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妖魔傳說(三)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9-08 21:48:21
第十五章 天為誰春(澄砂篇)上
  「丁冬」,門鈴響了。
  澄砂急忙跑去開門。
  天老爺啊,姐姐和加穆終於回來了!她一個人對著恐怖的師父足足坐了一個下午啊!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正常地活著……
  她根本不敢問師父為什麼突然來這裡,他將弟子趕出去的時候,分明說的很明白:他
打算隱居山林,再不問世事。
  可是,今天,這個一向冷酷嚴厲的師父卻突然找來這裡,究竟為了什麼事情呢?
  門開了,門口站著渾身是血的加穆,他懷裡抱著昏迷不醒的淨砂。
  她看上去比加穆更慘,渾身上下都沾滿了黑色的已經乾涸的血漬,一張雪白的臉現在
看上去可怕至極。
  澄砂當場呆若木雞,瞪圓了眼睛。
  「姐……姐姐……?」
  她喃喃地說著,忽然回過神來,一把將淨砂從加穆懷裡搶了過來。
  「老姐!你怎麼了?!……加穆!這到底怎麼回事?!」
  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淨砂的呼吸微弱之極,臉色蒼白,整個人似乎馬上就要在空氣裡化開消失一樣。
  師父走了過來,只在淨砂臉上淡淡瞥過,目光微微一動。
  「加穆,跟我過來,把事情說個明白。」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走向客廳的沙發,又道:「澄砂,別慌。你先把淨砂帶去臥室,
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她沒生命危險,只是用盡了氣力造成虛脫而已。」
  原本驚惶失措的澄砂一聽這話,如聞聖音,急忙將淨砂抱進臥室,細心照料去了。
  臥室的門被慌張地踢上。
  加穆身上胡亂披著外衣,扣子也沒扣,露出裡面光裸的肌膚。
  他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看著師父,好半天才輕道:「見過師父……」
  「閉嘴!」
  一聲低喝。
  他立即乖乖住嘴,然而那雙細長魅惑的狐狸眼卻絲毫不退讓地看著他,灼灼閃爍。
  師父冷眼看了他一會,突然笑了,不屑,傲然,憤怒。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手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暗地裡偷偷做了什麼?你以為
我對你一點都不瞭解?」
  他連問了三個嚴厲的問題,連口氣都不讓他歇息一樣。
  加穆轉了轉眼珠,又笑了起來。
  「不愧是師父……什麼都瞞不過你呢。只是,什麼好處都讓您得了,難道一點羹也不
願分我麼?」
  師父鄙夷地瞪著他,「你算什麼?也配和我談條件?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
之前我不過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你卻膽大妄為地爬我頭上來!把我的黃金手鐲偷
走的人是你吧!?當真不要命了?!」
  加穆聳了聳肩膀,突然懶洋洋地一屁股坐上沙發,歎了一口氣。
  「人王,你雖然老了,眼神卻照樣凌厲得很。你這個早該隱居山林的高人此次突然出
世,不會就為了要拿回那隻手鐲吧?那鐲子裡藏了什麼秘密,你想要什麼東西,我可是一
清二楚喔……」
  他的尾音嫵媚地上調,不知死活地撩撥人王的怒氣。
  果其不然,人王的臉色頓時鐵青,張口就要大喝,卻突然強行忍住,眼睛裡血筋直蹦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氣,緩緩道:「你的膽子太大了,連我都敢招惹,不怕我立即收
了你嗎?」
  加穆「嘖嘖」兩聲,「收了我?以你的厲害,要動手早在我入門的時候就收了,何必
等到這個時候?現在,妖之果已經快要成熟,你才戳破我,是什麼意思你自己最清楚吧,
還要我說出來麼?」
  人王陰森森地看著他,良久才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不打算收了你,但我要提醒
你一句,我不管你是什麼妖孽,在我面前耍花樣,你還早了一百年!我想要的東西,豈能
讓他人垂涎?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開條件吧!給你什麼好處,能將妖之果順利給我
?」
  加穆眨眨眼睛,一派天真模樣。
  「好處?人王師父,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有什麼好處比妖之果還好呢?再說,我
為它花了那麼多心思,說讓給你就讓給你,可能嗎?」
  人王臉色青紅交錯,顯然怒氣爆發到了頂點。
  「我養育她,教誨她,我做了她一輩子的師父!即使讓淨砂自己來選擇,她也會將妖
之果給我而非你這個妖孽!從你初進我門,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你以為能騙過所有人的眼
睛?如果沒有你心口上那個東西,你早就被法師除掉了!」
  他沉聲說著,一把將加穆扯著領口拽了起來,加穆的外衣本來就不甚牢靠地披在身上
,給他這樣一扯,頓時掉落在沙發上。
  他的胸膛完全裸露出來,心口的那一片平滑肌膚上,佈滿了糾結艷麗的黑色花紋,看
不出究竟是文字還是紋路,妖嬈詭譎。
  加穆冷冷看著他,動也不動,微長的髮絲蓋在狐狸眼上,他的目光陰寒地透出來。
  「這……是封印吧?!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千方百計來到我門下,要拿妖之
果做什麼用途?!」
  人王厲聲問著,恨不得就這樣將他殺了。
  「妖之果是什麼東西,我們不是都很清楚麼?你要拿來做什麼,我就要拿來做什麼。
話再說回去,妖之果原本就不是屬於你的東西吧?它分明是十三年前天淨妖化出的……」
  「給我住嘴!」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將加穆的話語打斷。
  加穆的腦袋被打得歪了過去,他抬手抹了抹唇角,擦去血跡,回頭對他冷笑。
  人王臉色又青又白,又是恐懼又是憤怒,然而,怒氣裡,卻包含一種恨,一種癡,一
種嗔。
  天淨妖……天淨妖……
  這個名字是他的禁忌,是他的夢魘。
  念了一輩子,一輩子也無法擺脫,卻又不願擺脫。
  他該怎麼做?
  恨和愛隔得那麼淺,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麼。
  她已經成了他的一種本能,愛的本能,恨的本能。
  他原是再不想記起這個名字的。
  他死也不讓她解脫,留住那團艷麗的腐肉,親眼看她活生生地,一點一點地腐爛。
  她痛,他更痛,卻變本加厲地不放手。
  妖之果,於他,是曾經的一種美麗夢想,一種單純的思想。
  他以為自己可以壓抑住,可是他早就為了這種東西成魔。
  得到妖之果似乎就等於得到了她,意義是一樣的。
  所以……
  所以……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
  所以,叛天也好,墮地也好,下了地獄讓他被折磨也好。
  妖之果,他怎麼都不會放手!
  「人王師父……不如我們來賭上一場吧,看誰能先得到妖之果。現在妖之果已經開始
甦醒,只要淨砂的心不斷地被打擊,不斷地被動搖,那種絕望和沉痛就會成為妖之果的糧
食。我們就在這段時間用上全身解數,看最後是誰贏。怎麼樣?」
  加穆低聲說著,狐狸眼裡閃爍著攝人的光芒,嘴角含著笑。
  人王陡然抬頭,震驚地看著他。
  「也是時候狠心了,之後無論誰得到了妖之果,都不能有任何意見,這樣你滿意嗎?

