳窗。與超過七十支惡魔軍團定契約的墮落魔術師明顯違
反協議；白旦塔果然暗中準備成軍呢，情報沒有錯，這座城的居民即將變成祭
品。」
「[蜃想塔]聯絡不上，凶多吉少；[鉑月塔]的代表要和[沙塵暴大君]的儲君同行，
大約明天傍晚抵達。盛大演出吧！」園丁向窗外拋出紙團，隨即塔之外圍傳上某物爆
炸的劇烈震晃，一次還不夠，環繞著白旦塔連鎖引爆，熱氣和碎石、土片灑在窗邊一
地，多次照亮夜空，爆風吹斷路上燈，屎臭薰人，迎擊入侵者的號角聲由近而遠。
「[紫色的魔法師]被塔的守衛者記住氣味了，據她所說，通向儀式場的路上有邪
神的眷屬，各位請小心。我聞到......葡萄酒？很棒的年份，有揮灑著汗水的
人們圍著營火跳土風舞的腳臭風味。在圖書室喝葡萄酒？白旦塔太囂張了！」
「[末世之燈]，請您好好保護人家喔。」
面向歌舞男郎，始終一表嚴肅的聖言使回答：「必全力以咐保護四塔的代表，賭上
[第五光環]的名譽。諾巴第擔任前鋒，妖犬之妻負責警戒，由我殿後。」
「院長，有一個女孩躲在書櫃後面，阿黑聞到她了。」
「咦？」七個人加一條黑狗偏頭看向有葡萄酒味的書櫃，再檢視桌上雜亂的書堆
──
「出來吧，孩子，我們是遵循{法師七塔反邪神協議}的執行者，還沒無恥到對魔
力低下的小學徒動手動腳。」
「你知道你們塔的高層在幹什麼事嗎？在霧中的國度和古帝國的交界處招募大量
的附魔匠，不論技術高低，聯合商會壓低薪資再賞個獎金甜頭，年輕的人才從
此有去無回啊！你要曉得，有魔力刻痕的人肉是邪神的最愛！他們一個接著一
個被吞了！」
「還有，明目張膽生成無人的空屋和荒地、有毒廢土，再用食物和錢財引誘無家
可歸的窮困民眾在那些指定地點遊蕩，任由邪神的眷屬肆意生存、食人，營建
現成的神殿，創造居所，上百個小村莊和城鎮慘遭破壞，死傷人數比戰爭時差
不了多少，卻被這些舔邪神排泄物的傢伙隱瞞到現在！」
「證據充分，加入我們吧，揭開白旦塔的醜惡真面目；如果你有把柄被那群危害
人世之輩控制了，也不勉強你，我們不需要軟弱的三心二意成員。」
「暗號。」書櫃後的聲音相當冷靜。
「什麼暗號？」
「能回答暗號的人才不是白旦塔高層的臥底。」
「你在說什麼啊？小學徒？」
「首先，我是負責替各位帶路的內應，根據禿頭的妖術師交代的小紙條，確認總
人數為七人，現在開始確認個別身分。」
「禿頭的妖術師？」
「第一位應答者是[第五光環教派]的院長，稱號[末世之燈]，您的親妹妹是[第七
光環教派]的大主祭兼任聖騎士，前天被聖騎士團的男人們帶到地牢裡──」
「你說什麼！他們好大的膽子！竟然──竟然用手扒開迪瑟燈蕾的衣服，然後毛
手毛腳，從頭潑下黏答答的臭膠水！」
「對親妹妹存在不切實際的慾望，本人無誤。」
「沒有！我沒有妄想！」
「外表看似嚴肅，原來院長是這種人......」
「酬勞再加一袋金幣，本大爺可以考慮幫忙隱瞞院長的小秘密喔。」
「第二位，妖犬之妻，試回答丈夫最喜歡舔的部位。」
「阿黑喜歡舔我那裡，我幹嘛跟你講！」
汪！呃......
「羞怒的反應，確認。第三位──」
「是，本大爺在聽。」
「三人一狗時常以『賞金獵人』的身分出外辦事，您的眼睛是怎麼受傷的？」
「偷看懷孕時的妖精洗澡，孕婦易怒嘛，對方拿細細長長的魔劍削過來，本大爺
的頭保住了，這隻眼睛被魔力切線劃過馬上瞎。」
「非常誠實。」
「嘿，小姑娘，別躲藏了，出來讓本大爺看看。」
「還有四位。[燃霞塔]代表，[火藥之鍊金術士]，又名[焦手指]，請問您的夫人
最擅長的家常菜是？」
「烤雞啊，雞肚子塞滿佐料的肥美烤雞，太好吃了。」
「聽說您的夫人是開花店的？」
「對啊。我常常笨手笨腳燒壞盆栽，哈哈哈哈......」
「不對喔。」廚子架刀鋒對向園丁，橫移腳步；男扮女裝者則站在園丁的背後挺
得直直的，流浪漢放下右手──原來右眼沒事，握緊右拳頭。
「原來是這樣啊。」獨眼戰士的武器是單手寬劍，馴犬師雙持鋼爪手甲，舉起法
杖的聖言使直射光束破窗，一瞬間消滅了十來頭石像怪。
「我不懂。」被孤立在中間的園丁放下肥料袋，從袋子裏爬出金色、銀色相間的
半蟲半人使魔，邪神的銘記在它們的身上散發光芒，誤認它們是神聖屬性也情有可原。
「根據紙條說明，[冗夜塔]代表[絕望的右手]是酒癡，如果是臥底人士假扮的，
即使聞到刺鼻的醋味也不會有反應；假裝反應越多，就越容易被熟人揭穿假像。」
「我呢？」男扮女裝者拿起黑魔法裏本，匆匆翻了幾頁。
「[金萌塔]代表[聒噪皇后]；『觸碰那門把恐遭死難，命抵命，必償代價。』」
「什麼嘛，真沒意思，觸碰禁忌的妖術師也不過如此，嘖。」
「[曉星塔]代表[惡之廚]，見刀若見人，斬殺惡魔的封聖屠刀一登場，惡魔們會
選擇返回較遠層面的世界。」
「妳看得見惡魔的世界啊？帶路人？」
