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永遠的見習騎士(十)

作者: Trionychidae (鱉尾)   2014-07-14 12:43:08
永遠的見習騎士(十):誤算
進入[霧中的國度]地界時,觀光客每每駐足觀賞可愛的「大香菇房屋」,付錢請快
手素描師摹畫一張「與菇菇屋一起入畫的夢幻時刻」,而這些鑿空了乾死內部的大香菇
確實能夠住人。嚴禁在大香菇「死亡」之前提早開工改建、入住,這可是廣為外地人
所知的巨大食人魔物[妖種蕈],吃肉不吐骨頭,消化於無形,直到確認無生命跡象,
否則又有無知的一家人慘遭吞噬,狡猾的[妖種蕈]有時候甚至假死以欺騙人類上當,
故意沉寂半年,再一口吞沒半座小鎮。
判定[妖種蕈]死亡的最佳辦法,首推野生動物的靈敏嗅覺,馴化的家畜反而不喜
歡[妖種蕈]對獵物散發的「誘捕性香氣」,聞了也懶得靠近;然而,新生兒吸入[妖種
蕈]的孢子後會產生鎮靜效果,變得不再哇哇大哭,實際上已被寄生。若未即時服藥防
治,寄生兒過兩年後,頭一株成型的[妖種蕈]長出幼兒的頭頂,魔物化的人類將獲得
異常的活動能力、強烈性欲,小小年紀便襲擊異性。當寄生人數超過百人時,全體聚
集於最適合生存的環境,體內製造大量臭氣而自爆,屍骸作為肥料,一年時間即可長
成「小木屋」尺寸,倘若環境溼度和場地大小允許,要「高塔」或「城堡」、「空中別
墅」也不成問題。(前提是通常都存在屍橫遍野的戰地,或者爆發凶死瘟疫後的廢城。)
有鑒於真貨的危險性,人前展示的光鮮亮麗菇菇屋一概不住人,觀光客選住的旅館頂
多是用幻術道具營造的假菇菇屋,食衣住行各種領域嚴行「防菇處理」,除了高溫用火,
能夠殺死孢子的七彩調味粉、具有藍紫色光澤的苦岩鹽礦、燒醋、澀味的特調綠糖漿、
料理中超量使用進口辛香料,外地人吃不慣本地的口味並不意外。
不少人的手上端著一大杯有綠色漩渦在轉的熱黑豆子粉渣湯,乍看之下是從巫婆
的大鍋舀出的神秘飲料,一口喝盡需要莫大的勇氣;普雷爾斯教徒打死不喝這種傳統
飲品,自然被本地人看不起,任憑對方的年輕男女頌歌隊演唱得多麼熱烈,像是吸食
了亢奮毒藥那樣狂熱,偶爾講不清楚人話,語氣帶威嚇,眾人拿這些怪裏怪氣的五顏
六色羽裝教徒當笑話觀賞,鼓掌、喝彩,僅是稱讚那白費心機的賣力演出。
「站出來!為信仰而戰!為新世界的國家而戰!」
「加油!無限期支持新世界!」
「敵人是無恥的光環教會!虛偽的光明!消滅他們,點亮新世界的明燈!」
「喔喔!讚喔!麻煩跳舞時抬高大腿。」
「胸部!胸部!大大的乳房!」
「我也想當新世界的選民!可以摸一下肚臍嗎?」
「你們知道嗎?無恥的光環教會矇騙世人,他們的教義褻瀆了偉大的神明!」
「脫!脫!脫!變身!」
「啊──好帥!打鼓的帥哥!你現在有心上人嗎?想不想要床伴?」
「邪惡的光環教會......」又要再講一遍人人聽膩的老掉牙故事,雖說有學者考
究其中的史實不到半成,不過大家愛看帥哥美女的激情歌舞秀,值得看下去。提到光
環教會迫害普雷爾斯教徒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大獻祭事件」,侍奉多神教義的普
雷爾斯教徒誘拐各個種族的幼兒,在古老的祭壇上活活宰殺,其中當然以最多、最好
綁架的人類孩童居多;從此以後,無止盡的國際追緝行動追逐著普雷爾斯教徒,至全
滅方休。有理智的國家政權不會庇護這些狂熱的殺人罪犯,隔絕於國境外、派出部隊
追殺,分屬於較溫和支派的教徒亦受牽連,不得不放棄信仰,遠避他方,但假如被誓
言替血親報仇的「異族」逮到,教徒們承受的懲罰遠比單純的「死亡」更加駭人。相
形之下,光環教會主導的「信仰改變之刑」簡直有如耍嘴皮子似的小兒扮家家酒遊戲,
大多數人選擇陽奉陰違。
地處邊境,侵略派幻夢騎士不時來露個面;聽說戰爭即將到來,有意拱立霧中勢
力對決光環教會陣線的黑名單商人早已搶先卡位,打仗所需的兵器、裝甲、乾糧、馱
獸、遭禁止的附魔工藝品、狂戰士化魔藥,一批接著一批運進霧中。具備爆發潛力的
「有資質」少女少男也是炙手可熱的「商品」,藉由殘酷的實驗訓練法誘導能力,個個
具備一定程度的戰鬥威能。總是在戰場上豪賭的傭兵成群到來,和幻夢騎士的代表接
頭,討價還價,斤斤計較於擾敵任務的難易度究竟價值幾袋金幣,金幣換成銀幣或等
值物品的換算不得無條件捨去零頭,這時候專業的理財學者兼實務數學哲學家恰如其
分地擔當仲介人,難得威風一回。
有入有出,中盤奴隸商輸入作戰用奴隸,小道人口販子另有打算、保持觀望;聚
集於黑暗裏的買家,除了最主要的「霧中的國度軍隊」占有六成生意,其他大大小小
散戶加總共計四成,有的是趁機殺價的無恥權貴階級,有的是巧立名目蓄奴的「自稱
資本家」,人體實驗亦需要實驗體,所以有多道通緝令在身的逃亡中魔術師欣然登場掏
錢買奴隸。
奇特的事情終究發生──眼尖的奴隸商之一,發覺了某位買家是自由都市[燃霞塔
外之嶺]的居民,觸動警覺;與[第四聖城]、[永夜地帶]、[月神廟]、[失落黃金的舊
都]、[貫穿群山星河流域]等異地一同,皆為嚴禁人口買賣的糟糕地區,甚而包括異族
的人身自由權,最低限度的可愛小寵物也要通過智能檢定才能判定是否販售,總之就
是一群道貌岸然傢伙制定吹毛求疵律法的討人厭地方。
為了不妨礙交易進行,老經驗的大耳環奴隸商不動聲色地走近傳統奴隸拍賣場內
的「異物」,吹一響口哨,用敵意盡顯得露骨的視線壓迫對方──
顯然也歷練數十年的女人淺淺一笑,無聲化解了加諸而來的壓迫感,深不可測;
如未猜錯的話,女人的髮色染成深棕色,運用精湛的化妝術遮掩美貌、增添皺紋、黯
沉的膚色、減弱眼神的誘惑力,耳朵部位纏繞著視覺系術法,也就是說──
「不對,不是你心想的純血妖精,那是九代以前的事了;比普通人類尖了那麼一
些,隱藏起來比較容易討生活。」
(讀、讀心術?竟然是懂得讀心術的半妖精!來幹什麼?妖精的間諜?)
「討厭啦,什麼間諜?」
「(被看穿!)......自由都市的一員來小小的奴隸市場,也要買奴隸嗎?對你們
那兒來說,不論買人或賣人,統統是違法的喔。講話也不使用敬稱,沒有教養。」
「嗯......我來發掘美麗寶石的原礦,付錢贖回去向百合姐交差。至於教養......
請原諒我,我沒學過『教養』這個名詞,請問你怎麼描述它?『既有優秀教養
且極盡禮貌的盲從奴隸』好像是讚美語?那個我聽客人講的。」
(專門在嘴巴上逞強的賤貨!)
「百合?喔!百合啊!莫非是[在燃霞塔塔頂綻放的血水百合]?三十一歲即接任