  加穆柔聲問著,彷彿在誘惑一般。
  人王看了他半晌,才冷道:「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賭什麼,妖之果一定會是我的!你若
要來搶,我現在就可以將你收了!」
  加穆歎了一聲,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凶狠的目光。
  「淨砂固執的脾氣肯定是被你傳染的……算了,如果我現在的身份沒資格和你談條件
,那假如我是…………」
  他貼上人王的耳朵,悄悄說了幾句話,卻見人王的臉色頓時慘白,指著他話也說不出
來。
  加穆嘻嘻一笑,有些頑皮地撓著腦袋。
  「別這樣看我,怪難為情的。你答應了嗎?你要再不答應,我可真沒轍了……」
  人王驚駭地瞪著他,半天才結巴出幾個字,「你……你……難道連你們都想要……」
  加穆點了點頭,「妖之果裡有很多秘密,關係我們的命運。如何?現在願意答應了嗎
?」
  人王呆了半天,臉色漸漸變得死灰一樣。
  「……好,我答應……」
  「那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人王果然爽快……現在我們進去看看淨砂的情況吧,用上你最拿手的醫療術,她會
恢復得更快喔。」
  恢復得快,他們才能早一步行動啊……
  加穆微微一笑,再沒有說話。
  
  
  澄砂心不在焉地玩弄著套在手指上的鑰匙,一邊輕快跳過一個蓋子被揭開的陰溝道。
  老姐三天前被加穆抱回來的時候,全身是血,害她魂都嚇沒了,好在師父在場,施展
多年未見的醫療術,很快就讓老姐清醒了過來。
  原來他們這次的任務居然是和饕餮那種恐怖妖魔打鬥,難怪傷得那麼慘,換做是她,
估計早就掉臉跑了,哪裡還有勇氣和饕餮戰鬥!
  好在老姐清醒過來精神不錯,師父說她的魂魄受到一定的震盪,可能是被那只貪吃的
饕餮吃了一些,不過沒什麼大問題,只要休息半個月就OK了。
  她本來是想留在家裡照顧老姐的,為了這個,她把所有的場子都推了,結果加穆那傢
伙卻一直霸佔著老姐,害她連說話都沒機會。
  真是,沒見過這麼粘膩的情侶!
  她把鑰匙放回口袋裡,迎面的風有些寒寒的,她把帽子戴了起來。
  經過身邊的路人都用一種或驚艷或震撼的眼神瞪她,不過沒關係,她大小姐今天心情
好,不和他們計較!
  她老早就習慣人家的目光了,反正她就是沒辦法成為老姐那種典型的東方美女。
  她們雖然是姐妹,卻長的不太像,她的臉,天生帶著一種妖媚,即使冷下神色,都自
有三分勾引之態,為此從小到大不知道招來多少麻煩。
  她拐了個彎。
  這條街道走到盡頭,左手邊就是老姐的奶茶店「白堊時代」了。
  這種沒人光顧的店,不曉得老姐還那麼關心做什麼,大晚上冷颼颼地讓她過來看著,
看有沒有人留下什麼信息。
  師父留在家裡照看老姐的情況,加穆那只跟屁蟲粘著老姐死活不肯出來,結果只有讓
她來。
  啊,真煩!
  奶茶店趕快倒閉吧!這樣她也省去不少麻煩……
  走到盡頭,剛要拐彎,卻見白堊時代門口站著一個人。
  有些遠,她看不清那人究竟什麼模樣,但那一身漆黑油亮的貂皮大衣可顯眼得很啊!
  乖乖,又有什麼有錢人來委託任務了?
  她走過去,輕鬆地對那人揮了揮手。
  「喲!來找人嗎?你有什麼困難要解決?」
  那人急忙回頭,澄砂不由呆了一下。
  哇,美男!可是怎麼那麼眼熟?奇怪,在什麼地方見過?
  襲佑滿頭黑線,無奈地接受澄砂打量的目光。
  可惡的女人!才幾天沒見而已,居然不認得他了!
  澄砂突然「啊」了一聲,指著他叫道:「是你!是你……那個叫什麼佑的?」
  「襲佑!我叫襲佑!」
  他跟著喊了起來,埋怨著,「真沒見過你這麼沒腦子的女人!人名都記不住!」
  澄砂抱歉地笑了笑,「抱歉,無關緊要的人我總記不住。這麼晚了,你來這裡做什麼
?」
  襲佑忍住怒氣,頓了半天才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無關緊要的人!你怎麼會在
這裡?白堊時代怎麼好幾天都不開門?小穆呢?那個冰山女人呢?!」
  澄砂掏出鑰匙打開白堊時代的門,「進來再說,發生了一些事情呢,最近。」
  
