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取密 3 暫避其鋒
冷雲痴向劉岡讚道：「是，你很細心。咱們有好些事要弄明白。」清了清
喉嚨，道：「這位隊長小兄弟，陛下軟禁韓先生，詔書可有列明他的罪狀？可
是死罪？咱們一面籌劃攻打無寧門，一面也要設法營救韓先生。」
那隊長想起魏州事變，發著抖答道：「我們提早出城，聖上詔書說了甚麼
，我們知道得不多，我們出城後在城外等候，一名弟兄進城打探，似乎聖上怪
罪韓先生之前甚麼……甚麼丹藥出了漏子，折損不少將士，又失了幾座城池。
我們聽到這裡，知道韓先生的安排果然有理，趕緊打馬狂奔。到底還有些甚麼
罪名，我們真不知啊。可是……韓先生腦子那麼靈，料事向來很準，他既想到
這番要送命，那就……那就……」
劉岡低聲道：「門主，這不對，丹藥變異之事已過去許久，陛下早罰過他
了。陛下是明君，既然重新起用他，不會這時又來翻舊賬。」
他聲音雖低，殷遲在窗邊仍聽得見，尋思：「這劉岡說得很對！李存勗名
震天下，不該是那麼糊塗之人。莫非真是康大哥見到李存勗，談判一舉奏功？
那可太好了。」
轉念又疑惑：「冷雲痴在蜀國雖然勢大，亦不過是韓濁宜合作的一個武林
大豪罷了，焉能管到李存勗在唐國的詔令？他總不能去魏州跟皇城衛軍動武，
把韓濁宜救出。然則，他細問韓濁宜的處境，有甚麼用？」
他尚未理出頭緒，便聽得冷雲痴說：「好了，此事暫且擱下。我這弟子的
話你也聽見了，請你把無寧門的位置詳細說來。對了，韓先生是怎麼查到無寧
門方位的？」
殷遲登時心焦如焚，身子往窗戶更傾側了些。
那隊長道：「咦，韓先生沒查到啊，他只說一定會有人幫他查到。我們派
去天留門的那半隊弟兄說－－」
猛地裡，殷遲只覺身邊的窗戶震動了一下，眼前白影晃動，木屑紙片紛飛
，窗戶在喀喇一聲大響中被劈裂，一道雪光朝自己面門疾閃！
他緊急擰轉身子，一把彎刀在他耳旁數寸外砍空。他原本倒掛窗外，立時
騰身上翻。當此情勢，縱落地面原比翻身上屋頂更快速，但他百經實戰，知道
北霆門中無一人輕功及得上自己，上高奔逃更為有利，在地面卻可能受困。果
然他剛剛從彌確堂屋角向古木樹梢躍去，冷雲痴已從窗中縱出，見他身在高處
，便目露凶光，卻未躍起襲擊。
彌確堂內外守衛的弟子發一聲喊，齊擁而前。紛亂之中，冷雲痴一足踢向
樹幹，矮小的身子陡然竄上樹間，刀刃劈開樹梢，直斬殷遲前額。
殷遲曾在北霆門外與他長時間惡戰，知道此人身量雖小，刀勢卻宏大，這
一斬剛剛發出，他氣息已是一窒，二尺劍倏地穿入，反手橫架，剛巧擋過，跟
著躍向彌確堂外牆牆頭。
冷雲痴隨之躍來，半空中挺刀斜刺，對準殷遲左胸。殷遲劍尖後發先至，
向他手腕還了一招。冷雲痴見他這招猶如毒蛇猛襲，狠辣異常，右手不禁微微
一凝，殷遲身軀已乘著他的刀風向後飄出，從牆頭躍上牆外另一株古木。
這時劉岡已奔出召集門人，彌確堂外地面瞬間聚集了二十多名奧支弟子，
散佈開來，只要殷遲一落到地面，立刻就揮刀擠上。較遠處則有衍支弟子，手
持長棍、長梯，預備接應。北霆門雖不似南霄門以群戰見長，但一來門人眾多
，二來配合默契，頃刻間，殷遲已如陷身軍營一般。
殷遲哈哈一笑，高聲道：「冷門主請了，只要我不下地，你這大群弟子便
不能奈我何，除非你親自來追。」
話聲方落，冷雲痴已向古木飛縱而來。他體態瘦小，原本頗不驚人，這一
縱的身法卻如一隻鷹隼，剽悍懾人。擦的一聲，殷遲棲身的大粗枝被他一刀劈
下，殷遲已掠到另一株樹上。
二人便這樣在空中前後疾追，自古木林而至習文堂，再至銀杏園、寫經堂