「透過魔術師的道具。」
「如果是天生體質，老夫就不得不殺妳。」
「......最後、最後回到[燃霞塔]代表，有第二份紙條：
　　 魔王決戰後第十年，雪月，偶然獲得幽靈的日記，寫滿頁數後可得寶貴的
體毛增生咒語(後日註：結果是腳毛！)。旅行途中借宿燃霞塔，塔門前方的巨
龍骷髏要求超貴的附魔玻璃珠[偽星]，不愧是龍族的貪念！當我小聲偷罵時，
旁邊的冷淡傢伙用尾巴掃倒我，好可惡。
　　 占據潔麻菈身體的邪靈趁機誘惑了花店的夫人，沒想到對方的丈夫是[焦手
指]，與邪靈的久違對戰被和藹的夫人勸阻了，被邀請去吃午餐。
　烤雞的肉味棒透了，[焦手指]的孫子說是他阿公烤的，哈哈，當事人氣得
　　　頭頂冒煙，原來外傳[焦手指]的夫人烤雞很好吃』是他自己捏造的啊。
　接下來換孫女講：『外面的花園也是阿公獨力照料的喔！』
　完全摧毀了，[火藥之鍊金術士]的硬漢形象不再，感謝誠實的孫女。
　
　下午，預計採購一下礦石原料，還要去拿備用的銀鏈。」
「[人偶愛好者]的日記誒，不過他人在哪裡？」
「紙條上沒有寫。」
「不准無視神的使者！活該被踐踏的下等人！」
園丁扒開有繡著{園丁}字樣的工作服，他老兄的胸毛突然增生暴長，在人所認制
的世界就地展開胸毛門戶！構成神力的中繼點！半蟲半人接受「神之力」，漸漸蛻化為
接近人類的形體，蟲翅面積夠大，銳利翅緣一掃開，切樑斷柱，[白旦塔]公用圖書室
隨即步入塵封塊積的歷史，書和書櫃成了首批塔內的犧牲者。
遭到書櫃壓爛的蟲人使魔噴出警告氣味，整座白旦塔的蟲鳴聲密集響起，沉睡在
培育池的蟲繭一一裂開，第一件任務是向外移動。
****
[捲碎基岩支柱的處刑鞭]進化為「炎魔的紅心小鞭」，縱使它看起來再怎麼像年幼
魔女的魔杖、魔法少女的短魔棒，拿在學長的學長手裡可不一樣了，好比帝王的寶杖，
被學弟們奉為高尚的權威，減少魔力損耗、續用時間變多，短程的集中破壞力更是驚
人，朝塔外魔術師喚來的幻獸頭上打下去，三顆頭全滅。
「學長加油！學長超帥！」
沒錯，不久前發生的事故就忘了吧，當作該死的小公主與其同黨頑強地抵抗，不
得不「不小心」焚滅他們的肉身，太可惜了，要從任務的失敗中好好記取教訓──幹
掉越多敵對的外地魔術師，讓他們的屍身蓋過生涯裡的污點，要追究的時候有戰功抵
著，了不起派個無用的學弟去擔罪！
「天上有不中用的飛行玩具，另一邊是土泥巴人的笨重土魔像，藥水班扔東西的
樣子蠢死了，哼哼哼，唯有至高的火焰是最強的！即便六塔趁夜包圍！讓這一
批非正統的野蠻人瞧瞧[白旦的聖火]！升天吧！」
學長的學長登高一呼，魔炎箭雨遍擊敵方，老遠看到來援的「新生聖騎士團」─
「可是為什麼只有聖騎士團？國家士兵在哪？[白旦塔]出事了，那些不懂得感恩
尊敬的下賤飯桶！」
一邊咒罵，一邊施放大火網陣，身後的學弟們發射火矢掩護學長的學長，不求特
質，以大數量進攻取勝，附火的石頭、長矛、尖頭木樁硬碰硬敵陣的臨時防壁，白旦
塔的周圍至人們經常光顧的餐館無一倖免，為了防止民眾安身立命的房屋慘遭火侵，
來聖城探索地下寶藏的冒險者奮而挺身保衛個人搬不動的財產，一致決定先制止那些
突然對外放火的瘋子。
另一方面，好心的魔術師構築防壁，阻擋火勢蔓延，死守不後退的精神令人敬佩，
民眾接力取水救火，大家都認為[白旦塔]的傢伙被地下的魔物感染「瘋狂症」，怎麼又
出事了啊！守城士兵駕車至城外運水，與不知為何而來的聖騎士團擦身而過，沒有人
想得到，威風凜凜的新任聖騎士抵達火場外圍的首要任務，一一下馬後，竟是默不作
聲地提劍刺殺那些偉大的魔術師！而且小步快步助跑！蓄意謀殺！
「到底在幹什麼啊！退開！」短劍架開長劍，熱息之力逼退神色驚訝的聖騎士。
「呀喂，不是說好要低調嗎？」
「沒關係，我戴了面具才跑出來。」
「天啊。咪七王子，你看她是不是很適合擔綱正經發蠢的搞笑演員？」
與聖騎士作對之人有三：富帥侏儒(名貴的頂級水銀灰鼠皮披風)、面具黑衣女、
見習騎士。正在照顧燒傷傷患的史密斯先生趕緊幫忙送傷患經過巷路，避開人間惡鬥
再受更重的創傷；要是被跺、被重甲騎士踩踏，傷患剩餘的半條命也去了。
(聖騎士紛紛解除[限制]紋章，試圖轉舞長劍達到威嚇的效果。)
「堂堂的聖騎士，對著無武裝民眾的背後以劍刺殺？背棄規章之人，連持有武器
的資格也沒有！」
「犯了通敵大罪的淫婦講話如此理直氣壯，不是嗎？」聽話的聖騎士們分開兩旁，
讓出一條寬敞的通行道。主宰著聖騎士團的崇高副團長拋接拋接小小的骰子，頭髮染
成煥然一新的赤金色，半透明的護目鏡搭配朱紅的雙唇，潔白閃眼的外袍底下是特製
的全天星符裝甲，黑色墊底，各處鑲嵌作用不明的[星宮循環]紋章，從遠方異族的蜘
蛛魔神祭壇搶來的[冷月石]座落裝甲心位，看起來很像......
