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取密 5 無端起釁
康浩陵與五名昊雷劍手在岐國東境辭別了唐國禁軍，當即前往蛛網各處
人馬站與鴿房監察。此去鳳翔十分接近，六人搜查起來便極其仔細，然而韓
濁宜用赤杉令急傳的密報早已到了李曮手中不知多久，已讓李曮有餘裕聯絡
了天留門，六人奔忙多時，一無所獲。
須知此等「天甲」密報，無論用信鴿或快馬傳遞，到手便即刻送出，各
個轉訊之所都無人敢留底，探子們就連把密報拿在手中多一刻，也怕遭到滅
口。康浩陵明知赤派有密報層級之分，當日便曾以這規矩威嚇上官駿，要他
將李曮背叛的訊息火速傳給李繼徽，此即上官駿遭害的緣由。但天地茫茫，
要尋出韓濁宜被關押前使了甚麼計，他和樊言吉等人又哪有更好的法子？
他們徹底被蒙在黑暗裡－－掌握與決定行動時日的，始終是韓濁宜、李
曮、冷雲痴等人，康浩陵等人甚至連「韓濁宜其實有無向天留門傳訊」亦沒
能確定。
六人循著蛛網道路在岐國兜圈，有時回到大道之上，途中倒巧遇了那批
唐國禁軍好幾次，其中一次還見他們又找回了十名親兵。這日又奔到大道上
，忽見西南邊黃土揚起，有大群馬匹的蹄聲疾向此處而來。那群人來得好快
，霎時間已看清楚身形衣著。
康浩陵一凜，道：「北霆門人。」
樊言吉大是驚訝：「此處是南霄門的地頭，他們這般聲勢，好大膽，難
道要去師兄你的師門生事？」
只見馳在最前頭的是二十來個身穿玄袍之人，有男有女；後方隨著七輛
黑幕紅壁的大車，車行雖不及奔馬，車伕也是卯足了勁在驅策拉車的馬兒。
大車後方又是一小群乘馬的玄袍人，瞧那態勢，倒似在護送那些大車。
康浩陵亦驚詫不解，搖頭道：「『五年清算』還早得很，南霄北霆雖說
常有聚眾鬥毆，卻沒見過這麼明目張膽的。咱們避在道旁瞧瞧。」六人從馬
背上一一縱躍，踏上道旁的田埂，叉手觀望。這時北霆門車隊更近，只見負
責護送的弟子腰帶有金有青，即是奧衍兩支弟子均有出動。
一行人經過康浩陵等人留在路中央的六匹馬，愣了一愣，領頭的北霆奧
支門人是個身形略豐的中年漢子，睨了六人一眼。康浩陵曾同北霆門多次交
手，便側著頭，笠帽遮面，那漢子也未留意。黃沙持續飛揚，這數十騎與七
輛大車呼嘯而過，在官道上向東面遠去了。
但那領頭漢子目光射來時，康浩陵微微一驚，待眾人過去，低呼：「是
北霆門的長弟子劉岡！」
陳逍大奇：「他刀法想必很高？」這批少年劍手進入赤派時年歲甚輕，
所知的武林人事均是聽上官駿所說，各大宗門的詳情就未必知曉。
康浩陵道：「聽朋友說，二十多年前他們一個姓魏的大弟子刀法是很好
的，但那人早夭，這個劉岡其實是冷雲痴的二弟子，武技也不怎地，就是精
明幹練，是掌事大師兄……那些大車裡是甚麼東西，竟要勞動劉岡帶隊護送
？」
眾劍手聲音雜亂地議論：「大車很沉。」「不錯，輪印陷地很深。」「
裡面莫不是裝了大量錢財？」眾人一想，忍不住好笑：「難道北霆門轉行做
起護鏢的買賣？」
樊言吉問：「追不追？」康浩陵點點頭，六人上馬追蹤在後。奔行出二
十多里，前頭現出一小片黑壓壓的人頭，服色紛雜，徒步攜兵刃而行，隊伍
井然有序。康浩陵笑道：「啊哈，又撞上那批改了裝的禁軍老兄了。」
眼看北霆門的車隊即將迎頭衝上那群近兩百名的唐國禁軍，六人都想瞧
熱鬧，更加催馬趕上。到了近處，把馬匹拉到道旁。這一帶都是高粱地，間
雜有幾塊棄耕田，他們下馬躍入，坐在棄耕田的田埂上旁觀，從道路上若不
細看，只當是六個農村少年。
那禁軍千人指揮見北霆門一夥來得蹊蹺，愕然喝停了隊伍，揮揮手，下
令眾兵往大道兩邊退開，讓出一小條路來。岐王雖已稱臣，大岐理應屬唐國
所有，但他們有奇特任務在身，瞧這批江湖人來勢洶洶，便不欲節外生枝。