娼妓街[永恆黃昏]總老鴇之位的娼妓?能夠當上娼妓中的娼妓,還是娼妓,實
在是不簡單。」
「百合姐有這麼有名喔?她一定很高興,有話題向她的魔法師朋友吹噓了。」
(哼!一群卑劣的蕩婦!)「你們想要寶石的話,外頭有賣。」
「不是那種寶石啦──等一下!加碼!兩百枚琥珀金幣!」突然發狠搶下拍賣的
半妖精嚇壞了奴隸商,那種超越翻書速度的翻臉感很可怕,前一刻笑臉吟吟若接待店
客,然後忽然間冒發「誰敢跟我搶貨!」的殺氣,果真非等閒之輩。
轉頭看一眼台上那個被半妖精得標的鄉巴佬「粗糙土氣」少女......
「眼光不過如此;要我挑的話,還不如選下一個具備花容月貌的纖弱美人,再不
然,旁邊的獸耳女童、肉感實在的半獸女,那個連衣裙男孩也不錯。」
「隔行如隔山,唉。你所稱讚的那幾個,不合百合姐的經營方針。一來,纖弱的
美人雖然頗得男人的愛好,但是你沒發覺她眼神裡如狼似火的野心嗎?那把火
將會毀滅一切,男人真是犯賤的撲火飛蛾啊。近十年來,我們不再收容擁有野
獸特徵的外族,除非對方有逼不得已的難處,必須在人類的城市賺皮肉錢;要
是對方的至親好友殺上門來,破壞街道後的損失遠超過收益,虧錢不如不賺。
最後那個女裝男孩......更壞了,祂其實是受虐癖惡魔的化身,穿連衣裙蓋住
祂的雙螺旋尾巴,我真想見識祂玩膩的時候會怎麼殘殺無知的人類。反而呢,
樸素的村姑好好打扮一番,時而清純、時而妖豔,有所變化,客人的心自然被
揪得癢癢的。」
奴隸商的背流滿冷汗,為自身的鑑別能力不如半妖精娼妓而感到深深入裏的嫉
妒!
(必須扳回一城!不要小看血統純正的人類!聽妳在吹空心牛皮球!)
望向拍賣場之外道路,濛濛輕霧阻隔了天空,人們嚮往的光線默默消散,接連亮
起之燈驅逐弱小的魔物,使其不敢公然覓食、跟蹤人類,燈光來自菇菇屋外牆上的人
造照明石,又稱假水晶。行人匆匆路過休耕中的荒田,可能不久後蓋上一棟豪宅,豪
宅的周邊是名家設計的草皮花園造景,以及小山小涼亭小河小湖小橋,再挖個秘密地
洞。
(有牛車、馬車、馱驢的旅行隊伍,很多人?)來了,他們來了,將近一百多人,
不超過一百三十之數,其中二十餘人為押送奴隸的職業傭兵,約九十人以上全屬於無
可挑剔的落難美少女,各有各的勝場。風塵僕僕,路途的辛勞平添塵污,頭髮須清理
油垢,姑且洗乾淨臉後方可上台拍賣,又或者直接以楚楚可憐的受難者姿態誘導買家
的惻隱之心加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啊,妳手頭上的錢不可能買下她們全部!我作善事,
買斷她們後,乾脆打造一座全世界最頂極的豪華妓院,就這樣吸走[永恆黃昏]
的客源,到時候歡迎妳來應徵啊,半妖精妓女!」
「我輸了,我要走了。」半妖精話裡的氣焰不知為何熄滅,低調地走向拍賣方,
掏出現金,帶走淚眼汪汪後變得惹人憐愛的村姑,出場時不敢說話,腳步急湊。奴隸
商爽死了,歪著嘴巴欣賞狼狽妓女的窘態──在龐大資產的面前,區區妓女萬萬不得
造次!
****
手拉著手,神色緊張的半妖精拖著茫茫然皺著眉頭的村姑避開普雷爾斯教徒;官
方偏袒著這些吵吵鬧鬧好幾天的傢伙,如鬼魅般換位的幻夢騎士注視從奴隸市場走出
來的人,並未察覺有異,躲在暗巷中從事糟糕交易的人們低聲呻吟。村姑潸然淚下,
打死她也不願意跟奴隸商口中的「半妖精妓女」到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從事那種......
那樣的事,窮盡一生還不清的贖金是最沉重的束縛,至死不能脫身。
「請、請問......」
「我是克拉忒,可以叫我克拉拉。」
(好像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對方會使用慢性毒藥控制人的心智嗎?)
「我......我能做的事不多,請問有沒有接、接客但不用生孩子的秘方?就算、
算被奪走初夜,我真的不想替陌生的男人生小孩,這是最大的讓步了。」
極度認真的語氣,迫使髮色逐漸轉變成鐵灰色的前人停步,後人氣喘著氣,轉頭
看看她們倆走到菇菇屋群落之間──陷阱?刺客們登場!
(戴著惡鬼面具的矮人,手上的大戰鎚彷彿砸破過無數顆人頭,身背一面圓盾。)
(身姿美豔之女,天生髮色金黃,髮束收整於帽後,類似輕薄易破舞衣的裝束底下,
藏有很多很多的暗藏式兵器若隱若現,到底有幾把短刀啊?)
不管先登場的兩個,高大肌肉男騎士威風凜凜地現身,有整潔標準的鎧甲佐證,
不論他的面相如何,村姑不禁心生一股想被英勇的騎士救上馬匹遠走高飛、共赴歸途
的心跳衝動,所謂「一見鍾情」的心情差不多正是如此,聯想到騎士冒險故事的老套
情節,稍嫌老套卻很吸引人啊!有什麼事比想像中的夢幻情人更美好呢?
「好險喔,剛剛如果講錯一句話,我可能也會站在台上被拍賣;不過為什麼人們
對妖精的偏見這麼離譜啊?我還以為母親大人在唬我呢,正襟危坐地講說男人
老是將貌美的妖精當作性幻想對象。」
「勇者的教育觀真是夠開放的。」老矮人看向天空,似乎在等待什麼。
克拉拉接上金髮舞衣女遞下的長劍,外觀是土色革製劍鞘附背帶、扣環,握柄套
裝可活動式護手,配劍後的架式和原來刻意賣弄的調戲風情有天差地遠之別。肌肉男
騎士未攜帶隨身武器,以相當輕巧且熟門熟路的小動作引導村姑到身邊,幾乎錯覺他
是在人擠人的酒吧中引導女伴出出入入,手上玩轉著玫瑰花或高腳玻璃酒杯的樣子?
「任務順利完成,那我就帶她回玻琉山下;結婚以後,變成老婆前任老闆的跑腿
工,聽女人的話辦事,我想這應該是報應吧。」
「想開一點啊,總比變成被踩在腳下的小白狗好得太多;老子親眼見過當年擊敗
了巨人的老牛頭人猛將甘願擔任那個叫什麼百合的座騎,舔她的腳,人心實在
難測。」
村姑十分不理解他們聊的話,但是提到玻琉山......
(好像有遠房親戚在玻琉山經營溫泉療養所?是他們轉請這些人來救自己嗎?太
奇怪了,這一份莫名的悸動漸漸強烈;仔細回想,將自己從奴隸商手上確實救
出來的人,正是克拉忒大人啊!克拉忒大人!)
在幻想中重新塑造克拉忒大人的形象,換穿英氣逼人的甲冑,果然不論作為美男
子或令人羨慕其容貌的女子,皆使人心動不已。沉浸於一層又一層夢想裡頭的村姑沒
注意到火炎的軌跡劃破夜霧,揭穿了真相,半是虛假的陽光、半是真偽難辨的夜之幕。
此時此刻,老矮人、克拉忒大人、貌似華麗名伶的舞衣女,三人別過肌肉男騎士和村
姑,啟程前往那再無霧團隱藏的,霧中的國度中心,開始及結束一切的王都聳立著重
重尖塔。村姑感動地喊:
「克拉忒大人!要平安回來呀!」
「老子受夠了騎士冒險小說和誇大其詞的吟遊詩人。」
