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高崇歡誤把程蘭英的人偶當成本人，
急忙逃回高家塔的他，在路上趕緊傳了封訊息給丁一。
「丁一，夏秀芳依我的指示，已離線回現實世界，
且她會立刻前去殺宇文珊，請你務必要幫她。
夏秀芳長期處於鬥爭殺伐的世界，拼勝負決生死，
已然成為她最崇高的信仰，而這是我親手造成的，
所以我絲毫無法動搖她，只能拜託你了，我的摯友。
希望你能讓她知道，宇文珊是值得她珍惜的摯友，
千萬別讓她做出使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丁一將訊息的字型調大，
就為了讓夏秀芳只看到前面的內容。
高崇歡抵達高家塔，立即重整潰散的風紀委員會，
士氣被他拉抬至某程度，四散逃亡的風紀委員逐漸回流。
當他一切準備妥當，打算全軍向宇文家塔發動總攻擊時，
塔內燈火突然忽明忽滅，窗外吹來的氣流變得像陣陣陰風，
覺得頗不對勁的他，走到窗戶旁，探頭往塔外一看。
「想不到程蘭英平時道貌岸然，竟也喜歡裝神弄鬼。」
伴隨古怪的亂流，大量齒輪型人偶陸續出現於山下，
並往高家塔的方向移動，高崇歡立刻調派部隊嚴守塔的大門。
雙方的距離從幾公里，幾百公尺，逐漸拉近至十公尺以內時，
齒輪人偶陣形的後方突然立起一面旗，在人偶皆手持火把，
將夜裡的塔外照得明亮火紅的情況下，旗上的字清晰可見。
「人間皆塵土，朝朝籠薄暮。」
這面旗一出現，頃刻間強風驟起，飛沙走石，
高家塔附近多為光禿禿的地形，更助長這場沙塵暴的勁道，
大多數的火把都被吹熄，最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盤大棋局裡，宇文珊和夏秀芳都寫了四面旗，
程蘭英與高崇歡各有一面，雖是個一票當選的學生會長，
但厚臉皮的丁一，當然也認為自己必須肩負主角群的責任。
這面旗正是丁一所寫，為了使計劃順利進行，
這座塔必須陷入一片迷濛。丁一這幾年雖然倒楣透頂，
但他沒有李煜又見桐花發舊枝，一樓煙雨暮淒淒的淒美才情，
更別指望身為宅男工程師的他，會想像在霧中與女孩約會的浪漫，
只有工業所造的各種污染，包括空污，會成為他腦中的每日頭條，
所以既沒有霧、也沒有煙雨，只有無盡的沙塵暴來掩蓋視線。
但高崇歡心中，這是程蘭英逼他將部隊撤回塔的手段，
所以他下令全軍以濕布掩住口鼻，靜待敵軍一步步踏入陷阱。
果然所有的齒輪人偶，順著這場沙塵暴的漫延開始全力衝鋒，
但衝到距離守在塔前的風紀委員所擺的陣勢尚有三公尺處時，
都踏進高崇歡設的陷坑，接著箭雨從塔的各樓窗戶灑了下來。
「程蘭英，你是認為派個宇文珊打亂我的布局，
就能如此輕敵？ 這麼簡單的圈套也中計。」
大占上風，面有得色的高崇歡，
幾句囂張話才說完，突然聽到女孩的慘叫聲。
「咦，怎麼回事？」
痛楚的悲鳴此起彼落，高崇歡越眾而出，
在看見滿地的破碎齒輪殘骸上，倒臥幾具女學生的屍體時，
他驚訝程蘭英對那些小女孩的溫柔臉孔，竟也是種虛假。
「那傢伙竟把這些女孩都派上戰場，混帳！
撤退，全軍撤退！ 都退回塔內，快！」
高崇歡未經細想，不希望再多犧牲一個女學生的他，
匆忙放棄對自己有利的地形與局勢，退入塔內等著沙塵消散，
希望在看清塔外的狀態後，才想辦法避開學生攻擊齒輪人偶，
但這完全被動的策略，使塔的大門沒多久就被衝破。
大量的沙塵與人偶如潮水般湧了進來，
視線不明且陷入混戰，使較倚賴陣形作戰的風紀委員軍，
被迫和齒輪人偶單對單，陷入極不利的情況，數量急遽減少。
為避免再度發生士氣提前崩盤的狀況，高崇歡親自上場，
持家法在一樓大廳內穿梭，直到某件物品讓他停下腳步。
會把『她』說成是『物品』，
就是因為這原本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不知被哪個風紀委員在背上狠砍一刀的學妹，
正是校園雜務組的組長，高崇歡或許忘了她的眼鏡款式，
但對她腰身的觸感鐵定印象深刻，所以當他止不住心中激動，
做出在戰場察看敵人屍體這種蠢事時，從她背上的傷口，
竟看見她體內滿佈著已然停止轉動的大小齒輪。