劉岡略轉頭，向師弟妹下令：「放慢些，過去。」自己勒慢馬匹，向讓
道的禁軍點頭道：「朋友，多謝。」領著先頭的幾個奧支弟子從那條小路穿
過，接著二十餘匹馬兩兩魚貫通過，大車跟著駛近。
禁軍之中的一名副隊長滿臉好奇，向道路中間走近幾步，身旁的兵士也
跟著上前。他們見劉岡態度還算謙和，放鬆了警戒，不料後方兩輛大車竟不
是逐一通行，而是同時擠來。大車原本追在馬匹後奔馳，一時煞不停，車伕
呼喝聲中，兩輛大車向禁軍人叢這一擠撞，把六七名湊近的禁軍兵士「啊喲
」「啊喲」地撞出數步。
這一撞之下，禁軍人群大譁。被撞的幾人搶上去將一名車伕拽下座來，
伸手扯住了韁繩。那副隊長則衝出隊伍，躍身拔刀，向另一名車伕揮去，刀
刃正停在車伕胸前：「放肆瘋漢，給我停下！」
車伕又驚又怒，緊急勒停了車，後方大車險些撞了上來，場面登時混亂
。已穿過禁軍人群的北霆門人立刻拉馬掉頭奔回，紛紛呼斥：「幹甚麼的？
」「想劫車？」「把趕車師傅放了！」「朋友，說話當心點！」又有奧支弟
子怒道：「道上碰面，就算你是綠林道，從來也沒聽過動人家車伕的，是好
漢就衝我們來。」
坐在旁邊莊稼地裡觀看的康浩陵與昊雷劍手們互望一眼，同感滑稽：「
偽蜀國的北霆門人跟唐國禁軍槓上了，竟是在我大岐境內。」
康浩陵心中更不免幸災樂禍：「北霆門為蜀宮訓練暗衛和皇城軍，其實
是冷雲痴幫韓濁宜埋下的暗線，這倆方其實是自家人。只不過韓老賊已垮台
，他們正好在這兒反目成仇，哈哈！」
兩邊越鬧越兇，三言兩語，便有禁軍衝上去動手。但軍士武技再精，哪
在武林名門眼內？北霆門那邊只出來兩名衍支弟子，刀柄揮動，便把那副隊
長和好幾名兵士打得鼻青目腫。遠處的鄧姓軍官本想息事寧人，見自己弟兄
話都沒講完便吃了大虧，勃然大怒，手按刀柄飛奔而來，喝道：「甚麼匪類
在官道上撒野！」
劉岡擊了兩下掌，北霆門人一齊罷手，他在馬背上拱手道：「兄弟這些
後輩和手下車伕一時魯莽，冒犯了朋友們，兄弟這裡向諸位賠個不是。但匪
類云云，卻不敢當。請問諸位在哪裡開山立派？日後路過，當備薄禮登門謝
罪。」
那軍官怒道：「誰跟你來江湖這一套？我倒問你們是哪裡開山的匪類！
聽你們口音，分明是蜀人，在唐國境內橫衝直撞，仗了甚麼人的威風哪？」
北霆門人俱是一怔：「甚麼唐國境內？」劉岡向師弟妹擺擺手，回頭低
聲道：「這說的是岐王向魏州上賀表之事。咱們還有要事，道上別多講話。」
那軍官橫眉說道：「這倒還算是識相。岐王李茂貞已奉我大唐聖天子為
帝，你們這些川蜀蠻子，來到你爺爺的地頭啦，帶刀帶劍地在官道上橫行，
你爺爺給你讓路，還不知好歹。」
北霆門衍支弟子挑著他言語的漏洞叫罵：「啥帶劍？瞎了眼麼，北霆門
人哪個時候帶過你媽的啥子劍？」
那軍官一聽「北霆門人」，神色一凜，脫口問：「北霆門的？」
劉岡道：「正是。聽閣下言語，是河北來的人？」他身邊北霆門人仍叫
罵不休，劉岡喝道：「全都住口。若是魏州來的朋友，跟咱們是一路人。」
那軍官瞪著劉岡，尋思了一會，怒色漸消，代之以強烈懷疑表情，收斂
了囂張模樣，道：「武林的事，在下倒不清楚，失禮。」
劉岡見事情似有轉機，便抱拳說：「無妨。原來不是武林朋友，不敢請
教各位名號。」
那軍官道：「我們不像你們有甚麼名號。倒要請問：各位這是要去哪裡
？跟韓濁宜可有關係？我雖不熟武林裡的事兒，卻知道北霆門跟韓濁宜挺熟
絡的。」
劉岡眉頭一挑，神色大動，緊繃著口不答。
康浩陵等人登時悚然關切，樊言吉低聲道：「難道老賊把求援的訊息傳
到了北霆門？」康浩陵道：「看上去八九成是這樣。」
六人大為緊張，亟盼這批北霆門人正是應韓濁宜召喚而來，那當真是機
緣湊巧的天大幸事，諸事總算能有個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