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10-15 11:17:35第四十二章 接掌 2 醜惡秘聞
江璟心念轉動：「他離一流高手境界已不遠，只是勘不破根深柢固的迷局
，須得點醒他，又不能說穿，失禮於妘門主。」淡淡地道：「兩派門主見識高
超，所知的對手招式定不止於此。」輕聲一嘆，又說：「有些事，做得越多，
越難回頭。越是沒道理的事，有如一層薄薄窗紙，越是不能刺破。」便不再說
話。
康浩陵聽他打了個謎語，似有深意，心臟砰砰地大跳起來，見到前人刻字
時早已生出的疑問，此際再也不容他逃避——
連他這個剛出山門闖蕩的小弟子，都悟得出敵方的高招，師父妘渟怎能悟
不出？師父為甚麼一面要眾弟子以粗淺的列霧刀餵招，一面又藏著敵人高招不
傳授？莫非師父只要他們應付劣等衍支弟子，遇上黎紹之、劉岡之流，只能送
死麼？斷無此理。
那又是為甚麼？定必是因師父不想讓弟子發現兩派武學的相通理路，因為
「旦夕篇」是二派歸一的源頭。康浩陵原本只想到「分歧已深、無法交流」這
一層，這刻被江璟一提醒，更可怕的猜想便逼上心來。
因為歷代的冤仇經已太深，一旦揭開兩派同出一源的真相，那麼多年裡，
那麼多條鬥毆致死的人命，那麼多個因弟子死亡而分崩離析的家族，以及那麼
多死於兩派「火塚」和「肢裂」極刑的冤魂，還有兩派歷代門主嚴辭的告誡，
甚麼「五年清算」，甚麼數十年前的兩派大火併，盡皆成了笑話一場！
——冷雲痴和妘渟都瞞著自己的弟子，只為了讓歷代祖訓別成為武林笑柄
。他們奉了前任掌門的密令，寧可讓仇恨代代繼續，死更多的人，讓列霧刀和
馳星劍永遠分歧，也要保住門派顏面。
但教一開始有人為不光彩的內幕死了，便得有更多人死，讓整件事不再是
個笑話。岸然道貌的祖訓背後，是層層疊疊、面目模糊的屍身。
——當中就有康浩陵的父親。也許，還得算上不知埋骨何處的母親，黑獄
夢裡，那個深情叮囑了孩子又自盡殉夫的母親。
窺得「旦夕篇」，本是康浩陵的極大歡喜之事，可是窺得兩派門主的不堪
居心，卻如同末日降臨，雙方爭勝原來是虛妄可笑，而他被師父責打以致無家
可歸，也只是成就了這個不能戳破的笑話！
康浩陵撿起鐵劍，立個門戶，等待江璟的第二掌。但他渾身發冷，竟不知
能否再挺得住接完餘下兩掌。
卻聽江璟說道：「第一掌，我多發了一掌三成力才打落你的劍，但你那上
半招列霧刀未能突破我防守，算你接了一半。餘下兩掌，你得把自己當做幾百
年前的先人來接招。」
康浩陵絕望之際無法思索，木然地問：「甚麼先人？」
「我也不知那是一位或者多位高手，更不知其名姓。我要你假想：自己是
創始列霧刀與馳星劍之人。」
康浩陵發冷的心頭忽有熱流湧起，怔著重複道：「假想我自己是創始列霧
刀與馳星劍之人？」
「你想不想變得更強？我要你憑藉此功訣之助，回溯先人創功的本源，拋
卻兩派的敵我之念。從此出手，在你心中，再沒有雙方武學之別！」
※
康浩陵掌心微熱，手中鐵劍一時似乎成為旦夕樓中自己握過的那柄刀，一
時又成為南霄門的佩劍，道：「晚輩…晚輩也曾這麼想過。」
「非僅刀法劍術相通互轉，當你空手之時，手既是劍，手也是刀，你的肩
臂身軀，無不是馳星劍，亦無不是列霧刀。」