「鐵鏽老爺,為什麼離家這麼久了,都是女性向我表示好感?這沒有道理;應該、
至少應該好歹來個懷著不良企圖的男人搭搭訕,奉承啊,也許在互相作對的情
況裡隱約培養感情之類的,越爭吵打架越甜蜜......」
「有,那本書我在王都的圖書館看過,女主角最後選擇了刀子口豆腐心的侍衛官,
但是我認為那個男人應該和悲情的王子在一起,踢開女主角才對。」
「誒?兜里,原來妳是侍衛官加王子派。」
「錯了、錯了,是王子加侍衛官派,順序不能顛倒,我和十位同時期製造的姊妹
意見一致。」
「大地母親啊,這個瘋狂的世界,人偶跟人閒聊愛情故事的劇情發展......」
「我覺得......克拉拉,妳的情況等於女主角加書蟲公主派。」
「誒誒誒誒誒──!是那種發展?」
「還記得陽台上的接吻那一段嗎?女主角扮成親王的繼承人,結果書蟲公主愛上
了男裝的女主角,太感動了。」
老矮人被迫聽進知名的禁忌情愛大作{湖畔樂園之騎士}的完結篇回顧討論,偏偏
背後的少女們好死不死都是書迷,聊到同一名作者的其他系列。拜託快點出現山賊或
是中斷這可怖爭論的魔獸!關於憂鬱系貴族和文藝子弟之間的曖昧關係,老矮人沒
興趣也不想理解。
讓他找出那個作者的話......希望不是認識的人,或者「非人」。
****
寫下{生命的意義在於旅行}的人類死了數百年了吧,由於用「千年」當單位會突
顯年紀很大的事實,俯瞰著大地的老附魔匠揮筆塗改日誌上的內容,又翻過一頁,列
寫出場角色、沒啥重要但可能有助於銜接劇情的配角、地圖、時間表,為了方便突顯
角色的形象,另外試著畫出他們的長相。然而畫技不佳,隨便描了背影跟圓圈頭木棒
人示意圖,非常羨慕那些天賦才藝的繪畫師,最後亂塗黑一陣,改用文字在抹黑的人
形圖案旁邊寫註解。
「美麗的黃金色......甜美的葡萄......」
小男孩坐在尾端的邊邊偷偷觀察老附魔匠的行為;他的屁股後邊,大飛行蟲的粗
長觸尾放射迎風,蟲體分為隱首、胸殼、氣囊腹、迎風多尾四大部分,小腳縱排在下,
背上平展開薄而實韌的半透明蟲翅,上百對蟲翅的面積總和是主體背面的七十倍以
上。不能在蟲翅上面行走,會被彈開,蟲翅閃耀著繽紛鮮豔的毒粉幽光,在遭到破壞
時才會對攻擊者、掠食者揮發毒粉,倘若平時揮霍完毒粉,真的遭遇天敵時就沒救了。
(當[不死之主]不厭其煩地講解飛行蟲的生態時,小男孩有聽沒有懂,總而言之,
蟲子來自一片荒蕪的異世界,懂得使用心念能力的異界人要求以抵抗瘴癘的藥
物充當借蟲費,猜想對方應該是蟲神信仰的起源吧,蟲神祭司的心靈控制術絕
非浪得虛名。)
飛行蟲背上的兩個人眼看太陽下山,眼看下一頭倒霉的炎魔誤觸岩石陷阱,遭到
寒冰的化身──[溫暖擁抱的需求]抱緊。孤獨結晶,不想再寂寞度日,渴求著體溫的
水屬精靈呼應了[雪之女妖]的願望,見著獵物即透出岩心,纏住氣勢正旺的炎魔,抵
消其威力,緊接著觸發了結界預設的彈跳條件──「捕捉達成、強制婚約」,快快樂樂
的天空蜜月旅行搭乘投射之岩,享受被呼嘯而去的快感,穩穩當當地命中王都的大霧
防壁。每命中一遍,霧氣的再生速率明顯地變慢。事實上,最初的雪之女妖早已跟不
要命的野蠻人探險家──
(羽箭穿透空氣時,啊~~啊,悄悄的叫聲感覺是叫假的,不包含真感情。)
「唉呀,又一隻旁白惡魔被妖精的魔箭射殺,這就是等級太低的壞處,說祖先閒
話的壞事會被對方的尖耳朵聽見。」
小男孩睜大雙眼、持續沉默,遵照[不死之主]的旨令,趁機就近記錄老附魔匠的
一言一行,亦不放過沒有重點的自言自語;對方也在提防這邊,目前得到的遣辭用字
尚未透露老附魔匠的底細。從這個傢伙追查到其他人的情報,看來相當困難,先看下
方的動靜吧。
(攻方召喚出炎魔打頭陣,傳統得非常無趣的戰法。)
(防守方躲在森林前線,然而實際上還隔著一座人類的碉堡,那是妖精們裝神弄鬼
嚇走人類後的戰利品,藉此擴增森林的版圖,原本人類費盡心力開墾得的土地
又一遍被植被覆蓋。根據調查,碉堡的主要建材是帶有飄目花紋的黑色岩石,
抗火性佳,攻方選擇此處突襲,無異於下了一手最糟糕的壞棋。)
(妖精的箭陣,加上水準之上的對炎魔陷阱,潛行森林地形的妖精偷偷摸摸繞到敵
人的後方呢。)
「為什麼?堅持繼續召喚炎魔?信念嗎?審美觀?自我價值的實現?」自問自不
答,霧色消褪至森林的邊境不再是白濛濛的模糊地帶,或許有內奸吧,攻方對準飛行
蟲的方位,精確地射出火光彈;如果不是情報外洩的話,敵方無從曉得半空中存在著
兩「人」一蟲控制著陷阱啟動,只會誤以為地表上的戰術擺設是妖精的反擊。
「結束了,妖精的防線,天命不可違逆,吾主也要跟進嶄新的時代了。」
一旦火光彈掃到飛行蟲,蟲體熊熊燃燒之際,一邊放出致命的毒氣,一邊下墜,
落在戰場中央,毒死人類、妖精、雜七雜八種族,飄浮氣囊遇熱爆炸的威力少說拖個
十來頭炎魔陪葬,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改變地貌,改變世界的信仰則更是容易......
「哼哼哼。」小男孩傻笑著轉頭,準備在爆炸的衝擊前一刻脫離肉體。
(那顆火光彈很特別呦,專門打穿魔力防壁!)
(在擦過目標的一瞬間,咻咻──燒起來!燒起來!砰!)
(不好意思,不管是想要另一種新世界的失誤者、固執於保持安穩現狀的廢物,統
統埋葬在歷史的塵埃底下!)
(吾主呦!)
(迎來[不死之主]的新世界!)
爆──小男孩笑看著老附魔匠轉頭過來,對方臉上卻擺出「你就是內奸吧?」早
有預防的表情,然後地面裂開了,有東西高沖天際。
****
聖光之人形燈站在妖術師的禿頭上,踮起腳尖轉轉轉,舞現奇蹟般的溫和暖照,
亮而不刺眼,那應該是妖術師的迷幻術法吧?愈看愈像是十歲左右的孩子無所不用其
極地踐踏下人的禿頭呢?充盈著聖光的小孩子累了,跨坐在妖術師的頸後,雙足交叉,
看似鎖喉招式。向日葵男爵屬於日頭大公之下的「冒險派」,激進好戰,受大公派令,
多日前抵達第四聖城,經歷了與過往的敵人截然不同的戰鬥。異界的魔怪,有時候外
表、特徵分明一致,弱點卻不一樣,事後才曉得它們不具備固定的形象,想變什麼就
變身成需求的模樣,其中少數能讀取心思的怪物就更惡質了,也許身旁的某人正是魔
怪變的!怎麼辦?鑑定得出來誰是誰嗎?
「請教魔法師大人,如何辨別魔怪的變身?」
走在駱駝頭一旁的紫色魔法師「咦」了一聲,駱駝背負著大量魔術道具,異教符
銘一閃一閃的,很像年末大特賣期間的宣傳用裝飾老馬,背披布幔招搖過街、拉馬糞。
「是我的話,先打再說啊;那些魔怪都沉不住氣,裝要打它們的樣子,它們就先
掙破人皮了,真的不能責怪我。」不愧是名副其暴虐傳說的實戰派。
   