  黑色昂貴的貂皮大衣掛在衣架上,鋪著碧綠格子桌布的桌子上放著兩杯熱氣騰騰的奶
茶。
  澄砂坐在他對面,喝了一口奶茶才笑道:「事情就是剛才我說的那樣了,我老姐受了
傷,加穆留在家裡照顧她,所以我這個無事人就不當電燈泡,出來看店。」
  襲佑臉色有些不好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似乎想說點嘲笑的話,但最後又給他吞了
回去。
  「她受傷了啊……」
  他喃喃說著,有些無奈地捉了一綹頭髮把玩。
  澄砂奇道:「你呢?這麼晚,都快十點了,跑來做什麼?」
  該不會又來纏著加穆吧?
  襲佑沉默了一會,輕道:「其實……我在這裡找了一份工作……」
  澄砂挑了挑眉頭,「喔?什麼工作?你打算在這裡定居嗎?」
  他搖頭,「不是,只是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而已,我也想試著過一般人的生活,找個
工作,買個房子,有個穩定的家……」
  「那真是恭喜你了,什麼工作?」
  「……一家著名夜總會……做保安部經理……」
  「噗!」
  澄砂滿嘴的奶茶又噴了出來,貢獻給地板。
  襲佑惱怒地瞪著她,俊秀的臉頓時有些泛紅。
  「幹嗎?!難道我的工作見不得人?!」
  澄砂一邊咳嗽一邊笑,搖手道:「不是不是!實在是……我真沒想到……我還以為你
會做文員白領什麼的呢!氣質上……真是不符合呢!」
  老天,夜總會?!打破她的頭也想不到這個傲氣的小子會在那裡工作!那他們倆算不
算同行啊?
  「你不做靈媒了?我想,靈媒應該非常來錢吧!接受一個委託起碼五十萬呢!」
  襲佑搖了搖頭,「我不會放棄靈媒這個職業的,不過暫時想換換口味罷了……說實話
,工作這麼幾天,其實……挺有意思的……做個普通人,煩惱少很多……」
  澄砂抽出紙巾擦擦嘴角,微微一笑。
  「是啊,對於法師來說,普通人的生活是最幸福的。」
  襲佑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忽然站了起來。
  「算了,那女人和小穆都不在,我走了!什麼時候等她康復了我會再來。」
  說著他就要去拿大衣。
  「等一下。」
  澄砂喚住他,「你來……是找我姐姐有什麼事情嗎?你遇到了什麼麻煩?」
  襲佑的動作頓了頓,「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幫我向小穆
問好。」
  「你沒說,怎麼知道我幫不上?」
  澄砂放下杯子,笑道:「如果是靈異方面的,我也可以啊!我也是正式出師的法師哦
!說吧,有什麼麻煩?我正好無聊,去湊個熱鬧也蠻有意思的。」
  襲佑回頭有些不屑地看著她,剛想張口說憑你能做什麼,可是突然,他回想起加穆告
誡他的話。
  『澄砂雖然不算真正的法師,不過為了自己著想,還是別招惹她比較好。將她逼急了
,誰也沒好果子吃。』
  能讓加穆如此慎重的告誡,想來這個妖裡妖氣的丫頭也有一些過人之處吧!
  雖然沒從她身上看到強大的靈力,不過擇人不如撞人,說不定她真能幫上忙……
  他本身雖然是靈媒,但是對付怨念之類的靈不太拿手,這個丫頭既然是天淨砂的妹妹
,或許碰巧就能處理……
  想著想著,他竟然自動坐了回去。
  澄砂笑吟吟地看著他,「如何?決定要我幫忙了?」
  襲佑有些尷尬地沉默了半天,才輕聲說道:「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他現在工作的這家夜總會,是本市非常有名的屬於比較上流的娛樂場所。
  但是,最近總有詭異的事件發生,客人銳減,老總調查了半天也找不到原因。
  例如,前幾天,一個在舞池裡領舞的小姐突然發了瘋,在台上足足跳了一個晚上,叫
她也沒反應,拉她還是照樣跳,那身體竟好像給人安上了發條,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客人都給嚇跑了,最後還是他出面解決。
  那女子終於停下來之後,渾身都虛脫了,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一點也說不上
來,就說好像做了一場夢,完全沒有記憶。
  再例如,前天晚上駐台的歌手在唱歌的時候突然發了瘋,在台上大吼大叫,不停地唱
同一首歌,根本不管節奏和樂隊,就這樣唱了大半個晚上。
  「這樣的情況,他們一定是被什麼東西魘住了吧?你感覺到什麼異常波動嗎?」
  澄砂喝了一口奶茶,皺眉問道。
  襲佑點了點頭,「是有異常的波動,但我找不到來源,只知道是類似怨念的東西。偏
偏怨念什麼的非生靈不是我的專長,我沒辦法收拾局面。」
  澄砂挑了挑眉毛,「這個我老姐倒很擅長,不過她現在在休養,不好驚動她……」
  襲佑歎了一聲,「所以,我來找她,不然我才不願意再見到她那張冰山臉呢!」
  澄砂忽然哈哈一笑,將杯子「啪」地一聲放在桌子上。
  「好,這個委託我天澄砂接手了!」
  她大聲說著,然後跑去吧台旁,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抽出一張紙片,「啪」地放在襲
佑面前。
  「這是我的合同!請先過目!」
  襲佑滿臉黑線地拿起那張所謂的「合同」,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無論任務成功與否,訂金不退。』
  他差點栽倒。
  老天,這個丫頭真的可靠嗎?這……算什麼合同啊?
  澄砂笑嘻嘻地把手伸到他眼皮子下面,眼睛瞇成了月牙,笑得燦爛極了。
  「好……好……我知道了,大小姐……」
  他歎息著從口袋裡掏出支票本,隨手簽了一張三十萬的支票,撕下來遞過去。
  沒辦法了,就在這個丫頭身上賭一把吧!
  實在沒成功,看在這個丫頭這麼可愛的份上,三十萬也不是大數目,給了她也無所謂
……
  澄砂將支票放進口袋裡,拍了拍,然後回頭粲然一笑。
  「走吧!現在就去看個究竟!」
  襲佑呆了一呆,似乎有些被她的笑顏迷惑。
  好容易定了定神,他起身穿上大衣,跟著澄砂出了白堊時代的大門
  第十六章 天為誰春(澄砂篇)下
  汽車平穩地奔馳在公路上,一盞盞高高的路燈在車窗上勾勒出連續的光點。
  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毛毛雨。
  暈黃的燈光映在襲佑飽滿的額頭上,他的輪廓看上去深邃又成熟,比以前似乎多了一
種男子優雅的味道。
  不得不承認,他有時候的確挺好看的,當然,前提是他別那麼傲氣。
  她看得目不轉睛。
  襲佑給她看得渾身發毛,終於忍不住說道:「你到底在看什麼?我臉上長花了嗎?」
  澄砂懶洋洋地收回目光,笑道:「花沒有看到,不過突然發現你有些不一樣了。你才
十七歲吧?怎麼找到工作的?駕照又怎麼到手的?」
  襲佑有些惱,「什麼叫只有十七歲?!我虛歲十八了好不好?早成年了!駕照和工作
純粹是為了生活,不然你讓我怎麼處理任務?徒步走過去嗎?」
  「虛歲就是虛歲,你畢竟沒成年。」
  澄砂靠在真皮座位上,淺金色的長髮微微凌亂地撒在胸前背後,天生的媚眼如絲,淡
淡瞥他一眼,頓時撩紅一片。
  他也不知道怎麼的,給她漂亮的眼睛一看,不由自主紅了臉。
  奇怪,這丫頭以前有這麼好看麼?
  「我既然是靈媒,自然有我的方法,做一張以假亂真的身份證再容易不過了。加穆和
你姐姐他們肯定也有同樣的路子,畢竟我們需要經常出國什麼的,證件方面一定是要有路
子的。」
  他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釋,可惜旁邊的小丫頭不領情,根本沒用心聽,反而一伸手打開
了車載CD。
  一連串優美熟悉的交響樂頓時流淌在小小的車身裡,立體的音響效果極其逼真。
  澄砂吹了個口哨,「不得了,這一套車載CD肯定價值不菲,你真有錢。」
  她將CD調成廣播電台,又笑道:「可惜我不喜歡世界名曲,來點刺激的吧!」
  隨著她手指按下的動作,平空裡好像突然爆發了什麼怪響,聽起來像一個人對著他們
的耳朵大吼了一聲,襲佑給嚇了一跳,車子頓時在路上晃了兩下。
  「這是什麼?!我不要聽搖滾和電子樂!一點品味都沒有!」
  這哪裡是在唱歌,分明是在鬼叫好不好?一點曲調的感覺都沒有,怎麼會有人喜歡聽
這種東西?!
  他急忙要去換曲子,卻被澄砂攔住了。
  「你才沒品味!這是空氣鐵匠的搖滾好不好?閉嘴,我要聽!」
  「這是我的車子誒!聽這種音樂我會頭疼的!」
  「誰理你,小氣,借聽一下都要囉嗦。小鬼就是小鬼!」
  「你說誰是小鬼……?!給我說清楚……」
  兩個人正在爭執,卻聽廣播裡的DJ歡快地開了口。
  『下面這首『畫堂春』是XXX先生點給XXX小姐的,祝她永遠幸福快樂………………』
  襲佑忽然沉默了下來,再不和澄砂爭執,把手收了回去,專心開車。
  『XXX先生說,即使我無法陪在你身邊,但,我們的心永遠會在一起………………』
  澄砂笑了起來,「好肉麻,現代還有人說這種話?畫堂春不是Malong的新電子樂單曲
嗎?聽說很有名誒,用的是納蘭的詞。前幾天我趕場子的時候,我們那裡還經常放呢!」
  襲佑沒有說話,神色卻出乎意料地沉重,嘴角緊緊地抿著。
  『下面,讓我們來欣賞Malong的新曲——畫堂春!』
  先是一陣優雅的古箏和琵琶的合奏,曲調極古典,然後鼓聲一震,整首曲子突然狂放
了起來,電子樂和古典樂器的結合倒也頗有意思。
  然後,一個似男似女的聲音忽然妖精一樣吼了起來——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澄砂跟著曲調搖頭晃腦。
  她的工作是領舞的小姐,樂感一向很強,即使隨便動動身體都極有節奏感。
  待唱到「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的時候,歌手的聲音忽然拔了個尖,在「相
對忘貧」的「貧」字上糾纏不休,一氣比一氣高,又尖又亮,隨時都會斷開似的。
  隨後是一段牛頭不對馬嘴的英文Rap。
  一首歌足足鬧了六分多鐘,終於結束。
  襲佑飛快地抬手,將車載CD關了。
  「你……會唱嗎?這首歌?」
  他沉聲問著,神色嚴肅。
  澄砂有些莫名其妙,「會……不過你幹嗎問這個問題?你喜歡Malong那個人妖的歌?
真看不出來呢!」
  襲佑頓了頓,才道:「會唱就好,等會到了夜總會,記得上台去唱……當然,今天我
們夜總會不營業,專門待我處理這事。」
  澄砂嚇了一跳,「喂!不會吧老兄!我只是處理靈異事件而已,不包括上台表演,我
的出場費很貴的!」
  她調皮地對他眨眨眼睛,嘴角露出兩個小酒窩,異常可愛。
  襲佑揉了揉額角,歎道:「我知道了……大小姐……酬勞裡會給你另算,但是,今天
一定要幫個忙上去唱這首歌……問題,就出在這首歌上……」
  原來,只要不放這首畫堂春,一切都正常,但是,那天請來的歌手和舞女都是因為唱
了這首歌,才入魔的。
  在他工作的那個夜總會裡,畫堂春成了禁忌曲目,只要一放,立即就會有人入魔,彷
彿電腦裡面的病毒,一發不可收拾,準時准點發作。
  現在,那家夜總會被迫停止營業,名聲全被破壞,為了保住飯碗,他不得不出面解決