「半神人！我記得，半神族的戰鬥套裝跟這身行頭相似度百分之九十八，剩下百
分之二是閃閃發光的部分。」
「這種時候你不要發蠢，蠢。」
「好漂亮的戲服。」
「哈哈哈哈，被螻蟻般死不可惜的侏儒當作戲服？數日不見，昔日高高在上位的
女帝跟侏儒，還有蠢小子搭檔？口味愛嘗新？才能過人的伏爾徹到頭來只是人
生失敗的可憐蟲，至少有個女人念念不忘曾經的床伴滋味，難得的小幸福。」
「完了，糟了，壞人講完台詞，要殺過來了！怎麼辦？咪七王子，麻煩你發揮突
破弱點的靈感力，帶這個搞笑演員去找男人，小心火燒啊，別逞勇氣，搞笑演
員的抗火能力比你的披風強大概......四十二倍？」
「不行，萬一你擋不住，後面那位視死如歸的魔法少女會跟著沒命。」
「不要視死如歸啊！要信任我......真的是少女！是心智年齡遠大於年幼肉體的
少女啊！去吧，少女的一切交給我來！我的慾望準備好了！力量提升！」
「所以不能信任你啊......」
「多麼有意思的爛戲，一起殺死，為了新世界！」
「看！那邊！」
聖騎士不理會見習騎士的「轉移注意」老梗招數！舉劍衝鋒！狂暴化的光種精靈
擬態構成幻想獨角獸的形象，附加雷霆閃爍周體，噴行地表、衝翻壤皮，自見習騎士
手指的方向奔來，一突正中聖騎士戰隊列陣，側殺一團人亂！麻痺特性傳染過聖騎士
隊伍，止於副團長的手下，他牢牢抓住要命獸角，再甩手一放，頓時解體了幻獸的身
軀。
「雕蟲小技。女帝的閨中密友也來啦？遊戲越來越熱鬧，喔？新增七個對手？」
「不對，是八個。讓我找了好多年啊......盜取月神之石的小偷，謝謝你終於忍
不住使用了石頭的力量。」
看似飄浮於城市上空的貓神教傳教士女性(有貓耳的人影)，以最讓人猜不到的理
由加入對抗聖騎士，也可能是事主早已遺忘在哪裡對誰偷拐搶騙，一時也愣住了。
不能怪人記性太差，手邊事多一忙，先遺忘感覺不重要的事；而一顆用來冷卻魔
術爐心的巴掌大石頭，把它當寶物拿走，是看得起它誒！哪有嚴重？副團長問心無愧，
準備教導這群人何謂「力量即正義」。
****
{卡枚卡枚哈帝國曆一百一十八年，帝國東南方，被遺忘的古老神廟。}
「人被成年巨龍的龍爪一踩就死，幼龍的小爪子頂多劃破皮繭，那麼半人半龍的
「手」呢？據說半人半龍是幼年的龍和人類混居時搞混了自身的既有形象而改
變形體，因此有大賢者提出『龍是複數像的其中一面』假說。
有沒有在聽啊？不學無術的大少爺？」
「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龍族誒，鬼才相信。」
「那好。現在就召喚龍族之一現世，請潔麻菈捧好這一頂用月光銀製作的翼展冠
冕，站在陣式的正中心，用寶物引誘對方。這座普雷爾斯神廟被體能強大的牛
頭人敬畏著，應該是真正的魔力交匯點，古人經常在此召喚凶惡的魔神。看地
上的黃石子蜘蛛圖騰，這代表著太陽，放置蜘蛛眼位置的[月神之石]是極其稀
有的隕星法器，又名[冷月石]，可惜被神廟的管理者帶走了。傳說，來自異世
界的使者宣稱月神和一部分星辰外神的權能其實來自太陽，引起聖光環教派的
質疑。」
「一定、一定要這樣嗎？學者大人！不要啊！殿下！救救我！」
「加──油──雖然妳是不老不死的精工人偶，好像有點可憐，那我陪妳一起站
吧。」
「不用擔心，只有幼龍穿得過門戶，不要命的蠢笨貴族跟有瑕疵的怕死人偶──
咦？」
「快啦，妳剛剛碎碎唸廢話是咒語嗎？」
「怎麼可能？」「怎麼有蛇──哇喔！」「有東西！有其他東西在我的頭上！」
「人類，兩個活人，一個假人。」攀在大少爺的後腦勺上說。
「竟然瞬間掌握了人類的語言！好厲害！」學者小姐興奮極了，流口水。
「啊！牠在咬我！牠當我是食物！救命！啊啊啊啊啊──」
****
啊──「什麼啊，原來是狗。好可愛、好可愛，咕啾咕啾，幹嘛瞪我？叫聲多麼
動聽啊？露牙齒誒，不乖，要揉揉肚皮跟捏捏小屁屁尾巴──開玩笑的，原諒我好不
好？」
夢醒之人轉手搓搓一隻看似無害的溫和幼犬，狗口水弄得囚衣溼溼黏黏的，可是