「好......吧,那麼妖術師的意見呢?」
「比起魔怪,背叛信任之人的禍害更大。男爵大人,有遭到背叛的經驗嗎?」
「有,我的前妻跟富可敵國的又一個艾福奧門私奔去國外,那時候我在外地協防
魔物入侵,吃了幾次敗仗,但是和約也談好了,魔物竟然為了人類的垃圾而開
戰?為了蠢事而上戰場,我笑得放過那個女人,人生實是一連串的蠢事。」
   
「很豁達嘛,真不錯。打從進入這裡後,沒有魔怪,完全碰不到一隻有威脅性的
魔怪誒!
它們發覺人比城裡多就跑了,這不是很奇怪嗎?沿著這個方向去魔力的匯聚
點,理所當然是霧中的國度極力防衛的重要機密。路走一半,見不到幻夢騎士,
陷阱也因為年久失修而損壞,不過我的腳毛還是被夾到,超神奇的。
敵人究竟作何打算?不妨來猜猜敵方的用心吧,就決定你來回答,好像緊張得
快吐的伯爵小少爺。」
   
「抱歉,我不太喜歡這種詭異的地方。周圍白茫茫的,最奇怪的是,即使是不見
星辰的夜晚,依然能見噁心的、混濁的白霧。」
   
「觀察力敏銳。咦?男爵大人,伯爵小少爺再怎麼說,在他的故土也是正式騎士,
怎麼讓他當扛旗的隨從?卡在見習騎士和僕役之間,不上不下。」
「這是規矩,順便練體力。」向日葵男爵背後的年輕臉孔不發一語,只是斜眼略
瞄那個被妖術師特別挑出來聊話的普通人物,不以為意,不須理會弱者。
「男爵大人此言極是。看來看去,有很多人是跟伯爵小少爺同輩份的年紀嘛,有
交到朋友嗎?一起酒後醉倒路邊?玩賭戲大輸特輸?打群架?挑戰大胃王比
賽?到搜羅了奇珍異獸的妓院找樂子?看上了哪一名在光環教會服務的女孩
子?」
「喂,人偶混蛋,注意用辭,她們兩個在後方聽得很清楚,你存心找死,幹嘛提
到妓院啊?那是禁、忌、的、話、題!」
魔法師丟出鐵豆子石,正中禿頭正中心,力道沉重得使目標不得不點頭。撫摸繩
索的老審問官瞇細右眼,打從心底討厭和異端人士合作,尤其是出言污辱同是[第七光
環]支派之人的邪惡妖術師,搞不好年少而肉體正值青春的後輩落下含恨的淚水,等會
兒要幫迷失的男孩們加油打氣;女生就算了,還是純潔的男孩比較優良。
(新世界的男孩......)
「那個......很抱歉,時間不多,況且我另有要事,沒有好好地跟大家相處。」
「老實說,就是被排擠了吧?」
「說得太嚴重了......」
「不用否認,那種事無所謂;那麼,伯爵小少爺,你對身旁未來可能交到的朋友
有何感想呢?老實說,我和四蹄在糞土上跑的半人馬族結了仇怨,一前、一後,
隔得遠遠的,起碼沒有性命危險,對方是既粗俗又野蠻的下等半獸怪物啊,果
然只有同樣的人類當朋友最好。」
「人偶混蛋!」
「呃......妖術師、先生,奉勸你,那一類會冒犯其他種族的話別再講了,拜託。」
「對啊,妖術師,我有些部下也容不得你廢話的貶意!你是吃錯了什麼藥?」
禿頭微轉,醜陋的笑臉繼續散布惡毒的言語:
「優秀的純種人類是最棒的。各位聽說過嗎?追求永生不衰的普雷爾斯教徒曾嘗
試將召喚來的魔怪移植人體,更甚者,誘拐誰都可以授孕的妖精,強迫妖精們
跟魔怪的宿主生育後代,產下真真正正的妖魔雜種!兼具妖精的魔力和魔怪的
肉體異能,外表看似樣樣不差、資質優秀的尋常人類,雜種冒充純種,我看啊,
淪落到半人馬超低級了喔。算算育種實驗的第一批也是最後一批的年代,真巧,
那幾年間,正值戰亂中的孤兒院如雨後春筍開張之時。
半人馬跪在地毯上接客──」
「妖術師!」
「什麼?」醜惡的微笑歹人會意過來,好端端的心臟部位長出了箭矢的後半段?
聖光失落,再無光輝降臨禿頭頂。
紫色的魔法師緊急替換結界!擔起守護全軍的重責大任,防備那侵蝕精神的白霧
沾身!男爵喝止眾人的行動,舉旗小伯爵目睹那支破心箭自旋生火,火炎之漩渦很快
地由裡到外,原地燒死口無留德的妖術師,死了活該;蒸發血液、乾捲皮肉、烤焦骨
芯,便宜買的法袍不具防護作用,吝嗇鬼橫死於地的下場不是沒有原因,失靈的便宜
法袍反而助長火勢。
年輕的面孔不分男女,本來已經準備好提前拼死一戰,頭頂上飛躍的影子吸引他
們的目光,是馬的身軀。尾末高揚,四腿結實得展現力與美,怒目猙獰之貌宛若代表
「凶死」的戰場殺神,踏裂人前片地,橫掃長槍半圈大撥,扯開無人處一線血潑,表
情驚恐的妖術師被迫解除隱身狀態、捧按喉嚨,出血止不住,接下來被疾奔馬勢撞飛,
半人馬繞圈並偏移重心加速,迴手連貫數槍,穿刺、抽、再扎、拖扯、往死裡戳插、
攪弄內臟,最後一招「近身朝天串」挑背通顱,單方面的行刑式虐殺令對方死狀奇慘,
僅存四肢保持完整。
「呀──呀──......」後方的光環醫療團某人尖叫到失聲,無力,暈倒在同伴
的懷裡。人們待在魔法師展開的結界內部,畏懼那個手段如惡魔一樣凶殘的異族,血
腥沿著結界的前緣沾紅,碎皮、斷骨、肉屑、穢物、體液遇火燒出不安的臭味。
「妖、妖術師被殺死了?就這樣?她是敵人嗎?」
「不。應該是單純尋仇的;在這種鬼地方死無全屍,真是適合人偶混蛋。」
「不是吧!魔法師大人,我以為您會出手制止半人馬......」
「沒有、沒有,我、你們、各位,不用對他的死負擔任何責任;沒有人是他的親
人或實質意義上的好朋友,對吧?他死不死、活不活,對我們突襲敵方要地的
目標沒有實質影響力,半點也沒有,反正他遲早要橫死於非命。」
「確實,無救他的必要;計劃之外的人可有可無。」
「那好,我們繼續趕路。妳,沒有理由和我們作對,報完仇後能否遠離我們,回
去妳該去的地方呢?」
「悉聽尊便。這個該死的人類平時不會作人,出事的時候沒有其他人幫他,報應!」
半人馬回收她的長槍,忽然橫向跳到屍塊的左手邊,避開了一道視覺是「黑色」
的壓縮之壁;壁下陷地直進,拉升的餘勢在前方的霧帶擴散殺出,黑色的裂縫扯開茫
茫白色,顯露了隱藏在霧裡的屍骸,入侵者、盜墓者命喪於此。鎮守路途中繼點的守
護者遭到「黑色」誤擊而覺醒,其軀體以各種巨蟲、陸生魚怪、擬鳥的多目魔物、食
人妖鬼的屍體拼裝建構,受害的人類身兼食糧和零件的雙重用途,所以守護者的呼喊
含有過量的亡靈怨念,朝魔法師的結界「噴吐」有形的邪毒惡氣,怨靈貼上結界的防
壁嘶吼著,即便是沉著的年輕騎士、年輕世代的光環醫療者,無不吃了一驚,因為發
生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半人馬自身的結界勉強反彈走怨靈,避走遠處,她惱怒地想取弓重挫守護者再逃
走,然而,沉重的「黑色」拖著人類難能使用的沉重金屬大砍刀過來,所到之處變灰
發黑,牛蹄印記刻入地表,擠壓、塞入,源自殺意的力量幻化為巨人之形,撐大了肉
眼的錯覺,扭曲且對稱的雙角下方只見疑似壯碩人形的「輪廓」,看不清楚眼神、鼻形、
