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身世謎情
白雪目光迷濛,續道:「我問我父親,我是如何受傷?又是如何昏迷過去?他始終不肯告
訴我,只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讓它都過去就好……我覺察出某些不對勁,懷疑自己不是
因意外而受創的,像是曾經被人所傷害過……所以我不斷追問我父親,是誰下手傷害我的
?我父親也不肯說,只不斷重複那句話『不開心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就當那些變故從
來沒發生過,此生都不再想起,也沒關係』但我父親愈是逃避回答,我愈是驚慌害怕,感
覺自己一定遇上了可怕的事,但卻沒人想讓我知道......」
言及於此,白雪的音聲已然哽咽,程落軒靜靜聆聽,並未打斷,想要出言安慰,卻一時也
不知該說什麼,於是伸出了手,輕拍了白雪的肩,給予她一點慰藉。
只聽白雪繼續說著:「但那時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其實是想不起來任何事了
,不光是受傷的經過而已,我根本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問了我父親,一些關於我自
身的事,包括我的名字、我的過往,我父親雖然都回答了,我卻對於他的回答,感覺不到
一分踏實......他說我叫白雪,但我對這名字好生疏,他說我家鄉故居在哪,我更是一點
印象也無......我又問起了我母親是誰、人在哪裡?我父親卻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我母親
已經拋夫棄女、離家出走,此後再與我的生活無涉,所以我也不必再過問她了,我想再多
問一點兒關於我母親的事,我父親卻無論如何不再說了。」
白雪悠悠長嘆,說道:「這些年來,我的記憶未曾恢復過,我始終沒有想起過去的事,在
我受傷昏迷以前,所成長經歷的任何事......所以,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我從不真正
認識自己,關於我從小到大的一切,都是我父親告訴我,而不是我自己回想體會的……我
的父親,又是個極繁忙的商人,在我病況較為穩定以後,他便回頭去忙他的事業了,此後
長期都在外地,一年來看我沒幾次,所以我對我的父親,始終陌生......沒有過去的記憶
,也沒有後來的相處,父親這個存在對我來說,好像虛無飄渺,唯一實質感覺到的,只有
他在金錢上的支援......」
白雪的眼角已泛珠淚,卻仍然繼續說下:「至於我的母親,我更是一無所知,在我父親的
有意隱瞞下,我根本連母親的身份都不知道,我也無法靠自己去回想起來,關於她的任何
點滴,不記得她的臉貌,不記得她的名字,甚至不記得她有沒有抱過我......我感覺自己
,在這世上,好像沒有一個真正的家,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言至此處,兩行清淚
已悄然滑落臉頰。
程落軒瞧之不忍,出言勸慰道:「那幻兒呢?你還有幻兒啊!他總是你的家人了吧?妳不
是沒有親人的。」
白雪伸手拭淚,答道:「對,只有他,只有幻兒,真正讓我感覺像是親人,雖然他與我
......不是同個母親生的,但是我十分確定......自己與他的血緣相牽,這些年來,我與
他相依為命,那深刻的感情,也是我惟一覺得踏實的部份......」
程落軒聽之,內心暗暗琢磨:「不是同個母親生的……聽起來,幻兒與白雪姑娘,是同父
異母的手足?」卻無出聲發問。
只聽白雪又道:「我們姊弟,在我父親的金援下,衣食從來無缺,但我父親非常保護我們
,或者該說是限制我們……他不讓我們姊弟擅自外出,嚴格交代了這莊園的護衛下屬,倘
若小姐及少爺要踏出這莊園一步,都必須有十人以上的保鑣隨行,絕不容許任何私下的行
動......所以我的生活,其實不自由,只要踏出這莊園一步,身旁就會有許多人隨行盯梢
,於是我也不愛出門了,但終日閉鎖在這莊園中,我也不知有何生趣......」
言及於此,白雪自嘲式的笑了笑,再道:「這樣你可明白,我的愁憂何在了?我不知自己
的過去,也不知有什麼可盼望的未來,我找不著足以讓我開心的事,生存的價值……每日
除了飲水呼吸以外,我不知道自己活著的目的,像是被養殖的植物、或者刻於牆上的畫作
,擺著好看,卻不知道靈魂何在.......」雖然唇邊掛著勉強的笑容,眼角卻又湧出傷心
的淚水。