「我上當了！ 程蘭英那麼珍惜文蘭的每個女孩，
又怎會派她們來送死，這些全是他的人偶。
他一直以來都是使用全身上下佈滿齒輪，
外型跟人類有很大差距的齒輪型人偶。
就是想誘導別人認為他不會使用真人型的人偶，
而在最後決戰的關鍵時期，讓我因誤判落入劣勢，
程蘭英看出我也很珍惜她們，竟利用我的惻隱之心！」
高崇歡非常擅長縝密且快速的思考，
這正是丁一所樂見的。讓他先在鐘塔看到程蘭英的人偶，
再派齒輪人偶攻擊高家塔，高崇歡很自然會認為是程蘭英，
終要與他決戰了。其後讓他發現襲擊而來，使他敗退的女孩們，
竟也是人偶時，高崇歡就會把許許多多的資訊與線索進行連結，
包括他對程蘭英的認識，來推斷出這一切都是程蘭英設下的圈套。
躲在塔外某處的丁一笑了。
「我向來喜歡讓讀者知道我的下一步。
因為這世上一堆喜歡猜測劇情，預測走向的人，
而且大多都是聰明人，不自覺就以他們極具邏輯的腦袋，
在拼湊一些線索想掌握全局，只要給一條明確的路徑，
就很容易誘導他們走向我的第二步，第三步，
最後莫名其妙就把整部戲給演完了。」
高崇歡果斷放棄一樓的大廳，並以二三樓做為緩衝，
在整座塔已充滿沙塵與煙硝，將剩餘所有棋子埋伏在四樓的他，
下令滅掉一切的光源，在嗅覺視覺甚至聽覺皆不靈敏的情況下，
風紀委員們最擅長的弩箭陣，正靜靜等待著獵物的上門。
而此時的文蘭高中，保健室裡的宇文珊醒了過來，
沒再看到丁一閃亮的禿頭，也沒聽見房外有任何的喧鬧，
帶著點寂寥感起床的她，換上了放在一旁的乾淨制服。
「喂，副會長，傷口大致已包紮好，
帶著血痕的淒美臉蛋也給妳洗乾淨了，
妳可別破破爛爛來參加前夜祭。」
制服旁邊的字條，讓宇文珊微微一笑。
「一肚子心機的壞傢伙，故意拿學生會的制服給我，
好啦，都沒人陪你在前夜祭穿這套制服也怪可憐的。」
走廊外傳來一陣的急促腳步聲，
心情轉好的宇文珊，笑著上前把房門一開，
讓剛衝到門外半步的宇文鑀，嚇了一大跳。
「在走廊上這樣奔跑是不對的。」
「珊姐，妳果然在這裡！」
跳進房內的宇文鑀，突然緊緊抱住宇文珊。
「小鑀，妳怎麼了？」
「丁一盜用舅舅的帳號，綁架了小唯學姐，
還趁機把我打昏。當我醒來後，想傳訊給舅舅，
卻發現對外的通訊全中斷，而且也不能登出。珊姐，
系統出問題了，丁一好像也有問題，總之甚麼都不對勁。」
宇文珊開啟控制視窗嘗試了幾下，
發現系統確實已被癱瘓，她笑著撫摸宇文鑀的頭。
「別擔心，小鑀，我的身體與主機是直接連結的，
剛才我還在現實世界，邀蘭英和秀芳來參加這場祭典，
我想他們應該還在那裡，我來通知他們檢查主機。」
人一連線至虛擬世界，為保護身體的安全，
系統會截斷腦部與身體間的訊號。此時宇文珊閉上雙眼，
以她遠優於常人的大腦運作及神經傳導速率，將其重新連結，
這樣她的意識雖仍留在虛擬世界，卻能同時移動現實世界的肉體，
一般人無法辦到，但縱使是她也將大大損傷自身的神經系統。
但對肉體幾近崩壞，即將面臨死亡的宇文珊，
似乎也不在意這世間再給她更多的摧殘。所以待在玻璃柱旁，
程蘭英與夏秀芳，看到那蒼白的軀體，動起彷若無骨的雙臂，
在散發著淡藍光的透明液體裡，比著一連串的手勢。
「系統中毒，請別登入，檢查主機。」
夏秀芳以訝異的目光，瞧著讀出這些手勢的程蘭英，
她不知道宇文珊發病初期，因發不出聲音，待在玻璃柱內的她，
只能以手語和程蘭英溝通，而她文雅的舅舅，只要為了外甥女，
就算殺人技巧應該也會努力學習，何況是帶點浪漫的手語？
但夏秀芳很清楚，自己在程蘭英心中，
是永遠比不上宇文珊。所以她帶著些微吃醋的表情，
看著程蘭英推開玻璃柱後方的門，準備走進去的身影時，
另一邊突然傳來書房的門被震飛的巨響，連門帶牆開了個大洞。
夏秀芳從通道望去，六個機械人偶走進書房，分成左右站開，
接著一個五十來歲，神情瀟灑，面目清朗的男子走了進來。
「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程大當家，
今日我不請自來，還望你多多見諒。」
此人竟是宇文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