「無劍之劍」與「無刀之刀」兩個念頭霎時回到康浩陵腦中，道：「肉身
又怎能作為兵刃？」
「在本功訣的氣勁之前，哪個對手膽敢不把你的手足身軀視作兵刃！你須
做的，只是練到『隨心化形』。」
隨心而化形！出招豈有這般如意之事？但莊主既這樣說，康浩陵便信，凜
然而答：「好，莊主，請你發掌。」
不出康浩陵所料，江璟右掌一翻，斜劈而出，正如刀勢，而手臂四周裹足
了風，帶動的氣流竟較一人手持單刀來攻更能及遠。若果康浩陵閉起雙眼，不
知對手是誰，只怕會以為，劈到身前的是一柄軍用長刀。
康浩陵未及多想，手上自然而然將此攻勢當作長刀劈來，更是附有內力的
一劈。長劍提起，劍刃與想像中的長刀刀身平行，用力揮出。劍刃每遞近一分
，均是康浩陵劍上「元勁」對上江璟藉風而傳來的「元勁」，如若能將風中所
傳勁力一分一分地破去，終於就能把江璟的掌勢從中一擘為二。
江璟豈不知康浩陵盤算？而他功力老辣，又怎會在二人元勁的較量下輸上
半籌？他微微催力，康浩陵長劍揮到一半，已感遲滯，方才一舉揮出的力量用
了七八分，後力未繼，劍身卻仍離江璟掌緣有兩三尺遠，根本遞不到對方的肉
掌上，佔不了兵刃便宜。
康浩陵猛地舂腿，從地借力，腰胯一擰，帶出新力，長劍繼續向左前方斜
揮，乃是南霄門「山奔劍」中的一招。
江璟感覺對方元勁又源源不絕地撞上自己之力，暗讚：「這少年自幼練勁
練得十分紮實，使動迴空訣時，有如對戰時後備軍需供應不絕，然則他來使迴
空訣，便不至於誤入取巧的歧途。」右掌猛然一催，將康浩陵長劍所帶的力量
化為無數微小之勁，盡數撞開，手掌五指微分，已搶先沿著劍刃上行，逼近他
握劍之手。
康浩陵一愣：「他要空手奪劍？」他對江璟甚為尊敬，鐵劍不由得略略一
縮。江璟爭的正是他這一縮，只覺康浩陵劍風之中略有空隙，手掌也毋須觸及
康浩陵劍柄，元勁激出。康浩陵握劍的五指指根似給一個鎚子敲了一下，一時
疼得有如損肉出血，竟爾鬆了手。江璟手指成爪，硬生生拗下了他長劍，果真
奪過！
康浩陵一怔，跳開一步，又想上前再拚，又顧念著這第二掌已結束，自己
確實並未接下。江璟已道：「我方才奪劍前那一敲，即是兵刃。」
康浩陵早已心悟，答道：「我察覺你元勁穿過我的勁力破綻，便像一把薄
薄的刀子，你的掌力原本渾厚，一旦發覺我破綻，立時變作了薄刀。」
江璟道：「不錯！這正是『隨心化形』的要訣。」
康浩陵面色懊惱：「只是我接不下。」
江璟道：「這第二掌，你本來接得很好，你自身的元勁已然活潑起來，將
大力拆為小力，已是有模有樣。」
康浩陵望著落入他手的劍不語。江璟接著道：「若不是遇上我，無論對手
內勁氣流多強，你也能長驅而入。你可知自己是敗在『禮讓』二字？」
康浩陵不服氣地道：「我，我是跟你打，這才，這才……」
江璟道：「我自然理會得。我問你，你出道以來，曾否因為一時顧慮，留
力禮讓對手，因而落敗？」
與黎紹之在「旦夕樓」失火牢房中的惡鬥，登時浮現康浩陵腦海；在火塚
場那一次由勝轉敗的驚險，更是畢生難忘。康浩陵點了點頭：「有過那麼兩回
。」
江璟手一擺：「詳情如何？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