  「我想,如果是法師來唱,應該沒有問題,說不定可以將怨念的根源找到。」
  他認真地說著,將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熄了火。
  「你自己怎麼不上台唱?」
  澄砂促狹地問著,頓時看到了他尷尬薄怒的模樣。
  嘖,沒意思,這人怎麼動不動就生氣?
  襲佑拉開車門走了出去,冷道:「要唱,我也只唱帕瓦羅蒂的,Malong那個人妖的,
根本不配讓我唱!」
  澄砂差點噴出來,渾身顫抖地下了車,笑得幾乎打滾。
  帕瓦羅蒂?!虧他說的出口!她還真想看看這個狂妄的小子怎麼唱男高音呢!
  襲佑微微紅了臉,「別鬧了,快進去吧!樂隊和老總都等著呢!」
  襲佑工作的這家夜總會,的確是屬於一流的娛樂場所。
  整個建築一共有六層樓,一樓是高級酒吧,放著爵士和SAX,進去轉個彎,進了電梯去
三樓。
  二樓是專人舞廳,只表演,沒有顧客用的舞池,可供租賃。三樓才是有表演又有舞池
的地方。
  四樓和五樓都屬於VIP的休息室,據說可以提供「特殊」服務。六樓是賭場,尚未裝潢
完整。
  電梯門一開,裡面出乎意料地暗,只有天花板鑲邊有一圈小燈閃爍。
  澄砂微微皺了一下眉,輕道:「這裡不乾淨,事實上,這棟建築就不乾淨!你們老闆
選地的時候,不請風水師嗎?陰氣這麼重,怎麼能拿來做娛樂場所?」
  襲佑領著她走過寬敞華麗的長廊,一邊輕道:「老闆一向不相信怪力亂神,我剛進來
的時候也覺得這裡不乾淨,怨氣很重的樣子,不過既然他不在意,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何
況剛開始營業到前幾天,都挺順利的,誰想到突然發生這種事?」
  澄砂閉上眼,集中精神感受了一會,才道:「是怨念,估計有三十多年的歷史了,你
調查過以前這個建築是做什麼用的嗎?」
  襲佑點頭,「當然,說出來你別驚訝,這裡以前是一家私人醫院,不過聽說風評不是
很好,院長前幾年把款子全部捲走逃去了國外,留下個爛攤子,最後還是老闆把地皮買下
來了。」
  澄砂呼出一口氣,「原來是醫院,難怪!恐怕這家私人醫院醫死了不少人,滿牆滿地
都是怨念。」
  說著,她一腳用力踏在地上,將剛剛冒頭出來的一塊黑色影子用力踩了下去。
  雖然遍地都是這種低級的怨念,但是她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為什麼它們都集中在
三樓?特別是在走廊這裡,密密麻麻,看了連她心裡都有些發怵。
  而且,更奇怪的在這裡——
  走廊走到盡頭,兩旁分別有兩個寬敞美麗的拱門,那些低級的怨念,整齊地停在這裡
,再不進一步。
  那情形,就好像拱門這裡安了一扇玻璃門似的,無論它們怎麼掙扎,無論如何也進不
去。
  她抬頭看了一眼襲佑,他對她微微點頭,輕道:「裡面就是舞場,奇怪吧?怨念到了
這裡就沒了。舞場裡是有一個高級的怨念,克住低級的靈,但我怎麼也找不到它的根源。

  她歎了一聲,直接走了進去,「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來找吧。找怨念我還挺擅長。」
  一進拱門,彎彎繞繞走了一會,又一扇拱門立在眼前。
  門內是一個巨大現代的舞場,周圍安置著一圈金屬桌椅,正中是舞池,高出一個台階
的樣子,似乎是可以收縮的。
  舞場裡燈火通明,台上零落地站著幾個衣著鮮艷時髦的年輕人,正在擺弄樂器,見他
們倆走了進來,都是一愣,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妖媚的澄砂身上。
  她絲毫不以為異,直接走了進去。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走過來,隱在金絲眼鏡後的一雙眼睛頗有興致地把澄砂從頭
打量一遍,然後對襲佑笑了起來。
  「你說的厲害法師就是這個小美人?還是說這根本是你馬子?」
  襲佑有些尷尬,搖頭道:「不是的,她的確是法師,性質和我不太一樣,比我擅長對
付怨念,所以把她請來。」
  中年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什麼怨念,我一點都不相信。那些歌手舞女都是嗑藥上
癮了,才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算了,既然你堅持,我姑且聽你一次。話說在先,要是這
個小美人出了什麼危險,我可會心疼的,不只心疼她,還心疼一個晚上的營業額沒賺到。