嘴巴,沒有惡魔的雙翼,黑色的牛尾巴一下打爛來不及逃走的低等魔怪,這樣的形象
使人很自然地聯想到:
(魔王?)
「黑色」失控地哞吼震地,無視了半人馬不慎脫手射出的光輝箭,蠻舉大砍刀,
跨越已撤退至角落的人群,不將守護者放在眼裡,它的目標是半人馬──
縱蹄移位,閃避「黑色」的攻擊範圍,不惜靠近守護者的掠食區。來吧,守護者
是最佳的肉盾,不死不滅的御屍秘法怎麼可能......
(黑暗吞噬所有的顏色。)
(吞噬了自身的「黑色」。)
(源頭吞噬結果,睡醒的守護者尚未起身抵抗侵門踏戶之輩,滾滾的黑暗流動侵蝕
魔力聯繫,斷絕了屍塊與屍塊之間的黏合面,一步也踏不出準備位置。)
反擊來自地底下。肉色慘白的頭好壯壯大蠕蟲突破地面,伸頭就咬「黑暗」的下
半身,即使被砍成兩截,失盡體液而亡,毒牙依然緊咬住危險的入侵者。生活在蠕蟲
體液中的人形寄生蟲慘遭無盡的黑暗染成死黑,被濃縮的殺意「殺死」了,或者說,
進入了「黑暗」認定的死亡狀態,和殘破不堪的人類屍骸一樣,不再活動,隨著時間
逝去而分解,消滅至無法像殭屍的技能那樣重生的地步。
****
作戰前的評估工作涵蓋了人員、撤退路徑、備用計劃、物資等多項考量,艾汝紗
慎重地對[晝午之聖劍]施展十二道封印;剛拿回手中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騎士團的叛
徒將聖劍改造成引爆式陷阱,待外人注入一定量的魔力後,輕者烤碎一條手臂、重者
半邊身軀被蒸發。與其如此,完成封印程序,再當機立斷地破壞聖劍。
「女帝!妳在做什麼啊!聖劍......」
「啊?醒了?死死!燈醒了喔!」
「終於醒......誒誒誒!女、女帝,聖劍、劍──」
「嗯,折斷了。」不容置疑的語氣。「這裡拜託死死守護囉,我要去塔裡。」
「一路保重。」「回來之後,一起去未知的遺跡探險吧。」
「一言為定。」艾汝紗把斷成數截的聖劍扔到友人躺著床的底下,有可能在灰塵
堆打滾的不明生物會帶走聖劍吧,藏到異空間的角落。小孩子總是信誓旦旦地宣稱床
底下有怪物呢,它們收集一切遺失品,潛伏於睡夢邊緣的陰暗處,睜開占了臉部三分
之二的超大雙眼,覬覦著奶油餅乾屑,舔舔孩子們伸過床邊的小手。
房門對面的房間正在施行治癒術,聖光忽強忽弱,隔壁則安放傷者,樓下有貓神
教教徒發放魚肉湯。旅店的外面已成立「守城自助休息站」,優先支援人多的居住區,
冒險者們努力封住讓地底下的怪物爬上地表的漏洞,目前白旦塔以外的城內各區域已
獲得控制,至少把一度出城作亂的[高大的敲門客](暫名)引回城牆外邊的陷阱,困住
對方。涸井、地窖、施工地、廢墟房屋,隱居於地下洞窟的民眾扛著家當逃竄著,向
冒險者說,從某一條崩塌地道的裂口冒出了四角長方形薄薄扁扁的怪物,一面有嘴巴,
背面很硬,會一邊說明它們本身的特殊效果,一邊追殺聽不下去效果解說的人類。
(要尋找堪用的武器。)
(出發吧,在厄運降臨的午夜時分。從海外進口的計時器具好像有點可愛?精致的
小花鐘盛載十二色手工小假花,這個破舊的不上鎖房間其實一直有人使用嗎?早已停
業的空置旅店沒人可回答問題,也沒有應該徘徊於此的幽靈。)
「在防止火勢擴大的時候,旅店正面承受幻想火龍的吐息陣,躲進來的冒險者都
看見了,當時有一道須耗時三個月培養的[隱模型造城牆]隔絕火焰。不只是這
家破旅店,環繞著白旦塔的周邊,防壁大概從更久以前開始籌備,是瞞住了騎
士團的大工程啊。所以說,不知情的外地魔術師白白消耗了魔力維持『第二層』
的新防壁早就被攻破了;守在舊防壁之前,錯認自己的新防壁還存在,被舊防
壁附加的幻術搞亂認知。」
到處逛一逛。「這樣的地方,一定另外藏著不明顯的疑點。」艾汝紗有意避開貓神
教徒占據的廚房,發現妹妹的朋友工作地點的餐館大廚也是貓神教徒;對方戴著貓耳
帽熬煮深口鍋魚肉湯,驚人的專注力異樣地具備壓迫感,儼然散發著王者威嚴──喔、
不,大廚的腰帶別上了所有、所有能在第四聖城求來的各大宗教團體特製幸運符?平
時應該見到信仰所就進入祈禱,不管是否光環教會之外的異教,絕不得罪每一尊神明。
「是啊,這才是一般民眾的想法,神靈都信信看,總會有好處的。」覺得魚肉湯
的香料味誘人至極,但是,艾汝紗掉頭就走,一如往昔的果斷態度。
「武器、武器,城裡的武器舖恐怕沒剩多少存貨。剩下生鏽爛到裡的、附詛咒的、
壞掉的、昂貴裝飾品。民生工具、技器也銷售一空吧?鐵鎚鑽鑿啊、稱手的農
具啊、狗鏈、鋸子、各式刀類,難道要擅闖民宅翻箱倒櫃嗎?」
(再說吧。)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艾汝紗雖然認清了現實,她仍然堅守原則,
繼續探索內部尋常得不能形容「不尋常」的旅店,試著拉開廚房隔壁又一扇未上鎖的
房門......
「還是廚房?什麼啊,故弄玄虛──」咦?「為什麼有第二間廚房?」
(很正常啊,主廚房、副廚房之類的。)
(不要想太多,也許這家旅店本來要主攻餐飲業呢。)
(去下一個房間吧,不要浪費時間在狹小的家庭式廚房。)
「不對,這房裡只是布置成廚房的樣子,感覺到了,有結界,和旅店主體的防壁
是分離的,結界中的結界。」
艾汝紗很小心,即使親妹妹捧著魚肉湯經過也不亂掉呼吸節奏,討人厭的某見習
騎士搬運魔物等級的魚怪送給隔壁廚房料理,魚怪的水晶之眼咕溜咕溜轉(真的有咕溜
聲)。
(不能慌,感覺,感知房間中的異常之處,例如飄浮的......)
鐵鍋飄浮?誒!誒!有洞切肉刀、烤肉叉、水果圖案餐盤、空油瓶子、厚重剁骨
刀、生菜菜刀、長長的舀湯杓、小調味粉罐、高度及腰的廚餘封裝桶,計有十件物品
同時飄浮。
「學者正在研究的騷靈現象?幽靈!在哪裡?」
(喔!找到我們的勇者啊!)
「抱歉,我不是勇者。」
(如此謙虛,讓我們助您一臂之力吧!)
「不對、不對,態度太隨便了,應該有識別勇者的認證程序。」
(勇者的資格,不需要無謂的證明;帶上我們,我們是勇者專屬的神兵利器。)
「我再澄清一次:『我不是勇者。』現在的我是一個傻子,要去把那個嗜好幼體聖
女的蠢蛋搶回來,讓他誠實面對成熟女性的姿態;如若他無緣作孩子的父親,
我......
到時候再說......」
(那就更需要我們啦!成就勇者的宿願!絕對的力量修正不該存在於世的錯誤!)
「什麼是錯誤?什麼又等於『正確』?光憑力量是無法解決所有問題的。而且、
而且,自己的願望自己實現,不克服這道難關的話,捨棄尊嚴做出......橫刀
奪愛那樣的──惡事,我也只能依靠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了!去誘惑他!勾引
他!」
   
