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740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2-06-18 05:14:26
  第九十六章 箭襲 1 洪爐捷報
  
  
  
  康司二人向來路的地隧入口大步趕回,只聽身後車輪隆隆,撤離雜物的
騾車來得更快。山間積雪早融,道路雖有些許晨間落下的霜露,亦不礙行車
。兩人行走未久,一輛又一輛的騾車便駛過身邊。車上滿載屍體與廢棄兵刃
,屍體甚新,並無異樣氣味,卻有濃烈血腥,雖經包裹,仍令兩人嗅之驚心。
  康浩陵被血腥味一衝,登時神遊遠方,想起行經唐梁兩國交鋒後狼籍戰
場的情景。當日滿目瘡痍,斷肢連天、血祭殘陽,其殺戮之烈數以萬計,十
倍百倍於這武林中的戰爭。然而,兩國所爭不過一州之地,所爭的位置再如
何要緊、地方再如何廣大,若置於蒼穹之下看去,只是滄海一粟。
  「這微不足道的地面,卻鋪了無邊無際的人血。每一個士卒流出的血,
背後都是一家一族所唱的輓歌。」
  想起生平所見生離死別,便驀然憶起了義父李繼徽:「義父要爭甚麼地
、甚麼權,向來決計不讓,終於也因力主征戰,而被奸人所害。而我父子眼
中的奸人,卻是岐王眼中恩厚待民的好官……」
  這批趕車人都是常居疑的流民部屬,車經二人身畔,眾人大呼:「小娘
子好!」「軍師好!」有些婦人與少女叫聲哽咽,語調既喜又悲:「小娘子
可回來啦!常老公公……常老公公死前掛記著妳……」
  身旁的車輛一下子去遠,後方的車輛與呼聲又追上。康浩陵從西蜀地隧
駐所一路而來,瞧這些流民的神情,對司倚真是真心感戴。可是她小小年紀
,充其量在常居疑身邊出謀劃策,又對眾人有過甚麼實質恩德?眾人所感戴
的,其實是常居疑助他們謀生求存的恩德,他們愛屋及烏,對常居疑的學生
也就奉若天人,常居疑一死,他們對司倚真更是寄予無限厚望。
  有些車輛載運沉重,走得較慢,兩人便聽見押車之人談論如何分揀兵器
,如何將堪用的兵刃送回爐中重煉,對山腹城中的高爐滿懷嚮往。這些人說
著說著,談起常居疑教他們的技藝,趕車之際竟放聲痛哭。
  康浩陵聽在耳裡,更為感慨:「李存勗是永遠邀不到常老先生去作客了
,常老先生為生民謀福的大計,難道就這樣煙消?世上從來不乏爭地奪權的
霸主和勇將,裡頭心繫民生的卻沒有幾個。還有那麼多常老先生來不及救濟
的苦人,中土有,西域也有,誰去幫助他們?我該寄望李存勗終成一代名君
嗎?這不太牢靠罷?」
  他心中模糊念頭乍動,不由自主望向司倚真,一看見她若有所思的側臉
,交織的愛恨卻湧了上來,把方才神馳天下的思緒拉回近處。無寧門的血案
如陰魂糾纏,又盤據他心頭。
  忽聽司倚真幽幽開口:「你可覺得殷遲哪裡不對勁?」
  康浩陵一凜,殷遲殺馮宿雪的當下,他已覺不對,這時靜了下來,便省
起怪異之處何在,衝口自言自語:「他……他哪裡都不對勁!他向來虐敵手
段十分殘忍,怎會讓馮宿雪那麼痛快地死?這已夠奇怪,他殺馮宿雪時,罵
也不罵她一句,出手之後,更連馮宿雪的死狀也不瞧,這可跟他說起馮宿雪
時的恨意不符,跟他這個人,更是不相稱之極!」
  他隱隱有不祥之感,苦於捕捉不到念頭,欲問司倚真是何想法,拚命繃
著口壓抑。他乍見常居疑冰棺時,自己亦是心旌動搖,是以在司倚真哀痛欲