為什麼牢房裡有小狗？要害死人應該放那種餓壞了的惡狼；半狼人跟半人狼很難分
辨，力量相當。
「總而言之，不可能好心送寵物給我，別有用途？聽聽小狗想表達什麼意見吧，
有請有名之大氣屬精靈翻譯！拜託了。嗯、嗯，在偷聽的獄卒先生！牠說想要
吃牛排，順便幫我烤一塊！餐後甜點是大顆的多汁柑橘！」
「聽你在放屁！發瘋的屎騎士！哼，上頭幹嘛浪費錢養這種虛張聲勢的廢物？還
在跟想像中的小狗玩耍著呢！去吃屎！」
「別小看這隻可愛的小小狗！牠是聖女的化身！輕鬆施展隱身術！對不對？
汪！」
「有夠可憐的，唉。」
「衝著你這句話，我原諒你，獄卒先生。」
「我需要瘋子的原諒？神啊。」
「我對聖女抱持的情感......說穿了，只是把她當作以前認識的人的替代品，因
為長相幾乎一模一樣，我早該發覺這是刻意模仿的效果，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我很糟糕啊，我真是的。我想清楚了，隨著歲月消逝而去的人事物不可能再挽
回，她嫁給了我的朋友，令我十分安心，結局也不錯，睡死在她最喜歡的遺跡
裡，這便是不認老的下場啊。
然而，有這一份安心，不代表我就可以得過且過地隨波逐流度過餘生。偶然救
了受困的人、加入騎士團、傷了女人的心。我故鄉的人壽命比現在的人長太多
了，這是一張騙人的臉。」
「還騙走很多女孩子的心，你這廢物屎騎士。」
「比較兩個年代的女人，壽命比較短的占有欲特別強烈；所以，我老早應該放棄
這幾年來的逃避現實態度，也要順應價值觀的改變而認真才對。」
「瘋子的長篇大論！我的媽咪呀！」
「不能再依賴聖女了，謝謝妳。
近乎永生的龍裝作不認識我；神話故事應該多研究啊。
改日還要跟其他友善的人道歉才行，用更慎重的態度去面對......對對，要補
償她，萬一她想不開，怎麼辦呢？她的情感太強烈了，如果不看住她，恐怕她
會作出傻事，跟隨遇而安的妖精很不一樣。獄卒先生，今晚的睡眠觀察報告取
消吧，我很擔心她，放不下心也睡不好？」
「你能幹什麼？被剝奪魔力的真．廢物！去睡吧！」
「我所締結契約的精靈，據祂自稱是原始世界創生時的第一陣風；說是風也不對，
　　　最貼切的概念是『流動』的現象，無時不刻在流動，永無終止之時。
　　　總之祂講了一大堆難懂的哲學話題，害我頭痛得流鼻血。」
　　　
「啊不就很厲──」
「來得剛剛好，力量騎士和正義騎士。」
「不要打斷我講話！想看死掉的狗屎騎士幽靈，等你去死再看！」
「我不是幽靈。」「我也不是幽靈。」
「區區雙聲道腹語術，頗呵──」獄卒冷笑著，當他被背後的兩人出手拽飛，臉
撞天花板再順著鼻血擦牆壁翻墜地面後，摔斷門牙、鼻疼出血，忍不住偷看牢房前的
雙生騎士；
　　他們「生前」可是聖騎士團的戰鬥力中堅，很少分開執行任務。
「不可能......」
「說真的，讓該死的菜鳥就這麼關到死吧。」
「對，竟然自說自話睡了女神般崇高的女帝，沒用的處男作春夢也該知所羞恥。」
「我說過了，只有第一遍輪迴被下藥後跟艾汝紗發生關係，後續十遍有綑綁好她，
也餵她吃下解藥。」
「不准直呼女帝的名諱！」
「一加十等於十一，我記得你講過這一回是第十二回？還要加上最初的一次！總
共十三次！」
「會不會是我記錯了？」
「力量騎士，這小子貪圖女帝的姿色，在捆綁她時獸性大發，趁機逼迫女帝就範！」
「可恥！令人羨慕！欺凌意識不清的女人......這種事也幹得出來？必須替天行
道！即使你是能夠跨越時間的神選者，等著受制裁吧！」
「我承認，我這一回失算了；我用藏在嘴中的解藥讓她服下，敵人的春藥陷阱已
經對我們無效，等敵人離開後，我準備外出戰鬥時被艾汝紗毆昏，還被拖去床
上。接下來發生的事，我和她談過了，我原諒她的一時衝動，我也願意負責。」
「為什麼......為什麼你打算負責啊！你算哪根蔥？事情不成定局！」
「你配不上女帝！論人品......論才能......論相貌......論身體健康......