「說得好啊!」見習騎士站在門邊,鼓掌說。
已經觀察姊姊一段時間的妹妹疑惑得追問:「姊姊?妳在對誰講話?」
(糟糕,被看到。)「沒事,我搞錯了,誤以為這裡有幽靈。」
「它們不是幽靈,是被封印的詛咒法器;距今八百年前,那時候很流行使用方便
的自動道具,跟人偶差不多,有自主意識的東西能夠趨近完美地達成任務目標,
但是危害也很大。就像妳聽見的,它們稱呼任何人為『勇者』,煽動不知情的持
有者去送死,然後吞噬持有者的一部分,每每在緊要關頭謀叛。」
   
見習騎士咀嚼著魚肉夾餡麵包,正經八百地解說;不知為何,就是沒有說服力。
(因為長相不帥?)
「時候差不多了,聖騎士大人、露肚臍妹妹,再加上隱身在我背後的貓貓蜘蛛女,
這是目前有餘力闖進白旦塔的隊伍了,畢竟塔外要留相當多的戰力。」
   
「你誰啊?亂發號施令!只有姊姊能發號施令!」
「為什麼會發覺我的存在?貓神教導的隱身術應該沒有破綻啊......」
「本騎士,第四聖城原自宅及宅外巡蘿警備隊隊長大人,在此宣布!對白旦塔的
討伐刻不容緩!尤其是他們犯下的罪行!以低於市場標準的賤價壟斷幼女的體
液,太可惡了!我會以他們出的十倍價錢買下全部!」
   
「不要污辱騎士的職稱!」
  「噁心。姊姊,妳認識這個心理有問題的怪人嗎?」
  「我看錯人了,對不起,媽媽......」
  
  「走吧!為了世界僅存的終極價值!」行前的準備工作並不繁瑣,最大的問題是
  
領隊的怪異居心不良男子;四人隊伍照舊保持「前一後三」的陣容,沒有人想跟自稱
騎士的心理變態肩併肩行動,或者走在他的前面,尤其是根據大主祭的證詞:「請小
心,那男的很危險。」
  在在使人提防他如提防敵人。
****
嘴巴裡殘留著魚肉湯的美味,但是轉變成口臭時勢必包含魚的腥臭,不禁十分擔
心。行李提掛大包小包,神色疲累的兩人躡手躡腳踏進無盜匪有膽子流連忘返的第四
聖城;魔怪最喜歡待在門後,給開鎖的小偷一個大驚喜,聽到砸窗戶、破門的聲音更
是興奮地尖叫,那代表著獵物很有活力,不是病懨懨的乏味腐肉。藏在巷弄之間埋伏,
等獵物拖著滿懷的贓物負擔時,一整口吞下,然後期待下一個獵物。
比起人類的無知覺,貓貓狗狗在惡劣的環境裡大幅提升警戒,老鼠不再吱吱叫,
鳥類飛離高處之巢,因為魔怪懂得攀爬建築物的外牆去破壞鳥巢。相對安全的逃跑方
法,便是帶著已馴化的魔物隨行,但僅止於「逃跑」,正面和魔怪槓上需要夠強的軍隊。
「好想養一隻可愛的魔物喔,像是毛茸茸的毛球啊、幽靈體質的魚、有身體行走
   的小隻木種精靈,我最想要養巴掌大小的小仙子。」
「生命不是玩具;況且妳知道它們的野生種是多麼可怕的存在嗎?體現了自然災
害現象的魔物,不是人類隨隨便便接觸的對象。」
   
「你,管太多了。」「剛剛好而已,不多不少。」「呿。」
「接下來,到塔裡探探情況,搶救熟人或物品;妳怎麼了?」
「想......上廁所。」
「那裡有草叢。」「蛤──!」「難不成妳要我喝下嗎?」
「你過來,背對我,站在我的前面說話;要是你講話停頓下來或回頭偷看,我就
把受詛咒的魔杖插到你的胯下再引爆。」
「堂堂一名公主怎麼說話如此粗俗啊!」
「這地方沒有其他人,我現在不是公主。」
「是喔,這麼方便,血統和身分隨心情切換來、切換去的。」
「囉嗦!」
「很麻煩誒。回溯光環教會的起源──」
「無聊......」
「咳咳,光環教會,自最初與前身的[不死之主]決裂之後,發展至今已分化出多
達七個支派,廣為人知的支派是同意收納異教神靈於體系內的[第七光環],但
也因此被神話學研究者批評為『無節操』、『沒有原則』;然而[第七光環]的教義
主要體現在生活態度與變動的律法規範,舊信徒稱之為『多神共存的無神論』。」
   