程落軒心生憐惜,禁不住輕伸手去,接去白雪頰上的淚滴,柔聲安慰道:「妳的過去,或
許無法重來,也或許你永遠無法再想起,但妳不可以因為這樣,將妳的未來也陪葬掉
......」
白雪身形一顫,停止哭泣,睜著深遂美麗的大眼睛,看望著程落軒,感覺一股緊張湧起,
是意外且心羞的情緒。
只見程落軒溫顏一笑,輕聲再道:「妳生命的前二十年,即使都是空白,但今年開始,將
不再是了......至少從現在開始,妳多了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他叫做程落軒,他會願意
聽妳訴苦,陪妳站在小橋上欣賞嬌陽,妳應該還記得認識他的經過,也應該還記得他的樣
貌......這個朋友對你來說,不再是虛無飄渺的存在,不再是無法觸及的記憶......他是
妳踏踏實實,從頭開始認識的一個朋友......讓妳從今而後,不在只有空白的人生。」
言及於此,程落軒轉而握住了白雪的手,鼓舞說道:「所以,白雪姑娘,便從今天開始,
妳當自己的生命,重新來過了一遍吧!妳的記憶,不會再是空白,妳至少記得我程落軒,
是妳的好朋友。妳的生活,也不會再枯燥乏味,妳若想不受干涉地跑出去,我可以設法掩
護妳,避開妳手下護衛的眼目,帶妳到外頭透透氣,並保證妳一路上的平安,我總會盡我
所能,讓妳的生活,多一點趣味,多一點趣味,以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白雪的心思,正自紛紛亂亂,對於程落軒的提議,當下雖覺意外,卻又不禁歡喜,於是回
答道:「帶我出去透透氣......程公子,你真有辦法?」
程落軒笑道:「自然有辦法,連妳那個不懂武功的小弟弟,都有辦法溜出去了,我怎可能
找不到法子?雖然當著主人的面這樣說,是不太好意思,不過在我看來,你們莊園裡外上
下,整體的防護漏洞還很多。」
白雪見程落軒言語篤定,並不似說笑,不禁心生了期待,說道:「程公子,不瞞你說,自
我失去記憶以後,身旁還沒有一個真正可稱朋友之人,幻兒與我雖親,終究是像幼弟,而
非摯友,那些徘徊左右的護衛下屬,雖有一些同齡者,可尊卑之別,終究造就了疏距,讓
我也無法與他們交心,或許你真的算是我記憶中,第一個可以稱做朋友之人……」說此話
時,眼潼漾著晶芒,雙頰卻隱約泛著嫣紅。
程落軒見白雪轉哀為喜,便放寬心,內心告訴自己:「也好,便多關照這個命運坎坷的白
雪小姐吧!算是報答她,招待我們兄弟食宿的恩情......」
程落軒所沒察知的是,他之所以想要幫助白雪姑娘的原因,除了對方那聽來離奇又可憐的
遭遇以外,更是因為,她那張楚楚可憐、形似於蘇凝羽的淚容……
湖心小橋,嬌陽映照,清風拂送,波光粼粼,蕩漾著的不僅止是綠柳影碧,更是男女情絲
……
在那之後,程落軒與白雪姑娘的關係更近一步,不再是單純的賓主之誼,卻像是可以交心
的摯友般。
另一邊,譚玉冰的查訪也有進展,某日便私下跟程落軒,提起自己在城鎮街坊中探聽到的
傳聞。
二人聚在書房偏廳中,低聲交談,先聽譚玉冰道:「據說這個神祕莊,是四五年前才新建
成,為的是讓白雪小姐靜養之用,白雪小姐那時候似得了某種怪病,無法有行動的能力,
這個神祕莊的金主,便建立了美麗的莊園,讓白雪小姐能安心靜養……白雪小姐剛入住時
,據說是全然足不出戶,神祕莊的主人不只雇用了許多手下服伺她,也常找一些醫家模樣
的人進入神祕莊,應要替白雪小姐看病之故……至於神祕莊的少爺幻兒,在這莊園建立之
初,並沒有人看過他,他是神祕莊建成以後,才不知如何冒出來的,有人說是神祕莊的金
主,在外另又生下的兒子,因為無暇照顧,並帶到神秘莊來,請莊裡面的人手協助養育。
」
程落軒喃喃接口道:「白雪姑娘稍有提及,幻兒與她自己的母親,並不是同一個。」
譚玉冰又道:「幻兒的母親身份,鄉鎮裡無人知曉,甚至白雪姑娘的親生母,附近街紡也
都沒見過……其實不只鎮民們沒見過,就是神祕莊自己內部的僱員,也都未曾見過……白
雪與幻兒這對姊弟的生母們,對所有人來說都像是迷霧一般……外面許多人都猜測,他們
的生母不同,卻又無法確定。」
程落軒道:「白雪與幻兒,應該是不同女子所生……但就算是不同母親,至少父親是相同
的吧?他們的共同父親,定就是這個神祕莊的金主……聽白雪姑娘說,他的父親名叫白遠
山。」
譚玉冰疑惑道:「白遠山……我從來沒聽過這號人物,一個在地方上具有如此雄厚財力的
人,怎會如此默默無名?」
程落軒問道:「你的意思是,白遠山這號人物不存在……或者該說,白遠山這個名字是假
的?」
譚玉冰道:「不只白遠山這名字是假的,我甚至覺得白雪姑娘的名字,亦不真實……不知
為何,當初我一聽到『白雪』這兩個字,就直覺這個名字不對勁。」
程落軒道:「所以,白雪姑娘的父親,不是叫做白遠山,白雪姑娘也可能不叫做白雪,但