幹！誰來幫忙想缺點啊！你完美無缺個洨啊！」
「決鬥吧，願賭服輸。」
「你能返回過去再重來，代表我們已經被打敗十二遍了，真的嗎？」
「不可滅自己威風啊！兄弟合心，其利斷金！」
「是『慘敗』。我已經摸清你們的戰法，讓你們在動第一步前就跌倒；我是認真的，
講難聽一點，誰敢跟我搶艾汝紗，我就讓他參加我倆的婚禮，幫婚禮合唱聖歌！」
「你......夠狠。」
「等女帝看清你的真面目，自然會離開你，不管多久，我會一直等下去！」
「想得美！我要用錢買通各地的媒婆，讓你們在兩年內娶妻生子，以絕後患！再
誘導你們外遇，嘿嘿，等著被世人唾棄吧！」
「來啊！來啊！陰險小人！」「等你啊！怕你喔！雙面人！」
如同青少年當街叫囂的罵聲不絕於耳，雙方互推互踹，無辜的牢房柵欄被殘酷地
蹂躪；待[白旦塔]的守護者抵達現場撿到滿臉鼻血的獄卒，他們已前往戰場。
「第十二輪迴的決鬥，賭上世界的命運。」
****
輕裝士兵悄悄繞過示威人群的外圍，在小公主瞎鬧一陣後，群眾對貴族的不滿稍
稍收斂了一些，地方小販看準情勢緩和後的天賜良機，與執法者展開追逐拉距戰，迅
速賣出一份又一份澆淋酸甜醬汁的香料烤肉串；蒙面魔術師使展凍藏魔法，將冰涼爽
口的美味果漿送到顧客的手中，人們竟為此流下感動的淚水，尤其是寶石紅葡萄醋加
蘋果湯加莓子碎丁的飲料，入喉消解心中的煩悶。
「不知羞恥！用魔法賺冷飲生意！」
「咬您爸啊！去路邊飲屎汁啦！爽！」魔術師罵得最大聲。
場面混亂之際，原先在大宅邸裡的賓客也變裝外出，士兵、賓客、跟蹤賓客的假
賓客，尾隨鬼鬼祟祟士兵的戰士們順道買點宵夜，馬車小販的南瓜鹹派熱銷一空，吃
得嘴邊一圈黃漬，眾人互瞧一眼都在呵哈呵哈亂笑，然後喝合成奶粉水。
半人馬默默啃著南瓜派，凝視著遠方那幾位躲躲藏藏走路的賓客們，舉起紅旗擺
動兩下，然後繼續追蹤。一如荒野獵人的本能，隱蔽技巧、消除氣息、無聲蹄步，衝
逐敵人並連發箭矢的可怕戰技令半人馬族長久以來不受人類侵略，天賦的野性直覺、
體能優良，祖傳自然魔法幾乎等於人類所知魔術的原型；更有一說，最初的魔術師偷
學到半人馬法術的皮毛，自行摸索，再返回半人馬的活動區域宣告挑戰，結果迷路八
天後哭著跑回家。類似的傳說另有妖精版本、矮人版本、兩棲族版本、海怪版本、魔
域版本、小仙子版本、侏儒版本、牛頭人版本、半蛇女妖版本、鬼草原幻之獸人版本，
世界越探索越廣大。
豬頭的惡魔飄隨半空中，也吃著南瓜派──甜奶油口味，加入大量烤松子作餡，
吃得津津有味，惹得半人馬往祂的吃相白瞪一眼。
「惡魔的吃相。」
「在家鄉，這句話是一種稱讚高雅紳士的絕佳恭維，謝謝。」
「豬頭人身飛在天上不好吧？」
「看得見的人不會聲張，因為我認得他們的氣味。」
「這用人類的說法是恐嚇。」
「基於契約業務，需要和這邊的人類合作；半人馬族又怎麼會牽扯人類的鬥爭？」
「卑鄙的人類巫師在草原邊緣挖了一座毒沼澤，放進去的噁心東西開始侵蝕草
原；本來族長會議氣得準備宣戰，後來發現人類自己的村莊損失更嚴重。大長
老研判，那種沼澤應該是特殊型態的召喚神殿，又有腦子壞掉的人類在跟邪神
通訊，數百年前毀了龐大的帝國還學不乖。」
「現在選擇跟人類合作？」
「去年妖術師一行人將妖精的贈禮植入沼澤，阻止它的擴張，我只是遵照長老的
指示，過來消滅敵人。」
「快了。」
燈火漸遠。
──各方勢力聚集一處原本偏僻無人的河岸。為什麼沒人呢？傳說中銀色的幽靈
在這附近出沒，愛好刺激感的情侶繪聲繪影地向吟遊詩人傑克．巴克斯表示：
「水面開了一個大黑洞！」
「有奇怪的東西會發光！又大又圓，從洞裡飛出來！升空飛行！」
「幽靈抓走老流浪漢，連溫馴的老狗也不放過！有一頭牛被吃掉了！」
「傑克，你怎麼看？」
「這件事只有我、當事人，和第三個人知道，第三個人的身分不能說。」
「幽靈是異世界的居民嗎？這是建城以來的最大謎團！」
傑克抱著男性朋友贈送的異國樂器「小吉他」，已埋伏多時，憑著過於常人的敏銳
直覺，他意識到今晚鎮上將會發生大事！繼聖城遭到幻夢騎士的摧殘，似乎暴露了[光
環之主]政權內部的黑暗秘密。比如說，被[白旦塔的職業學徒]一手把持的新．聖騎士
團經常招待商人去喝茶、上酒店，謠傳他們準備發動戰爭，不僅威嚇商人交出軍費而
已，高層有意提高聖騎士的權限，凌駕普通軍隊之上，可能統統納入聖騎士團的指揮。
問題是：要去攻打哪裡呢？現任[光環之主]並未發表對幻夢騎士的公開宣戰，僅
僅表示深感遺憾、沉痛，而且發言人是眼前正在河邊被菁英隨扈包圍的第一政務官；