絕時心軟安撫,此際恢復鎮定,心腸又剛硬起來,心想:「她要答便答,我
何必多問?」
  只聽司倚真輕歎一聲,道:「以殷遲的脾性,殺馮宿雪時竟對她未有半
分侮辱凌虐,極不尋常。」
  康浩陵暗忖:「連她也這麼說,可見不是我胡思亂想。」
  司倚真道:「除非他心中另有牽掛,就連殺這名大仇人亦無關緊要了,
因此信手為之。」
  康浩陵心頭掠過一片陰雲,這時兩人已到地隧口,他莫名所以地煞住腳
步,轉身四望,想尋覓殷遲在此山來去的蹤跡,卻哪有所獲?只得和司倚真
躍入地道。
  司倚真道:「我師父從地面騎馬而來,想必早已進入山腹城。他此行專
為探究殷遲動向,你稍後入城時,留意與我師父會合。」
  康浩陵忍不住點頭答應:「我知道了!」
  兩人奔向主帥視事廳堂,前方人聲嘈雜,原來山腹城中甫有數路流民的
小頭領前來報訊。旁邊磚壁前一排武奴捧刀紮馬,腿插匕首,只因紮馬使勁
,鮮血不斷從褲子迸出,人人左頰還有兩道劍傷,既悲慘又可笑,正是在山
道上意欲侵犯馮宿雪而被他教訓過的一干武奴,在此領罰。
  康浩陵見青派刑罰酷狠,心想:「這些下流之徒活該,但他們坦然承認
犯行,可見青派御下威嚴,幾十年來沒壞了規矩。如此紀律,入主山腹城後
,倒可再幹一番事業。」
  只聽呂長樓問:「高爐外現有多少人把守?上下各層守衛如何?」
  司倚真聽見已攻佔天留門的冶煉高塔,此事極大,登時搶到呂長樓身邊
聽報。康浩陵心想:「那高爐便是韓濁宜煉出唐軍利器的所在,也是多年前
煉出黑杉令之處!」不由得背脊發熱,眼前閃過唐營中的清冽刀光。
  一名中年小頭領面泛興奮紅光,報道:「高爐外有五十人,高爐所在的
上下三層,各層都有一名青派師傅親領三十人把守。」搔了搔頭,道:「就
是高爐裡頭太熱,弟兄們受不了,主帥沒吩咐派人進去,我們便只殺了裡頭
工匠,沒再派人進去。請主帥前往查驗。」
  司倚真眉頭一蹙,陡叫:「等等,天留門工匠全殺了?」
  那頭領道:「這倒沒有。我們原也不想殺,常老公公和軍師妳都說要留
全部活口,可是他們拿弓箭抵抗,青派的英雄們氣不過,殺順了手,那就…
…那就……」
  司倚真眉頭更緊,問:「你再說一次,工匠一個也不曾留下?」
  那小頭領道:「殺剩……殺剩兩個,押在那邊。」往身後甬道一指。他
生怕受責,合掌連連鞠躬:「軍師恕罪,小的可沒有自己動手,我們地隧兵
工所的弟兄姊妹誰也沒動手,是青派殺的!」
  司倚真呼了口氣,道:「不罰你。把那些工匠帶過來,好好對待。」
  呂長樓卻拊掌大笑,插言道:「好,好!司姑娘,妳聽見了,高爐已入
咱們掌中,頂多再有四五個時辰,這山腹城便是我們的了。」
  司倚真問:「我們?」
  呂長樓點頭道:「司姑娘,那些工匠有甚麼好留?常老先生調教出來的
這幾萬人,當中多少巧匠,手藝可都是常老先生嫡傳,還不強過韓濁宜的那
些老手下麼?」
  司倚真凝思他言外之意,只輕輕應了聲。
  呂長樓道:「西北党項新起,即將多事,這山腹城位處漢地與党項之間
,便是我們狠狠幹一番事業的大本錢。放眼當世,再沒有比這更大的本錢了
。」躊躇滿志,兩道鷹隼目光射向地隧出口,眾人雖身在深深地底,他卻似
眺望著霜雪皚皚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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