是白雪多年前便已失憶,至今仍想不起自己的過去,所以她也不知自己的名字真偽……」
譚玉冰奇道:「白雪多年前便已失憶?此話怎講?」
程落軒於是將日前湖心橋拱上與白雪小姐的一番對話,簡要轉述給譚玉冰聽。
譚玉冰聽畢概要,幾度沉吟,且思且道:「所以我才說,這個神祕莊,當真撲朔迷離,我
自身調查到的內容,就已是神神秘密,若再加上你那一段『白雪姑娘失憶多年』的橋段,
就更加離奇怪異……說到底,白雪的父親我們不知,白雪的母親我們也不知,幻兒少爺的
父親我們不知,幻兒的母親也像團謎……這四個攸關神秘莊家世背景的關鍵人物,我們查
了半天,居然一點頭緒都沒有。」
程落軒聽之不解,出言問道:「四個關鍵人物?咦,不是四個吧?白雪與幻兒的父親,不
是同一個麼?他們只有母親是不同人,所以一父兩母,我們只有三個人物的身分不明而已
。」
譚玉冰卻反問道:「同父異母……這一點你可確定?白雪姑娘有親口這樣說麼?她不是早
就失去記憶了,那她又如何知道幻兒的父親,與她自己的父親是同一個?」
程落軒聽之一愣,似乎明白了其中癥結,回道:「呃……這?白雪姑娘,只有跟我說過,
她很明白知曉,幻兒是她血緣相繫的至親,倒真的沒跟我說過,他們是『同父異母』這四
個字……是我理所當然地以為,神秘莊的建莊主人,就是白雪的父親,也同樣是幻兒少爺
的父親,這對姊弟很理所當然是同一個男人的後代……」
譚玉冰喃喃自語:「我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但後來卻愈來愈覺得,這個神祕莊的一切
,絕沒有那麼簡單……」
程落軒問道:「譚大哥,你是不是調查到了什麼?你之所以會懷疑幻兒父親的身分,是不
是聽說了什麼傳聞?」
譚玉冰神色複雜,說道:「我聽到的傳聞,確實很多,光只幻兒少爺的父母,就有許多種
說法,但不管是哪種說法,都不是太正常的家庭關係……」
程落軒關切問道:「譚大哥,你不妨直接告訴我,你都聽說了什麼吧?」
譚玉冰似有猶豫,說道:「我聽到的傳聞,都是一些有違倫常的醜事……但我怕這些醜事
不盡真確,說出來反而傷了白雪小姐的形象。」
程落軒道:「這你放心,傳聞之所以叫做傳聞,就是它們從來沒得到證實過,你自己也說
了,這傳聞甚至有好幾種版本呢!所以當中,一定有假,也很可能全部都是假的,我絕不
會一聽便信,也不會去因此改變對於白雪小姐的觀感。」他對白雪姐弟甚是關心,因此想
多了解外頭鎮民對於這神秘莊的評價。
譚玉冰雖有遲疑,但想:「落軒已把他從白雪小姐那兒聽說到的故事,都坦白告訴我了,
沒道理我這邊打探到的情報,卻要隱瞞他……當初本已說好,我們兵分兩路,各自查訪線
索,後再互通有無,我若刻意欺隱,反而有違信義。」於是清了清喉,略略整理頭緒,乃
開口道:「那便先從,最正常的版本說起吧……傳聞之一,神秘莊的莊主財大業大,有錢
有勢,妻妾成群,白雪小姐及幻兒少爺的母親,很可能都是他在外頭相好的情婦,進不了
廳堂的風塵女子一類,所以神秘莊莊主,也不好將白雪及幻兒這兩個私生兒女,帶回本家
,只得另覓地點,將他們給偷偷養在外頭,雖供他們吃穿生活,卻不讓他們有認祖歸宗的
機會,以免擾亂這大財主本來的家庭。」
程落軒點點頭,表示認同,這本來就是在他猜測中,可能性最高的一個情況。
只聽譚玉冰又道:「傳聞之二,幻兒的母親,其實不是別人,就是他的姊姊白雪……當年
白雪稱病在床,避躲閨中,實乃為了懷孕待產……後來生下幻兒,便佯稱是她的弟弟,以
不落人口實,因為白雪是未嫁之身,若有了非婚生子,傳出去聲名並不好聽……」
程落軒一詫異,脫口呼道:「啊?若以年齡差距來說,白雪小姐確實可有如同幻兒這般年
紀的孩子……但若如此,幻兒的生父是誰?為何不與白雪母子團聚?」
譚玉冰神情略肅,答道:「這傳聞之二,又衍生出兩種說法,說法之一,白雪當初有孕,
可能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發生,也就是說……曾有某個男人,貪圖白雪的美色,而強行侵
犯了她,白雪遭受欺侮,又不幸受孕,只得找個地方躲起,產下這個非婚生子,但為了不
遭人非議,只得謊稱是她弟弟。」
程落軒悲憫,說道:「但願這種說法,不是真實,不然白雪小姐的遭遇,當真太可憐。」
譚玉冰道:「還有更可憐的……另外一種說法,那讓白雪小姐受孕的糟糕男人,不是別人
,正是這個神祕莊的金主……也就是說,神祕莊的主人,實非白雪小姐的父親,卻是個長
期包養她的財主,在包養的過程中,讓白雪小姐懷了骨肉,不得不生下來,生下來以後又
不敢將實情公開,只得對外宣稱,白雪與幻兒是對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