換句話說，沒有人真正知道發言人的話是否為[光環之主]的意見，而有內線消息指出，
以第一政務官為首的小團體透過第三方恐嚇持反對者，逐漸控制「高層」的主導權。
「一旦發動戰爭，無限擴張的權力必然影響民眾的生活，到路上抗議的人會被軍
隊殺光光；事態將會失控成那樣嗎？和平時期沒有夠大的事端引發戰爭，難道
要主動挑釁他國反擊？這樣子是錯的吧！」
「是有現成的戰爭能打啦。」
「是誰？是誰偷偷躲在我旁邊偷聽我自言自語？」
「噓，門就要開啟了，人偶混蛋，閉嘴。」「不只一個？」「開了，要開了。」
「搶門組預備、士兵預備、醫療團預備，敵方的偵敵用老戰馬已經吸入改良過的
幻霧，大概分不清胡蘿蔔跟馬鈴薯的差別──我是指切丁後。」
「廢話少說啦！剛才沒吃飽......」
「確認裝備！檢查大法杖、檢查盾牌、檢查補給品、檢查魔導術卡片收集簿。
所有人等，深呼吸、深呼吸，不要衝動──想像真霓虹龍鱗魚游過眼前的畫面。
啊，對齁，那已經絕種了，煮火鍋很好吃。」
(草叢一陣顫動。)
地坑、草木之間、水中、破屋掩護，包括河岸邊的第一政務官等人，先看到大型
黃色看板招牌，上頭的黑色粗體字寫著：「還我頭髮！邪惡的魔導術大師製造毒氣毒
藥！」抓著招牌的不知名禿頭醜陋男子怪聲怪叫快跑，衝向河邊人！破破爛爛的外表
散發垃圾堆積超過七日後的昇華級酸臭！招牌的亮度漸漸放發──
「保護主子！幹掉他！快開啟傳送門！」
隨扈們取出異世界的兵器！手中的角曲小鐵塊對準敵人！食指扣動！
禿頭男子盡全力伸直雙手，高舉招牌！跑向從鐵塊射出的小彈丸！
水面上，深不見底的黑洞憑空張開，水波激烈震盪！
「去死！怪人！」
砰！砰！砰！砰！砰！砰！
堪比隨扈們穿著的紅色緊身戰鬥服，倒在地上的男子勉力摔碎一瓶優質假血，然
後假裝受傷，先在「血泊」中翻滾幾遍，說：「啊，我死了。」
男子手中的招牌「不小心」落入河水，溶掉上頭的文字，釋出的墨汁轉而再造古
老的蝌蚪形符文，順著河流游向黑洞，沿著洞的邊緣寄生、附生、增生，黃色的暖光
照透河水。
「怎麼回事？」舉小鐵塊指向男子的禿頭，再射他個幾彈；頭不破就是不破，不
流血，從小鐵塊射出的彈丸全被半個人身高的半透明小童開口吞下肚，意猶未盡地舔
嘴角。
「這是什麼鬼啊？」
「祂才不是什麼鬼；只要是牴觸法則的人事物，交給祂吃掉。」
「有伏兵！快！快撤！」
未看清楚一大圈多數人影有誰、是誰，跳入黑洞的人才不管那麼多，又朝吃彈丸
的小童嘴巴裡多射幾顆，然後連小鐵塊帶手掌被撕扯下，再吐出帶骨的血爛斷掌。
「啊──關不掉！為什麼傳送門關不掉！快逃！快叫救兵！快！快！快快快！」
半透明小童跳進去後，慘叫聲連連，當祂終於拖著沉重的龐然大肚爬上來時，禿
頭男恭請祂走向野餐餐巾布上頭，拉動餐巾布，完全從地面上抽起來捧在雙手，小童
就此不見，只留下最後嘔出的半塊頭頂骨，嚇壞了現場唯一一個吟遊詩人。
「你們......你們是誰？公然放怪物追殺第一政務官！這是重罪！」
「這不是吟遊詩人傑克嗎？好棒喔！我的妹妹很喜歡你的表演！」
「真的是本人誒，簽名！簽名！」
「等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各位是士兵吧？」
「結果第一個衝動跑出去的人竟然又是你。」黑鎧騎士不屑地吐嘈。
「過來、過來。現在[法則的維護者]為我們清空了最前面，我先下去，男爵大人
的部隊護衛魔法師跟進，光環教會分出的醫療團殿後，由肚子餓的大胃王和『奔
馳的速獵者』保護。兩棲族的朋友幫忙管理這片河岸，直到我們回來；看情況
不對，請[護河女神]嚇走那些閒人吧，當作祭品的斧頭和古錢幣都準備好了。」
「理論上門戶能維持開通多久？」
「大概兩天半，然後[法則的維護者]會回來吃掉它，不能再通融了。」
「好嚴苛的神靈。」
「男爵大人啊，祂已經是最好談條件的了。」
「竟然要請惡名昭彰的舊神之一幫忙......」
「趁著天黑只看得到影子，快走吧，遊行隊伍可能開始移動了。白旦塔那邊有火
災？遠水救不了近火，相信他們。」
想當然爾，不甘寂寞的傑克抓住難得的機會，死跟著這一大群意向不明的人，也
踏進黑洞裏的領域──好像有橘子口味糖漿藥水味，傑克幾乎要吐了。
****
[光環之主]居住的「宮殿」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比較類似有戰略意義的小城堡，
底下官員的宅邸反而裝潢更豪華、更氣派，占地甚至更寬廣。接受[第七光環]信仰的