  襲佑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隨便你怎麼想,人我帶到了,馬上開始吧。」
  他望向澄砂,卻見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付黑色的絲綢手套,上面繡著一些白色的文字,
隔得遠看不太清楚。
  她將手套戴在手上,一把扯下帽子,滿頭的淺金色長髮頓時流瀉而下,惹來一串驚艷
目光。
  襲佑走過去,低聲問道:「現在可以開始嗎?老闆馬上去叫音效師和樂隊準備。」
  澄砂點了點頭,拉開深藍色羽絨服的拉鏈,將衣服脫下來往襲佑手上一丟。
  「幫我拿衣服,我上去先看看情況。」
  她的神色再不嬉笑,顯得嚴肅且謹慎,氣勢頓時逼人。
  襲佑臉發熱地將眼光強行移開。
  唉,這個丫頭,她穿的是什麼衣服啊?整片雪白光滑的後背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褲
子的腰那麼低,一截纖細的腰身完全暴露出來。
  她難道沒注意這裡的男人眼睛裡都開始冒綠光嗎?!
  澄砂走上舞台,隨手拿起話筒,回頭對樂隊的那些年輕人微微一笑,「你們只管奏樂
就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別停,也別害怕。」
  隨著老闆的示意,音樂聲慢慢響起,正是那首畫堂春的曲調。
  她還沒開始唱,就已經感覺到空氣裡不正常的波動,黑色的怨氣漸漸開始浮動,往她
這裡聚集過來。
  她抬起腳,一腳踩住一塊竄到她腳下的黑影,張口就唱。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聲音妖嬈嫵媚,比Malong的原唱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妖異。
  腳下的黑影不安分地蠕動,突然消失,接著,四面八方有無數的黑色手抓過來,扯她
的頭髮和衣服,強迫她開始舞動。
  澄砂一邊唱,一邊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符紙,飛快地一張張貼過去,黑色的手
頓時煙消雲散。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她閃身讓過一隻黑手,一腳踢過去,動作迅速利索。
  奇怪,只是這種程度的怨念嗎?很輕鬆就可以應付啊!那些被魘住的人到底是怎麼發
瘋的?
  『若容相訪飲牛津……』
  她提氣,聲音陡然拔高,『相對忘貧——貧——貧——』
  一聲比一聲尖銳,細細地直竄上去,裂帛一般。
  空氣的波動頓時混亂,有一種尖如刺的東西突然扎進她耳朵裡,劇痛無比。
  她一分神,驚喘一聲,話筒差點無法捉穩,整個人踉蹌了一下。
  那一個剎那,一團巨大的黑色霧氣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迅速包裹住她,竟然
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
  襲佑大驚,厲聲叫了起來!
  「小心!澄砂!快躲開!」
  話音一落,那團霧氣已經完全鑽入了她的身體,瞬間消失不見。
  澄砂整個人突然僵在那裡,神色呆滯,手腳似乎還在微微顫抖。
  襲佑駭然地看著她,卻見她忽然丟下話筒,整個人一個鷂子翻身,拇指搭上中指,擺
了一個嫵媚的蘭花狀。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呀,天為誰春……』
  她張口,緩慢地,嫵媚地唱起了戲劇,一雙眼睛成了死魚一般,半點神采都沒有了。
  她唱的歌不成歌,調不成調,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劇目調子,淒厲卻婉轉,聲聲滴
血。
  『天為誰春……天為誰春……』
  她反反覆覆,只唱這一句,慢慢地,兩顆豆大的淚珠從無神的眼睛裡迅速滑落,染濕
她的淺碧色露背裝。
  樂隊的人誰也不敢動一下,只能埋頭繼續奏樂。
  台下的老闆早驚呆了,動也無法動,他親眼看到了!那團霧氣突然就鑽進了那個小美
人的身體裡!世界上真有怪力亂神的事情嗎?!
  襲佑見勢不妙,拋下澄砂的衣服,立即就要上台救人。
  突然,澄砂的手伸了出來,做出阻止的樣子。
  「別……別過來……讓我來對付……」
  她艱難地說著,咬牙切齒,只說這麼幾個字都耗盡她所有的氣力。
  襲佑猛地剎住腳步,怔怔地看著她從口袋裡艱難地掏出空白符紙,咬破嘴唇,用手指
蘸了血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上複雜的咒文。
  心裡有一種絕望悲傷的聲音,從黑色的霧氣鑽入身體的時候,她就沒辦法控制那種感
情了。
  那個聲音不斷地干擾她的思維,一邊一邊地說著「天為誰春,天為誰春……」然後她
的整個身體都開始不受控制。
  這就是怨念的執著嗎?
  為情所困,還是被人拋棄?
  她試著和它溝通,它卻沒有反應,只顧著沉浸在三十多年的悲傷裡。
  真是一隻固執的怨念靈!
  符紙被她緩慢卻堅決地貼在胸口上,她的耳朵裡忽然傳出一陣淒涼的哭聲。
  下一個剎那,無數畫面流水一般淌過眼前。
  白色的染上灰塵的窗簾、染血的床單、窗戶外一棵枯死的老槐樹,還有點點斑駁在窗
簾上的陽光,彷彿碎裂開的金子。
  那個人,連頭也沒有回一下,就這麼走了,走了,走了……
  沒有氣力去追,只能留在那裡默默地哭。
  眼淚順著脖子往下淌,心都要裂開。
  愛一個人,居然是無比艱難的事情,用痛苦換來一點點的幸福,是多麼的珍貴。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空氣裡突然發出輕微的嘯聲,一團巨大的霧氣從她心口猛地竄了出來。
  在空中蠕動了半晌,突然猙獰地化為鬼怪,張牙舞爪地往澄砂撲了過來。
  襲佑大喊了一聲,「給我小心點!澄砂!」
  那隻鬼怪口中喃喃念著「天為誰春」,一邊撲下來,一爪子就要撩上她的臉。
  澄砂吃力地閃了過去,反身一腿踢上去。
  她的腿居然從鬼怪的身體裡面穿過去了?!啊,她忘了怨念是沒有形體的!
  鬼怪再次撲上,毫無章法地攻擊她,澄砂閃躲得飛快。
  別看它沒有形體,如果真給它撩中了,估計會感染陰氣,嚴重一點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每一個人,都比我幸福,春天為他們而美麗,……為什麼,為什麼只有我最淒慘?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老天好不公平……』
  它流著淚,串串滑落,成為煙霧瞬間消失。
  澄砂一個後翻,讓過它的爪子,一邊厲聲道:「什麼叫你最淒慘?不過是愛情受了一
點挫折,就哭天喊地想不開!殘留下這麼大的怨念,你知道自己害了多少人嗎?!」
  鬼怪怒道:『你懂什麼?!生生和最愛的人分離是怎麼樣的痛苦你知道嗎?!把你的
心肝挖出來試試!就是那種感覺!』
  澄砂哼了一聲,「我管你!世界上每天還不知道要被拋棄多少人,餓死多少人,受戰
亂無法安生多少人。比你慘的人多的是!你自己悲傷就好,憑什麼要世界都陪你傷心?!

  鬼怪突然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她。
  澄砂愣了一下,咦?難道它還真被說動了?奇跡啊!
  半晌,它忽然輕聲道:『我不瞭解別人是什麼痛苦,怎麼樣淒慘……我的痛苦,只有
我自己知道……誰也不能代替我,誰也沒有資格指責我的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過著
普通的日子,痛著普通的痛苦,可是,你能說這樣就不是痛嗎?一定要顛簸流離才值得被
同情?』
  澄砂有些接不上口,怔在那裡。
  它桀桀笑了起來。
  『你只是一個小丫頭罷了,想說服我,你還需要磨練啊!』
  它陡然撲上,猙獰地舉起爪子,眼看就要砸在她頭頂!
  澄砂忽然冷冷一笑,捏緊拳頭,不讓反而迎身而上。
  「天真的是你!」
  她一拳擊中鬼怪的身體,打得結實無比。
  「我戴了特製手套,這下還打不到你嗎?」
  她收回拳頭,踏上一步,又是一拳!
  「什麼天底下最淒慘的人!笑死人了!這個城市一天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你遭遇一
樣,人家不是照樣生存下去?!你悲傷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沒有權利干涉,但是,你若觸
犯到了別人的利益,就不可原諒!憑什麼我們都要同情你?!」
  「你說我天真也好,幼稚也好,都沒有關係!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一天到晚自憐自艾
的人!別讓我再看到!看一個我打一個!」
  她將它一拳打飛出去。
  鬼怪嚎叫著猛地竄離台上,瞬間消失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
  「襲佑!」
  她叫了一聲,他的行動如風,已經跟著跑去那個角落。
  他的掌心發出一種柔和的白光,罩在角落裡。
  只聽一聲深深的歎息,輕薄的彷彿早晨的霧。
  舞場的怨氣頓時消失,走廊裡那些低級的怨念爭先恐後地奔進來,被澄砂一把符紙撒
出去,全部收服。
  空氣純淨起來,原本濃厚的壓在頭頂的怨念此刻完全消失。
  澄砂走到襲佑身邊,彎腰問道:「怎麼樣?收服了吧?」
  他點了點頭,「收得很徹底,這下沒問題了。不過……你看這個……」
  他指著那片沒有裝潢過的,灰白色的小小角落,上面不知道用什麼硬物刻下一行字。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字體樸拙,上面佈滿灰塵,卻是一筆一劃,彷彿劃過血肉生生刻上去一般。
  她頓了一下,輕道:「襲佑,你應該有門路吧,去查查怨念的主人到底是誰。我挺想
知道的……」
  他看了她一眼,見她有些恍然,說不出是後悔還是憐憫。
  「好,我會去查的。」
  答應下來之後,只有沉默。
  
 
  白堊時代今天開門挺早,下午一點多,來了一個客人。
  襲佑將一沓資料放在澄砂面前,「就是她了,我可是費盡了心思才找到了完整資料!