「幹嘛背史書的章節啊?有那種記性,背咒語還缺三漏四的......」
「出走的[第一光環]誤信了敵人派來的假先知,企圖穿越荒漠,目標是在遙遠的
神秘國度發揚光大,可惜屢次出師不利,遂於中途的綠洲邊緣建立城鎮,史稱[第
一聖城]。
[第一聖城]受詛咒的原因,謠傳是[第一光環]信徒挖掘綠洲深處的古墳、變賣
陪葬品賺錢,引出墳墓內部的守護者。倖存者分成兩派,一派不願意再次踏上
建城之旅,選擇加入那稱霸荒漠的古國;也因此,另一派改組為[第二光環],
離開了風沙時行的安逸之地。」
   
「毛巾借我。」
「我想妳不可能是用來擦汗的,放棄吧。」
「胯下引爆──」
「請拿去用,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特別心地善良。話說到[第二光環]一路朝西
南方前進,前路有一望無際的海水阻隔,臨海建立他們的[第二聖城],工程驚
動海域原有的巨大海獸,一夕之間吞沒了已完工的新城,人們流離失所,一部
分人反而尊敬巨大海獸為新神,成立祭壇。」
   
「敵視巨大海獸之人,成立了[聖騎士團]的前身,俗稱[第三光環]。」
「初代聖騎士尋匿新的家園,並積極製備[聖劍]的雛形,打算驅逐海獸。
將基地稱呼為[第三聖城]的騎士們,噩運連連。『魔王之夜』,基地慘遭戴有羊
首面具的食人鬼部族襲擊,苦戰數日,雖然擊退了食人鬼,卻付出了太高的代
價。」
   
「染上『瘋狂症』的患者,自我放逐到終年酷寒的積雪之地。」
「後來被當地嗜飲烈酒的貴族以神奇的火屬精靈療法治癒了,代價是通婚,協助
開墾廣大的荒地。歷經多次危難,在異鄉碰一鼻子灰的群眾無奈地重返故土,
卻發現[不死之主]離開了──消失,雖然地下的祭壇還在,神官、眷屬,全都
逃走了。」
   
「這確實很可疑......」
「接下來,歡歡喜喜的[第四光環]建築[第四聖城],認為不能再安居一地的改革
派[第五光環]與守舊派翻臉,跑出去自立門戶。綜合而論,現今的光環教會[第
七光環]實際上是第三、第四、第五等三大支派妥協下的產物,而且民眾的接受
度也不差。」
   
「少了[第六光環],也就是你常掛在嘴上的陰謀論吧?[不死之主]離開的原因、
[白旦塔]的元老主動幫助建城、勇者與魔王的傳說,加上異教信仰小故事什麼
的,把這些不相干的東西串在一起──」
   
「對,最近的事件也要算進去。」
「喂,我們逃走吧,別再插手了。」
「啥?」「我說,我們逃走;你想想看,我們哪有能力插手這種事啊?」
「妳拉完了沒?」「這句話很沒禮貌喔!」
  「真臭啊,公主放的屁、拉出來的屎,居然不是香香的。」
  「拿去擦臉吧,你的毛巾。」
  「丟妳......噓,有人來了,有七個人。」
拉起還沒繫好褲頭腰帶的同伴,撒下消除蹤跡專用的混亂粉末,兩人四腳躲藏到
最大型的樹叢子後面有一尊棄置雪人雕像的旁邊;雕像造型是那一種堆著好玩的球疊
球雪人,青苔未附生其上,但雪人底部附近的鵝卵石已呈現通體鮮綠色,而雪人的紅
蘿蔔鼻子斷掉了,斷口是白色。
(屁股超大!)
(這是歧視!你不要擋住視線啦,呃......汗臭味真重。)
(妳也是吧!別以為身體滾過一圈過期香料粉就變香了!)
(什麼過期香料!為了去除酸臭味,我特地使用珍藏的特級限定香水誒!)
(更正:『過期的老媽媽香水。』)
(停──,那些人有養狗,別動了、別動了。)
(為什麼變成妳跨坐在我背上啊?)
毛色黑得發亮的大狗吸入擴散開來的臭粉,不悅地打噴嚏,令牠的大姊姊飼主好
生心疼,跪下來胸壓狗身並上下前後撫摸,人狗之間的關係總覺得已超越了界限,狗
轉頭使出長長的犬舌舔遍飼主的脖子至鎖骨一帶,轉弄高超的舌技。
「到這邊就安全了。」發言者是白旦塔某一個不起眼的打雜學徒,莫非是潛伏在
塔內,替外來的入侵者帶路的臥底?入侵者還有[第五光環]極少數獲得權杖傳承的聖
言使、獨眼傭兵、男扮女裝講究腿毛處理的華麗孔雀羽挑染髮型「歌姬」、身背大刀的
嚴肅老男人,不修邊幅的酒鬼站在學徒的背後,又拔開新一瓶紅酒的軟木塞,扔到頂
面凹陷的香菇擺設上頭。
「敵人的嘍囉是跟蟲子混種的半人類,大劍不好砍。」
「老公,補充營養。」以肉乾餵食這嘴巴顯得太大而可怖的黑妖犬,牠對乾巴巴
的口感並不在意,一隻眼瞪著樹叢的空隙處,吸吸鼻子。
(聖言使正觀察著趁亂採集到的半蟲人斷臂。)
「看來,[焦手指]凶多吉少,我們快趕路吧,連著他的份一起努力。」
「對咩......啊,上次他寄給我一份重要文件,說和這次的行動密切相關。有了,
就是這個,應該是能粉碎敵人陰謀的秘密武器吧。」
   
「真是一個可靠的男人,舉酒敬他!」
聖言使的銳利目光離開了斷臂,改看「歌姬」新拿出的蠟封紙卷,當留長的塗丹
紅指甲劃破蠟封的一剎那,權杖高舉,聖言使凝聚力量,從喉頭裡擠出可撼動心靈的
「聲音」,迴響透過環境變化而擾動人身,即使弄破耳膜也無法隔絕,那是與心搏彈動、
呼吸、魔力傳導等現象交織成的振盪,一下子破壞了紙卷捲面之間洩出之咒毒。
老男人趁此天賜良機,拔出[屠魔刀],橫橫劈向正在施展力量對抗咒毒的聖言使!
擅長白刃戰的傭兵揮舉手臂小盾去擋刀,然而裝置於刀背上端的「隱刃」彈射上去,
瞄準傭兵的額頭要害,只得扭頭避開──來不及!情勢迫不得已,隱刃刺中傭兵的眼
罩,刃尖卡住不前。為求快速反擊,傭兵直接揮拳揍老男人的下巴,用手套手指虎搗
挖對方的喉嚨!
(打中!)老男人笑了。
老男人退收大刀,搖搖晃晃應該斷折的頸骨,往後跳至黑妖犬無法一擊咬殺的距
離外,很詭異地,他依然站得好好的......脖子被打斷了,不是嗎?
  黑妖犬露出尖牙,酒鬼大動作摔碎酒瓶,一時之間瀰漫開來葡萄酒酸敗至不可作
  