、養刀齋，在北霆莊中各處屋頂、牆頭、林木之間攀縱奔躍。冷雲痴輕功遠遜
，殷遲卻吃虧在無法下地，若遇到相距太遠之處，便不得已轉身兜圈，另尋途
徑，繼續在高處奔行。每當冷雲痴追得緊了，便轉身以攻代守，化開冷雲痴的
狠惡斬擊，每一擋之後，便繼之以飄身遠避。
如此逐漸接近大門，殷遲望見門外那親兵隊帶來的大群快馬，心知冷雲痴
再攔不住自己。他奔到彌確巷旁的大屋屋頂，眼見北霆莊外牆距離甚遠，大屋
與牆壁中間湧來大批北霆弟子，他忽然回過身來，垂劍指地。
冷雲痴緊追在後，見他突然撤了備戰姿勢，倒是一怔，便在隔鄰屋頂立定。
殷遲朗聲道：「冷門主，我有大仇未報，不能犯險跟你打這一架，算是對
你功力的敬重。」
冷雲痴淡然一笑：「小魔頭果然長大了，明曉了些事理。你在北霆門數次
撒野，當時你便說不出這般言語。」
殷遲道：「但你若要對無寧門動手，我必暗中阻撓。再者，無寧門是甚麼
來頭，你也清楚，若是單對單，無寧門人武技都及不上你和黎紹之，殺人卻是
我們在行。」
這等示威之言若對尋常武林門派講出，必有巨大後患，武林中人的尊嚴面
子，比性命重上百倍，越是名門，越受不得激。然而殷遲與北霆門交手已久，
早知冷雲痴陰鷙深沉，北霆門傳到他手中時，已是一霸，遠遠近近挑釁的人不
知有過多少，他若一味逞血氣之勇，不懂得辨析利害，豈能帶領北霆門更上高
峰，連官面上都吃得開，自己更成為大宗師？
冷雲痴周身殺氣不減，卻也無甚怒色。
聚集在大門處的那隊親兵聽見「無寧門」，那是韓濁宜以他們家眷性命要
脅他們前往攻打的所在，紛紛抬頭仰望。
冷雲痴瞥了那隊親兵一眼，哼道：「冷某為了盟友韓先生，自會做該做的
打算。」親兵之中響起「哦」的一片輕呼。
殷遲暗忖：「今日已無法探聽他們究竟對無寧門所知多少。罷了，距離八
月十九尚半月有餘，以我輕功，加上快馬相助，儘來得及暗中向家裡送訊，再
向翻疑莊進發。」
他計議已定，左手輕揮，二尺劍已還入劍鞘。這一手樸素之極，全無花巧
，唯得一個「快」字，人人眼一花，只瞧見他左手倏翻，劍刃閃光已然隱沒。
他此行雖力求沉著，跋扈的天性到底沒變，這一手是在顯示：還劍如是，拔劍
出劍亦如是。奧支弟子明明痛恨此人萬分，仍忍不住大聲喝采。
殷遲道：「多謝了！」反身向牆外躍落，幾個起縱，已跳上一匹馬背，雙
手各抄過兩匹馬的韁繩，在他嫻熟的馬術之下，五馬被拉成一個圈子，宛若梅
花五瓣。
北霆弟子大呼追出，冷雲痴縱落地面，搶出門外。殷遲吆喝控韁，在馬背
與馬腹之間輪流彈跳，五馬聽話之極，竟然轉了回頭，挨個兒向門前猛衝。轉
瞬之間，五馬已被殷遲馴成了馬陣，簡直像殷遲懂得馬語似地。眾人雖勇，亦
不敢迎向這二十隻鐵蹄，紛紛辟易，就連冷雲痴也向旁躲閃。
有十來名奧支弟子滾地而前，去斬削馬腿，但這類攻法專用於對付大隊齊
整的軍馬，這五匹馬在殷遲指揮下，奔突如狂，全不知規律為何，反而令到當
中五六人被馬蹄踢傷，急忙跳開。冷雲痴最是顧惜弟子，喝道：「回來！你們
鬥不過這些瘋馬。」
殷遲指揮眾馬橫衝直撞，叫道：「馬兒可沒瘋，這只是我在無寧門學到最
微末的小本領，你們有膽，便來試試其餘。」長笑聲中，那五匹馬調轉頭，由
圍圈變為並排，向山野馳出。這是韓濁宜親兵途中所換快馬，轉眼之間，北霆
門前只剩了大片揚起的塵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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