  澄砂來不及說謝謝,急忙扯開紙袋抖出裡面的資料。
  關明月,女,生於XXXX年X月X日,亡於XXXX年X月X日。生前是舞蹈演員,家中有一弟

  「她就活了二十五年啊……」
  澄砂喃喃說著,繼續往下看。
  襲佑輕道:「後面有更讓人震撼的東西,你看了就知道她為什麼不想活久了。」
  與其弟有曖昧不正當關係,為人發覺之後,被告亂倫送上道德法庭。其弟於法庭宣判
前一天與其分手,她大受刺激,被醫生診斷為刺激性精神病,送入XX醫院強制治療,不出
三月,亡於自殺事故。
  後面還有她死後的照片,她是用床單栓著床柱自縊而死,死狀奇慘。
  澄砂將資料丟在桌子上,不忍再看。
  「她竟然和自己的弟弟……」
  她只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
  不可思議……該說她可憐還是可悲呢?
  愛上不該愛的人,幸福,果然難得而顯珍貴。
  襲佑喝了一口奶茶,歎道:「不管怎麼說,事情都過去了,人也已經死了。她弟弟後
來一輩子都沒娶妻,也算對得起她了吧……只能這麼想。」
  澄砂也歎了一聲,沒有說話,望向窗外。
  窗外春光明媚,現在已經接近三月底了。
  眼前忽然晃過那棵枯死的老槐樹的影子,斑駁的日光,染血的床單。
  果然是——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天為誰春?
  她不知道啊……
  第十七章 白髮如銀(上)
  四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道旁的梧桐樹也開始長出新綠的葉片。
  淨砂的傷勢在細心照料下,終於完全恢復。
  對於師父的突然到來,她有些驚訝。
  不過在她康復之後,師父只丟下幾句話就離開了。
  『我在山上算得你近日有大難,所以下山來看看你,既然沒事,我也放心了。』
  『我最近有些事情,可能會在這個城市逗留一些時日,不要來打擾我。』
  『過幾天,或許為師會有事情要你處理,到時候給你寄信。你別留我,我一個人比較
自在一些,你身邊有加穆,我也放心。』
  她記得,師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加穆,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冰冷
,沒有一點感情。
  師父怎麼會這樣看加穆呢?
  『黃金手鐲是保平安的法器,你好好戴著,別取下來。這也是為師能給你的最後一點
東西了,你一切好自為之。』
  說完,師父就走了,一襲藏青唐裝,一個半舊籐箱,頭也不回地出門。
  她在樓上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對於這個嚴厲的師父,她一向是懼多於愛,即使現在看到他,本能的選擇還是懼怕。
  可是這樣的師父,卻將自己的寶貝毫不吝嗇地留給她,得知她會有難,放棄自己隱居
山林的志向,再次入世救她。
  「加穆……」她突然喃喃開口,唇上有一抹羞澀如同小丫頭的笑,「其實……我覺得
,師父很像我的父親呢。雖然我不知道真正有父母是怎麼樣的感覺,可是差不多也就是這
種溫暖安靜的心情了吧……」
  加穆正在和PS2遊戲裡的終極BOSS幹架,專心極了,聽了她的話,頭也不回隨口應道:
「是啊是啊,真好,他能有你這個女兒,也是他的福氣吧……」
  淨砂瞪向他,卻見他一雙手忙得不可開交,顯然沒工夫聽她說感歎。
  她沒說話,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小說,專心看了起來。
  或許是受傷沒有回白堊時代的原因,這一個月都沒有什麼任務接手。
  開始還覺得悠閒,慢慢地,便開始無聊了。
  或許她只適合天天在外奔波吧,沒有安閒享福的命。
  手裡的小說正看到精彩處,卻聽加穆連連大叫起來,手舞足蹈。
  「哎呀哎呀!就差一點點了!靠,什麼破遊戲!不玩了!」
  他把手柄砸在地毯上,孩子氣地關上電視,躺在地板上仰頭看天花板。
  她才不理這個狐狸男,繼續看小說,頭也不抬。
  半晌,忽覺腿上多了一隻色爪子,曖昧地撫來撫去,耳邊就聽加穆在那裡撒嬌似的說
道:「淨砂老婆,你言而無信,欺騙小生我的感情……」
  她頭上立出數道黑線,無奈地合上書。
  基本上,只要加穆一開始喊無聊,她就絕對別想安靜地看書了。
  「你又埋怨什麼?我騙你什麼了?」
  她瞪著他,一把將那隻狼爪丟出去。
  加穆繼續爬,半個身子賴在她膝蓋上,扭麻花似的。
  「我的燈影牛肉呢?你一個月前就在饕餮面前和我約定好了,酬勞拿到之後就請我去
希爾頓,你現在是不是想賴帳啊?」
  她愣了一下,這才突然想到,自己的確欠他一頓好飯菜,她幾乎把這事忘了,如果他
今天不提的話。
  「等下打個電話給澄砂,讓她今天早點回來,我們一起出去吃。」
  說著,她又拿起書,打算繼續看。
  書落入狼爪裡,無辜被丟去了角落。
  加穆忽然站起來,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裡。
  「淨砂,你對我這麼好,我該怎麼報答呢?」
  他輕聲說著,再也沒有浪蕩的模樣,手輕輕撫著她的頭髮,愛憐無比。
  她有些驚訝,這隻狐狸男今天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感性,吃錯藥了?
  他的手慢慢滑到她後背的已經痊癒的傷口上,停在那裡,然後輕輕按上去。
  說他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以前願意為他死的人也很多,但是沒有一個人是像她這樣豁出了命來保護他。
  他的胳膊上,到今天似乎還殘留著她鮮血的灼熱,那股熾熱一直烙進靈魂深處,再也
忘不了。
  她對他,實在是……非常好的。
  他都知道的,她嘴巴硬,不會說軟話,臉上的表情也很冷酷,很不討喜。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毫不猶豫地可以為他去死,即使嘴巴上不讓,卻什麼事都順
著他,寵著他。
  為什麼呢?妖之果偏偏在她身上,如果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哪怕要他放棄之前的
一切,也寧願成為一個同樣平凡的男人一輩子和她相守。
  生平第一次,他這樣痛恨世間的一切。
  「以後,別對我這麼好了,拜託。」
  他低聲說著,哪怕心裡再痛苦,也不會在表面洩露出一點。
  淨砂摸了摸他的額頭,奇道:「你沒發燒啊,在說什麼胡話?誰對你好了?快給我洗
碗去!從昨天晚上賴到現在,以為你耍乖我就會不計較嗎?!」
  他有些失笑,將她放了開來,低頭看了她一會。
  「你要再這麼寵我,我可要霸王硬上弓了!」
  他飛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後嘻嘻笑著躲開她惱羞成怒的巴掌,竄去廚房一邊大
聲唱歌一邊嘩啦嘩啦開水洗碗。
  「死色狼……」
  她喃喃念著,惱怒的神情漸漸消失,演變成甜美的笑。
  可以一直這樣維持嗎?這種小小的幸福。
  一個人要獨自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很容易陷入孤獨的漩渦裡出不來。
  所以,男女才會結合,所以,人們要群居。
  她,是不是已經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了呢?
  每一次出完任務回家,想到那個小小的屋子裡有心愛之人等著她,裡面充滿他的氣味
,她就會有一種洗盡疲勞的溫馨感。
  幸福,或許就是這種平淡又恆久的感覺吧……
  她還要渴求什麼呢?
  
