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天晚上我整夜無眠，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聊的，但隔天郭醫生去上班前，難得的做了中
式的早餐。平常她都是做三明治或是法式土司等等，比較快速能夠解決的。而今天意外的
做了鹹粥。
她切碎木耳，胡蘿蔔，筍片，瘦肉和泡發的乾香菇，用她一貫虔誠的手勢，另一鍋子煮著
已經吐過沙的蛤蜊。先炒過配料之後，加入了蛤蜊湯和調配好的柴魚高湯。
湯滾了之後加入洗淨的米，安靜的等待著鍋中的湯汁沸騰冒出泡泡，她輕輕翻動鍋中的生
米，等待時間差不多之後轉小火，蓋上鍋蓋。
然後就是持續了二十多分鐘的安靜。我看著她像是殉道般的挺直背影，一時無言。
是啊。我明明是知道她是多麼溫柔的人的。怎麼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就討厭她呢？我的感
覺雖然複雜，卻不是討厭，絕對不可能是討厭的。我在心裡頭暗暗的緊揪了起來。
其實，郭醫生太過完美的形象，一直讓我很有距離感。這件事情的發現非但沒有讓我覺得
討厭她，反而覺得更貼近了這個人，更加能夠被理解也更加可愛，我會覺得心疼而想要加
倍理解照顧她。
憂鬱或是煩躁都是因為，她在幾個月前才失去了喜歡的人，是不可能會喜歡我的。沒錯。
雖然我並不想承認，但是我對她的喜歡，早已經超越了馴養的範圍，我根本不想當她的寵
物。
我不要她想著別人。我要做她的男人。
明明做一隻安靜的狐狸，我們就能夠這樣幸福一輩子的。
鼓起勇氣的我，從背後抱住她。我才發現原來我又長高了，本來在我嘴唇附近的頭頂，已
經下降到了接近下巴的位置，一個月長一公分的我，已經長到一百七十六公分，如果這樣
能夠讓她放心的倚靠我就好了。
「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她似乎嚇了一跳，仍是溫柔的笑道。
「因為想看妳做飯。」我說，不經意的吻在她的頭髮上。
「原來你也知道了。」她安靜著半晌，終於了然於心。「對不起，我說過我是個很糟糕的
女人了吧？」
「沒這回事。」我緊擁著她。
「那天是十一月二號，下著大雨。我坐在我的車上，緬懷著某個已經逝去的人，他的家人
不給我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所以我本來想要跟著去死。」她的語氣冰冷，像在說別人的
故事一樣，我從沒聽過她這樣說話。「我走著平常不會走的路，想說就開去山區吧，開去
隨便什麼地方吧，反正到一個沒有人知道我的地方就好了，反正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麼好留
戀。……然後我看到了一場車禍，這場車禍阻止了我。」
「我。」我接著回答。
「對，你為了要救一隻突然衝出馬路的小狗，然後撞上了旁邊的招牌和花圃。突然意外的
降臨，讓我意識到死亡距離我很近的恐懼感，我是醫生，自然是本能的跑向你，察看你的
狀況。」她點點頭，似乎嘆了口氣，語氣輕緩的。
「那天我摸著你的額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孩子，沒想到你面對死亡的眼神居然跟我一樣冰
冷。所以我很害怕，想要照顧你，想讓你快樂平安的長大，不想讓你跟我一樣。只是沒想
到這樣的行為也救贖了我，也許是因為責任感，或是同理心。」
「總之我很感謝你。謝謝你讓我能夠繼續活下去。」她轉過身來抱著我，這是我第一次看
到她落淚，她拍拍我的背便放開了我，吸了一下鼻子當作整頓心情。「快好囉，去拿兩個
碗。」
她打開鍋蓋，氤氲從鍋中竄出，她拿了勺子攪拌了幾下，加入剛才燙熟的蛤蠣後關火，打
算燜一下。
我拿了兩個碗給她。
「答應我。」她說，「不要愛上像我這樣的女人。」
「為什麼？」我怔忪了半晌，直覺的回答。
她沒有回話，只聽到油煙機轟隆隆的運轉個不停。
＊＊＊ ＊＊＊ ＊＊＊ ＊＊＊
我被拒絕了吧。
「我覺得不是。」阿然說。「或許那只是她的自暴自棄。」
「是這樣嗎？不是我的想法被發現了，所以她才這樣說的嗎？」
「誰知道呢。」阿然仔細地趴在我的書桌前面抄寫著寒假作業，「是我會再告白一次的，
還有機會啊。」
「再告白一次嗎？」我仔細思考著，因為我的個性內向，很多話總藏在心裡，本來就不太
容易開口，這件事情我也料想到自己的反應可能會是更加龜縮，但是與一個平時已經可以
牽手與擁抱成習慣的人再告白一次，似乎也不壞。
但是，如果告白失敗了，我是不是要從那個家出去呢？
「話說你閒著也是閒著，幫我把地理作業抄一下啦。」阿然哀號道。
「我才不要咧。」我笑了起來。「看著每個學期開學你都這樣痛苦的抄我的作業是我的樂
趣啊。」
「沒良心。」他哀號道。「上次明明說過阿光老師的課其實寫不寫沒差的……結果竟然變
成加分成績。」
「你在意加分成績啊？」
「在意啊！不在意我畢不了業啊！」他埋怨的說，「我可不像你，六十九級分還說自己考
差了，我只有四十五耶。」
是的，我的成績出來是六十九級分，以一個平時模擬考都滿級分的人來說，的確是考差了
。台大法律可能沒辦法，台大其他科系倒是可以碰碰運氣。阿然則是直接考慮私大，倒也
還能夠填幾所學校拚一拚。
「對了，昨天我放學的時候遇到了副班長，洪什麼的。」
「洪知穎。」是啊。還有這個人呢，我都忘了。明明之前那麼喜歡這個女孩，現在滿腦子
卻是郭醫生，這個大我十歲的成熟女人。其實會喜歡上她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她當然漂亮
也溫柔，但我從沒想過會喜歡年紀大我這麼多的人，想著自己只是十七歲的孩子，不可能
呵護照顧她，也不能給予倚靠，也難怪她要拒絕我了吧。
但是，真的喜歡。她的所有舉手投足都很神奇得吸引人，無論是煮菜時的專注還是坐著看
書的優雅，每個小動作都能夠讓我看得入迷。不只如此，她的溫柔體貼與纖細敏感更是我
想要更加理解的，她不濃不烈的個性像一灣淙淙流水，神秘深沉的底蘊又像是一本書，雖
然就目前為止，我可能才看了引言和大綱而已，但是這時要我停下，我卻已經不忍釋卷了
。
如果什麼都不說，至少能夠安於現狀。繼續領受她給予的疼愛與溫柔，讓關係停留在原本
的馴養階段。
只要什麼都不說，我就還是她的狐狸，有些貪心的狐狸。
「她跟我要你的MSN耶。」
「你說什麼？」我因為剛剛在想那些事情，有些走神了，回過頭來再問了他一次，嚇得從
床上跳起來。
洪知穎為什麼要我的M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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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不用其極耶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