以勾典家族接任主位後，仍舊持續舊有的武人習俗，以名下既有的小城堡為居所，即
使再蓋新城堡，其規模也比盟友國的避暑行宮小得太多，因此常被吟遊詩人暗諷是「小
氣鬼家族」，造景花園也不講究，外國文化藝術家評為「不夠浪漫」。稅款或捐獻金多
用在邊境或國界線上的要塞，還有請有名的哲學家設計修築水壩；王室從來沒有一次
在「城堡的宴會廳」大設筵席，因為空間不夠，於是改當倉庫囤積戰備物資，大小宴
會交給官員或商人代理即可。光環教會自身的資金不常短缺，假如遭內部人員捲款潛
逃，請聖騎士團悄悄抓回就行了，極少數案例拒絕供出把錢藏在何處，那只好用神聖
之光洗滌其內心。
「那是最恐怖的精神酷刑。」新．聖騎士團團長出身自艾福奧門家族，父親是經
手過無數異國寶物的大商人，見慣了金碧輝煌的場景，但他現在被派駐這軟禁了[光環
之主]的破舊城堡，與乾燥糧袋共處一室，閃閃發光的武備品不看也罷，索然無味。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本少爺......算了，安全地翻看繪本書，總勝過跟怪物或
惡魔打打殺殺還喪命。傳令兵，去煮點吃的過來！鹽放對啊，如果甜得要死人，
你一口一口全吞下去，不准吐出來！唉，懷念的山珍海味喔；但要是去參加附
近的宴會，被賤民包圍該怎麼脫身啊？不去、不去，有美女也不去。」
放下繪本書，看著窗外的空洞夜景──黑漆漆的，加上貓頭鷹或者其他怪鳥的怪
叫聲，真的很適合倒頭就睡。[光環之主]的房間是二樓最大的臥室，平時有專業傭人
看顧，偶爾出外繞繞跟民眾接觸，行程當然由新．聖騎士團全天全方位控管，用公主
們的性命很容易制止老頭子的冒險雄心，尤其是年紀最小的、尚未出嫁又真正算是「純
潔之身」的小公主。
「恐嚇老頭子一點也不好玩，為什麼剛好抽籤抽到我呢？早知道就不回國了，在
侍女的懷抱裡過著愜意的異國小富豪後宮生活，偶爾跟幾個好友到沒有魔物的
荒郊野外打獵，遠勝過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無聊地方守城堡爛缺！穿這一身
跟上潮流的羽尾流蘇衣服給老鼠看啊？」
「大人，您的雞湯麵糰煮好了。」
「咦？這麼快？你的手也太嫩白了吧？像女人家似的。」
「沾到麵粉，看起來白白的，請大人見諒。」
「也對，還是猴子穿新衣的模樣，我餓昏了看走眼。嗯嗯，麵糰的口感彈牙有勁，
有入味，湯頭順口而不膩，加了什麼香料嗎？沒吃過......我想睡了，吃飽了。」
新．聖騎士團團長優雅地放好餐具，貴族禮儀的深刻訓練竟然使他足足撐到起身
走十步後才慢慢屈膝半坐，完全倒下去以前努力伸手去抓糧食袋，把自己拉過去，然
後舒適地靠臥著，一邊打鼾、一邊吸口水，連睡夢中也不忘維持貴族的形象。
「下了三包量的秘製迷藥，走出一步就很強悍了！」
「搞不好這傢伙的資質不錯，可能真的是個人才。」
「他......識破我的偽裝，竟然能注意到袖口縫內的手腕！幸好他是被慣壞的愚
人。」
「白月騎士，要用正向的態度看待新人──就算他是叛徒找來的替死鬼。」
「[光環之主]在樓上；[肉拳王]的情人情報網有消息顯示，最近那個接收了老艾
福奧門勢力的小男寵動作頻頻，他身邊的同黨們已經幾天沒召妓或上酒店玩賭
博。」
「政變的前兆。」
「因為是一群自稱道德感高過眾人的謊言鬼嘛，奪權登大位後再變回原形；我最
近是吟遊詩人口中的『絞肉騎士』，『騙錢的占星術士被魔怪打成絞肉~~』。」
「『飛天遁地的聖騎士團長殘廢殘廢回老家，殘廢騎士~~~』。」
「你們兩個！認真一點！那種差點被害死的事情不能開玩笑！」
「『長相見不得人的小月月呦，剝、剝、剝剝被剝皮騎士~~~別忘了太陽之大淫婦，
還有滿身強壯肌肉的打拳膽小鬼──膽小騎士！我們也要當帥哥大間諜！
咦？是不是漏提了兩隻愛唱雙簧的雜耍鴨？喔喔，拔掉羽毛好燒烤~~蜜糖淋一
淋。』」
「麻煩能不能別合唱這首爛歌？很讓人感覺不舒服。」
「我們在體驗民眾的感受；我們幾個現在是公認的『亡靈』啊，死亡騎士！」
「趁機放掉苦差事比較自由。」
「同意──非常地同意。說真的，白月騎士，如果沒男人依靠的話，來吧，請便。」
「這樣的騎士團長不如遇難算了。」
「上層的守衛應該昏倒了，我們上去吧。」兩名蒙面人士先身開門，立即冒進偏
藍的芬芳迷香精氣，混濁的暗藍色蓋過傳令兵整個人，摸索道路，慢慢地、慢慢地尋