 
  許諾的燈影牛肉剛吃完沒一個星期,家裡收到一封信。
  信封是很古老的油紙,上面毛筆龍飛鳳舞地寫著收信人姓名和地址,最後的落款是一
個「王」字。墨香四溢,顯然是上等的墨汁。
  信是澄砂先收到的,她立即就看出那是師父的筆跡,動也不敢動,晚上淨砂和加穆回
來之後,直接交給了他們。
  淨砂抖開信紙,那是很古老的名貴宣紙,專門用來寫信的。
  師父似乎對現代的事物接受能力不高。
  信紙上豎著寫了幾句話。
  『茲有XX市郊區夢蘭村,村中常發生失蹤案件,疑為妖物作祟。你與加穆二人速去解
決,三日內到達。為師有要事在身,無法前往,謹慎謹慎!』
  「夢蘭村?不會吧,是鄉下?」
  加穆往嘴巴裡塞著小番茄,將信從頭看了一遍,無聊地丟在一邊。
  淨砂將信拿過來,輕道:「鄉下妖物更多一些,畢竟那裡清淨。如果是有人失蹤,或
許又是一個會吃人的妖物了。」
  加穆哼了一聲,「連酬勞也不說,難道要幹白工?我可不認為老頭子會給我們什麼豐
厚的酬勞!」
  「加穆!」
  淨砂皺眉,他說話越來越沒上沒下了!怎麼能這樣對師父不敬?!
  他聳聳肩膀,「好好,我聽你的,誰讓你是我心愛的老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既然師父的意思是希望我們早點去,明天就出發吧。那裡是小地方,沒有飛機,只
好坐火車,一個晚上應該就可以到了。」
  傷勢復原之後,這是第一個任務,又是師父直接委託過來的,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加穆瞥一眼她躊躇滿志的模樣,沒有說話。
  那個老頭子,終於開始主動出擊了嗎?
  他的心腸真是出乎意料地冷硬,真要這樣毀了她麼……?
  他靜靜看著淨砂,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半晌,他突然開口,「淨砂,你還是別……」
  話沒說完。
  「你說什麼?」
  她回頭看他,「別什麼?」
  他搖頭,「不,沒什麼。早點休息吧,我們一早就要出發。」
  別再做任何任務了……這話,他沒能說出口。
  他從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
  
  夢蘭村位置偏南,說是村,其實是一個小鎮。
  火車在站台停了幾分鐘,終於開了門。
  加穆揉著脖子嘴裡不停埋怨著火車不舒服,脖子落枕之類的,絮絮叨叨領著淨砂下了
車。
  月台上站滿了人,都是來接朋友和親人的,其中有幾個人手裡高高舉著一塊大牌子,
上面寫著「歡迎天淨砂小姐和加穆先生」幾個醒目大字。
  淨砂和加穆對看了一眼,他們實在是沒想到還會有人來接風。
  走過去,和其中一位面目慈善的大嬸報了身份,她用一種熱情卻懷疑的眼神看他們,
似乎不太相信他們這種看上去纖細柔弱的都市人是厲害的法師。
  從接風的幾個村民口中,他們瞭解了一些關於失蹤的情況。
  其實,夢蘭村只是一個由幾個大姓組成的村莊,人數並不是很多,所以一旦少了什麼
人,立即就能被人發覺。
  出事的是「秦」這個大姓。
  最早失蹤時間發生在四十年前,秦姓本家的老二結婚一年,老婆剛生下兩個活潑可愛
的男孩子,沒幾天,這對夫妻就突然失蹤。
  秦家的老人們為了找他們,幾乎花了無數的精力和時間,可是那兩人就好像消失在人
間一樣,一點痕跡都沒有。
  之後過了十五年,那對留下的孤兒也成長為英挺少年,不幸的是,他們也在某一天突
然失蹤,下落不明,依然是到處找不到。
  他們也想過報警,但是迷信的老人卻認為這是得罪了大仙的後果,堅決不允許。
  搜索無果,只得放棄。
  但是,事情並沒有完結。
  秦家好容易過了二十五年的平安日子,卻在前兩天,秦姓分家新出生的一對龍鳳胎也
失蹤了!
  他們還是只有三個月大的孩子啊!
  這個事件讓全村的人都開始驚恐,生怕這種厄運哪天會降臨到自己姓氏上。
  老人們都說秦家一定是以前造了什麼孽,所以注定無法安生,一時間,人人自惶,更
不用說秦家的那一大幫家族該如何惶恐了。
  淨砂聽完這段恐怖的失蹤歷史,不由微微皺起了眉。
  「你們,為什麼不考慮報警?這種失蹤案件,說不定是販賣人口的集團暗中幹的事情
,怎麼那麼確定就是妖靈作祟?」
  一個滿臉皺紋的大叔歎道:「怎麼沒想過報警!可是秦家的人自己不願意報啊,特別
是本家的那位老太爺,死活不給報警,只說是惹了妖魔,一天到晚嚷嚷著叫法師來除妖。

  大嬸接口道:「是啊,不瞞你們說,我們這幾年前前後後不知道請了多少法師,結果
什麼妖也沒除了,該失蹤照樣失蹤。前兩天還有人說的更玄,說在釘子山後面看到了之前
失蹤的那對兄弟呢!當然沒人相信。」
  淨砂看了一眼加穆,他搖了搖頭,表示沒頭緒。
  她輕道:「既然如此,這個任務我們接手了。這裡是我們的合同,請在上面簽名,無
論成功與否,訂金十萬不退還,酬勞等任務完結再算。」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式兩份的合同,遞了過去。
  
  接風的大房車很快駛入秦姓村莊。
  這裡是典型的鄉下,青瓦白牆,屋前還有池塘,屋後有水井和豬圈。
  只是,沒什麼生氣,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家家都緊鎖著門。
  下了車,淨砂立即感覺到空氣裡不同尋常的異動。
  這種感覺……莫非是妖?是妖氣!雖然不甚厲害,卻也清晰可感。
  原來真是妖魔作祟!
  她感覺加穆拉了她一下,急忙回頭。
  加穆低頭在她耳邊輕道:「妖氣傳不了這麼遠,看樣子,妖魔就在村子裡。你能看出
源頭在什麼地方嗎?」
  她沒有回答,慢慢捏著手指算起來。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她念遍了五行,卻抓不準妖魔的方位和屬性。
  莫非,不是天生的妖魔嗎?
  天地間妖魔從五行而生,逃不出金木水火土這個圈子。
  可是,她卻找不到這只妖魔的屬性,那種怪異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吱呀」一聲,不遠處,一個屋子開了門。
  一個顫巍巍的老太太提著水桶從門裡面走了出來,似乎根本沒有看見旁邊站著的這麼
多人,逕自往水井旁走去。
  「那是秦姓本家的一個寡婦,聽說很年輕的時候就死了丈夫,一個人艱辛活到現在。
我們時常接濟她,但這個老太太脾氣太古怪,完全沒辦法和她說通話。可憐,年紀這麼大
了,連個兒孫也沒有,我們都看不下去呢!」
  大嬸憐憫地說著,急忙走過去要幫忙。
  淨砂和加穆也跟著走了過去。
  不對,有什麼事情不對……
  淨砂微微瞇起眼睛,暗暗心驚。
  她應該不會算錯……難道說……
  那個佝僂的老太忽然抬眼望她,目光裡充滿一種歇斯底里的笑意,卻又冷冽如冰。
  那是……瘋子才有的眼神……
  淨砂沒有停下腳步,慢慢走到她面前,直直與她對望。
  「原來是你,終於捉到了。」
  她低聲說著,將老太手裡的水桶接過去丟在地上。
  老太太怔怔地看著她,嘴角開始顫抖起來。
  半晌,她忽然笑了。
  「厲害,你是第一個這麼快認出我來的人。可是,你想收我,還早了一點。」
  她這樣說著,原本佝僂的背忽然挺直,目光灼灼地看著淨砂。
  「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你收不了我的。」
  她笑,原先盤在腦後的髮髻突然散了開來,花白的頭髮瞬間變白。
  白髮如銀。
  第十八章 白髮如銀(下)
  (友情提醒:本章有一定量的血腥暴力變態內容,不適合進餐時觀看……= =!!請各
位挑在青天白日不吃飯的時候看……不然,有任何不適的感覺,請不要怪十四我沒提醒…
…)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大嬸和大叔被加穆強行支開,送進大房車裡,防止他們被妖魔
傷害。
  淨砂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對面這個老婦人滿頭的白髮。
  一個人,要活多少歲月,才能擁有如此純粹透明的白髮?
  那種美麗的銀色,似乎連日光都可以輕鬆穿透,聖潔得像一種諷刺。
  「人呢?那些失蹤的人,被你弄哪裡去了?」
  她直接開口問,不打算和她纏下去,手上微微一晃,火紅的筷子已經夾在手指間。
  老婦人咯咯笑了起來,也不答話,轉過身子,直接望屋子裡走去。
  「別動!這是第一次警告,你若再動彈,我便不客氣了!」
  淨砂冷冷地說著,筷子尖隔空抵在她的背心,將所有的靈力集中在那一點上。
  老婦人停下腳步,半晌才輕道:「你不是要找人麼?那就跟我來。」
  她的聲音含笑,似乎很開心的模樣,她的背影看上去纖細柔弱,銀髮柔順地垂在上面
,半點老態都沒有。
  這只妖魔,給她一種很異樣的感覺,陰森森地,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加穆走到她身邊,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輕道:「你還是別過去了,讓我去吧。」
  他推開淨砂,逕自走上前,立即就要跟著那老婦人進那棟小小的瓦屋。
  「加穆!」
  她有些驚訝地低喊了起來,他到底怎麼了?以前也沒見他那麼積極過啊!
  「淨砂,你要是還願意聽我的話,就離開這裡,以後也別接什麼任務了,做一個普通
的女孩子吧。除靈師不適合你,你的心太軟了。」
  不但軟,而且很容易被外來的衝擊改變。
  至少現在,他真的不想看見她被人王那個老傢伙毀在這種地方……這種,充滿血肉味
道的地獄……
  他剛走兩步,腳下突然被人一絆,一個不穩,差點跌個狗吃屎。
  「誰?!」他狼狽又惱怒,自己的光輝形象啊,就這麼給破壞了!人家好不容易做一
次護花英雄的說!
  一隻手忽然蓋上他的眼睛,柔軟滑膩,然後淨砂低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廢話呢?不做除靈師,我還能做什麼?給我好好待在這裡,這一次任務
,我絕對不會放棄。」
  說完,她將他用力一推,黑色的身影飛快一閃,跟著老婦人走進了那棟屋子。
  「笨蛋!別進去啊!」
  他急叫,可是門卻砰地一聲合上了。
  他怔在那裡。
  怎麼辦?他要跟進去嗎?他好不容易放棄之前的堅持阻止她,可是,門卻合上了……
  只要再等一等,他盼了很久很久的東西就會到手了。
  只要馬上衝進去,淨砂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要怎麼做?
  顫巍巍的大嬸大叔從房車裡跑出來,拉著他直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平時的巧舌如簧現在一點都發揮不了。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急切地呼喚著什麼,催促著他趕快行動,不然即使得到了妖之果,
他也會後悔終生。
  可是,他選擇不去聽,咬緊牙關轉身。
  身後的一切,都陷入黑暗裡。
  
  「奇怪,平時這個時候,秦家村的人應該都出來活動了啊!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大嬸有些驚恐地自言自語著,忽然拉住身旁的大叔,對加穆強笑道:「年輕人,你也
是法師吧?這村子裡,是不是真有妖魔啊?剛才……那老寡婦……她到底是……還有現在
都快中午了,怎麼村子一個人都沒有?是不是也給什麼妖魔魘住了?」
  他還是沒有說話。
  何止是給魘住了呢……這裡,已經沒有活人了啊……
  人王,人王……你究竟從什麼地方找來這種妖魔?
  滿鼻子裡都是濃厚的血腥味,他幾乎能想像到淨砂進了妖魔的屋子裡,能看到什麼樣
殘酷的景象……
  屋子裡黑洞洞地,昏暗異常,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一方透氣窗,洩進縷縷陽光。
  無數灰塵彷彿鑽石的碎屑,在陽光裡竄來竄去,閃閃發亮。
  空氣裡,有一種暗啞的香甜氣味……
  淨砂的心忽然一緊。
  不對!她似乎曾經經歷過這種事情……
  這種夾雜著血腥的,腐臭的香味;這種陰暗潮濕的房間……
  在哪裡?在哪裡?為什麼她怎麼都想不起來?
  有一根冰冷的事物突然觸上她的手背,她駭然欲呼,眼前陣陣發黑。
  她連低頭看的勇氣都沒有。
  為什麼,她那麼恐懼?
  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麻麻的。她咬了咬牙,猛地將手抬起來,定睛一看,卻是加穆
給她的黃金手鐲。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
  「你在怕什麼呢?一個人身處黑暗裡面,容易胡思亂想麼?」
  那個白髮的老婦人,聲音裡帶著一種魅惑,在前方不到四尺的地方驟然響起。
  淨砂防備地將筷子舉在胸前,冷道:「那些失蹤的人呢?!你想耍什麼花招?!」
  老婦人呵呵笑了起來,居然頗有嫵媚之意。
  從剛才她就感覺不對勁了,這個老婦人……似乎根本就對法師什麼的不甚在乎。
  她是在開心什麼?
  「人啊,是一種非常害怕孤獨的動物。一個人沒有辦法生活下去,所以,我們需要光
明,需要群居,需要有人陪伴自己度過短暫的一生。」
  老婦人輕聲地,柔軟地說著。
  黑暗裡,淨砂感覺她的衣袂微響,似乎向前走了兩步。
  她立即警惕地跳後兩步,厲聲喝道:「你在胡說什麼?!再不把失蹤的那些人交出來
,休怪我收了你!」
  老婦人輕笑一聲,有些調皮,有些淡漠。
  「人?人都在你周圍啊,你看不見麼?」
  話音一落,眼前突然燈光大作,滿目的血紅幾乎刺傷了她。
  老天……!
  淨砂摀住口鼻,踉蹌著倒退好幾步!
  傢俱!屋子裡只有傢俱!可是,都是人做的傢俱啊!
  白森森的腿拼起來做了桌子和椅子腿,大塊的人皮鋪做桌布,牆上掉著無數人頭,燈
光就從它們的嘴巴和眼睛裡透出來!地毯是一種陰乾了的暗紅,瀰漫出香甜又血腥的氣味
……
  淨砂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滾,張口就欲嘔!
  地獄……地獄!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她行業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殘酷的景象!
  她的手腳第一次開始發軟,竟然有奪門而出的衝動!
  老婦人慢慢走進她,緩緩抬手從人骨嵌成的床上拿起一根斷了的手臂,愛憐地貼在臉
上。
  「開始,我只是不想死亡,我害怕寂寞。可是,一個人是寂寞,兩個人,甚至更多的
人在一起,卻反而成了孤獨。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我找了那麼多人來陪我,可是
沒有人能陪我多久,他們那麼脆弱,很快就會生病,死亡。我只是不想再孤獨而已,可是
找來的人越多,我就越孤獨。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連問三聲為什麼,人已經走到淨砂面前,一雙衰老卻一點也不渾濁的眼直直瞪著她

  淨砂本能
作者: baliallin (穗高)   2006-08-28 16:39:00
希望澄砂能有個好未來啊T.T
作者: Lenore (說啥都錯,乾脆去死好了)   2006-09-08 21:53:00
推~
作者: learnig   2006-09-10 00:23:00
謝謝藍大! 藍大出品果然有保証阿~~ 感恩!! ^^
作者: spiritia (妳來世一定會過很好!)   2006-09-15 16: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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