找樓梯，循著藍氣升騰的動向踏上梯階，樓梯間未堆放水桶之類的雜物，不必擔心踢
痛了腳又發出聲響，踩到守衛的身體不怎麼樣，有呻吟聲表示對方還活著：
「再多踩一腳！拜託！女王大人！喔~~~」
潛行三人並不覺得這夢話哪裡有趣，確定了作記號的房間，小心謹慎開門──
「還真的沒上鎖？」
藍藍的氣體快速流瀉、稀釋，通向窗外的冷漠夜色，有人背對著房門，在大大敞
開的窗前往外看，涼涼的藍意逆襲三人組，「傳令兵」決定出聲試探：
「陛下，敵人已經清空，請快逃吧。」
「是嗎？朕感謝你們的忠誠之心，來，朕想握握你們的手，誠摯地表示謝意。」
「呼喚啊！醒世之星！凝縮萬千光華為一體！
燃燒！照亮！
無牽掛的小船游離失所，輕行渦漩之上，覆滅於深底，緊盯一面輪環迴盤！
我的右手臂......啊啊，力量湧現了！快控制不住了！
快老實招認你的真實心意吧！不然寄宿在我右手的星辰之力就要──
宇宙的聲音！祂們在呼喚我的前世！
另一個我！是另一個我！」
「天啊！怎麼辦！絞肉騎士要爆炸了！要爆發了！撐著點！加油！」
「在陛下的面前放尊重好嗎？看看你們自己的愚行，很丟臉誒。」
「哼哼哼哼......哈咖哈咖咖咖咖！」
「陛下──奇怪的笑聲？」
「『我』完整模擬了這個人的氣味、動作、語言用詞、完美的仿造皮膜；告訴『我』
，破綻在哪裡？為什麼你們提高戒心站在『我』的領域之外？回答吧，讓你們三
個人類無痛死亡。」
「什麼！陛下玩角色扮演？」
「陛下悶出病了喔？我們是鬧著好玩的，遭到軟禁的陛下平時只會睡飽吃、吃飽
睡，身體好健康。」
「我知道！陛下得的是心病！妄想變成人模人樣的魔怪！」
三個人的嘴巴是這麼說，白月騎士兩手一翻，雙持刀身略有弧度的中等長度砍刀，
踮起腳尖，彷彿被激怒的貓咪即將發動帶爪的貓拳。最近人稱「殘廢騎士」者，拔出
方頭寬身厚重之劍，聖光加持劍稜，通體光亮，雖比聖劍的能力差了一大截，至少敲
打魔物還算有效。
「左手一起來！」絞肉騎士手抓一球幻光，延伸多股詭異的又彎又長氣束，其中
看似懸浮著金粉銀末，疑有小火花，不乏白中帶青的亮點旋轉，互為糾結，升平形成
規模漸增的闊大盤面，大盤面上鑲嵌各色各形小盤面，依幻光而生，環圍著源頭而繞
轉、自主起旋。
但是，敵方攻勢早於三名騎士的防禦動作。觸手的嘴裡冒出觸手、鼻孔冒出細長
觸手，皮膚裂開的「傷口」伸出觸手，滲流黏青色體液，觸手扯開自身的人類衣褲，
讓更多粗大的觸手往外放射！
「哈──」
「喝啊──」
「哇呀啦啦──」
三名騎士井然有序地小跳步後退離開房間，迅速地順手帶上門。
(那他們準備武器還亂吼亂叫？毫不猶豫地逃走了啊啊啊！)
強而有勁的紫藍色粗管觸手突刺門板、連續捅戳石砌牆壁，其中一名人類留下的
幻術光造模型緩緩下墜，感覺到這東西蘊含的魔力逐漸流失，氣臂縮進光球之中，顏
色由白轉黃，再暗變慘不忍睹的昏紅色，落在觸手之間時，已然墮落為陰沉晦暗的灰
黑色，不時噴發幾叢光針花，吸入陣陣氣流，一開始忽然黏附觸手，硬扯扯不開，吸
回來、吸過去，黑球不規律地滾動、亂軌轉，吞噬扭曲到極限繃緊的觸手，接著是人
皮膜、差一點就能切斷觸手逃到窗外地的本體遭到黑色球吞噬，傢具如四柱大床、精
工黃金尿壺、精工黃金糞盆也遭了殃，上膠死黏住牆上的美觀碎綠苔紋蛋殼白瓷盤反
倒沒事，填充過度的黑球半吐一支床柱，萎縮至肉眼不可見的尺度後便自我消滅了。
反觀剛好逃到廚房後門倒餿水處的三騎士，人稱「殘廢騎士」說：
「差一點也要當『絞肉騎士』；回去要多多練習啊，絞肉騎士。」
「那一招『光輝無垠的魔力質能彈』明明可以成功......」
「不管怎麼樣，異界的魔怪被我們激怒了，要趕快離開，確認誰是假貨就好；名
單下一位是財務大臣，可是御用吟遊詩人比較近誒，改順序吧。對了，你們怎
麼會知道剛才的人是假貨？」
「簡單啊，因為陛下正在還願，不管誰出現在這裡，不是替身的話，一定是魔怪。」
「還願？」
「問占星術士。」
「啊，忘了告訴妳，妳晚了四年才加入騎士團；遠征魔王城之前，陛下曾跟夢裡
現身的舊神[命運之女]祈求祂的愛女[幸運女神]的協助。遠征勝利後，陛下將
[幸運女神]納入光環教會的信仰體系，修築祂的供奉所，隔年開始發行印有女
神身影的[榮耀金幣]，最後再到民間開餐館達十年以上，還願就差不多了。陛
下認為請賢人智士代理政事更好，卻沒料到謀反之徒藏身其中啊，而且還是不
折不扣的怪物。」
「有、有這麼嚴重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