醋程度的惡臭,但這股惡臭並非對付黑妖犬的手段,關鍵是它的本體──[瓶中小赤
人],出生於污穢鍊金溶液沉澱底部的血光物質之中,立刻爬上學徒的大腿,投身轉化
為血淋淋的詛咒烙印──[流著酸毒和腐汁的九千九百九十九足蟲],纏繞其身,縱使
學徒體內的火屬精靈第一時間反抗烙印的束縛力,酒鬼繼續摔碎帶來的可憎劣酒,足
足摔完一打才讓動身逃走的學徒被詛咒壓制倒地,整個人都被蠕動的暗紅色死綁定住。
「原來你們的目標是她![焦手指]也被你們三位謀害了吧?」
「別過來!看你們頭上!」「歌姬」揮舞粉紅色的誇張大衣袖,埋伏在二樓位置的
合唱團一致詠唱低沉的啟發音,將預備的[無弓的魔箭手進行曲]揭示其主旋律,召喚
出數以萬計垂直向下的半透明箭矢,箭頭應和著細微的唱聲起伏而顫動,一波接著一
波的低潮迴圈累積箭速力量,抵達最高潮的時機,無中生有的箭矢恐怕能貫穿鋼板。
「什麼......埋伏!老公,快點進來結界!」
「如若沒有三位加那頭惡犬同行,怕是這個警戒心強烈的小丫頭不會走出藏身處
啊,那麼我們便再無機會捕獲她了。浪費了我十二瓶上等素材,一定要物超所
值,難纏的小丫頭。」
   
「心狠手辣的死老頭![屠魔刀]竟然墮落了,這就是常說的『近墨者黑』吧。」
「獨眼兄,看清楚了,他手上的刀不是[屠魔刀]。」
「胡說什麼啊?聖言使?對照武器圖鑑,不論是款式、聖光氣息、魔獸的血漬─
─」
「我一開始看見刀身和圖鑑插圖一模一樣時,就感覺很奇怪了;那本圖鑑,是你
們這種寄生者自費出版的,對吧?[屠魔刀]按照聖劍的規格打造,最低標準是
『不留血漬』,那是聖劍鑄造者高乎異常的審美觀導致的特徵,跟傳說的浴血形
象天差地遠,永遠保持著最潔淨、最完美無缺的原樣,簡言之,就是『潔癖』。
   
   有魔怪冒充人類的先例,我合理地懷疑你們不再是單純的人類。」
   
「那又怎麼樣?少再虛張聲勢。接下來的道路,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可以跨越的,
以高級進化體的身份奉勸你們,早死早超生。」
   
「歌姬」張開塗紅紅大嘴巴,飆高尖尖細細刺耳的假音,讓人耳感到不舒服,頭
頂一陣一陣刺痛擴散而下,不僅是黑妖犬的飼主、聖言使、傭兵,躲在樹叢裡偷窺「歌
姬」的兩人也中了此招,頭疼得看不清楚天空萬道魔箭下落的軌跡,手腳不聽使喚得
顫抖。身處箭雨正下方的聖言使屏除雜念,怒瞪那三個「偽人」的背影,憤恨難消,
全神貫注維持結界的「厚度」,分成多層屏障,軟硬交疊,表層屏障被魔箭突破後,立
即從內部增生一層,周而復始,再調控結界的性質,旋轉甩開殘箭、震碎箭的構造、
偏離、吸住前箭抵消後箭,身旁兩名同伴翻開{聖言錄}唸唸有詞,稍稍提升了結界的
強度,聖光流轉,黑妖犬繞著三人轉著轉著跑,忽而順向、忽而逆向,隱含著修補結
界的祈禱步法。
箭雨的規模越下越少。
(意志是否因此鬆懈了呢?)彷彿回應著這句話,最終四支毒箭貼地飛行,目標是
小腿、狗腿,對準結界的弱點突刺,穿過結界,角度正要向上修正,灌鉛的重石子從
箭頭壓下去。
傭兵悶悶不樂地把玩鉛石,說:「如果是老爹老故事裡的魔術師啊,一定不吝成本
把亂七八糟的[弒神魔檞長槍]正面投過來,這種愛算利益成本的傢伙作法很不老派哪。」
任務宣告失敗,無法再進行下去;受到波及的旁人們背靠雪人雕像休息,噁心欲
嘔的餘感揮之不去,冒險僅闖入日常的白旦塔公眾活動綠地,連秘密研究食用水母的
場所都沾不到邊!
****
「走捷徑。」自命不凡的見習騎士手指「豪華招待會館」的招牌,意氣風發地點
點頭,然後眼觀遠方,喃喃:「搞什麼啊,怎麼不親自弄昏她呢?這不關我的事喔。不
過牛頭人的意志真可怕啊,搞不好馬蹄踹破腦殼仍頑強地保持清醒。」
「你又在跟誰對話?姊姊,讓這個奇怪的男人帶路好嗎?」
「不管怎麼說,他阻止我們正面突破是有道理的,見識他的策略吧。」
「為什麼不正面突破?」
「在歷史上,正面突破容易失敗,下場是:
   一、中了陷阱,被調教成性奴隸。
   二、被包圍抓住,當場變成性奴隸。
   三、原本戰況一面倒,有勝算,不料姊妹其中一人被逮,一起當性奴隸。
   四、敵人是千古難得一見的帥哥與情愛慾望的化身,自願成為對方的性奴隸。」
「你讀錯歷史課本了吧?住嘴喔!」
「就我認為,最糟的下場是被逞完慾後,轉送到魔術師的實驗場作實驗,玩那種
『只要你完成任務就放你走』的死亡終局遊戲;因此,這裡只有四個人吧?以
少擊多,隱藏實力、低調、闖到敵人的背後大搞破壞,打亂敵人布置的甜蜜小
窩。」
   
「好像......有道理誒,可是從你的嘴中講出來就怪怪的。」
「以貌取人!對!我看起來實力超弱的,沒問題。妳,貓耳太醒目了,拿掉,貓
尾也是,難道妳不曉得塔裡面有半數以上的人迷戀著獸耳嗎?」
   
「可是,這是引用貓神力量的配件......」
「神靈的力量啊,存在妳的心中。不信?妳問妳頭上的小貓,不要心存懷疑,同
時信仰太陽蜘蛛神、月神、貓神,都無所謂,反正全是過氣的古老傢伙。」
(喵──)(咖吱咖吱咖吱......)
「笑死了,月亮的大餅臉。下一個,穿上斗篷。」
「戰鬥不方便。」
「真的不知道啊?賣弄太多比例的裸體,會引發反感;根據異世界某個島國的研
究,若隱若現最能干擾敵人的判斷力,甚至招降敵人。也罷,妳就拖累妳的好
姊姊,一起快快樂樂脫掉衣服、奔入敵人的胯下吧。」
「你的腦子有毛病嗎!」
「穿。最後,聖騎士大人。」
「我認為我的偽裝不比你差。摘掉貓耳是為了不讓敵方提前施術封鎖貓神的能
力,穿那件作工精細的附魔斗篷可抵擋無形的咒毒,如你所見──」
「您太自負了。」
「我自負?」
「一般人看到聖騎士大人的樣貌,不會覺得是弱者,即使大人戴上面具走路,行
家觀察眼神啊、一舉一動啊,隱藏魔力也沒用,絕對是第一個被警戒的對象。」
「所以你也要勸退我?區區一個無名的見習騎士──」
「相反,對,就是相反。我建議聖騎士大人,服裝請比照令妹,我自備了一套貓
神教配件,就送給您配戴吧;尺寸太大,不適合天真可人的幼齡妹妹,多留無
益。」
「你想讓我成為笑柄嗎?這是最最嚴重的冒犯!夠了,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啊?」
「換衣服。」
「想當然你不安好心,以下犯上!」
「也就是說,聖騎士大人潔身自愛,連一丁點改變服裝的決心也沒有?覺悟不足,
還想要拯救心愛的男人誒,遠遠不如那拼上性命代替好朋友當祭品的小女孩。
我看啊,聖騎士大人並不愛那個男人吧?想作點事情,把他從聖女身邊拉開罷
了,搶到手後索然無味,下一個目標又是哪個倒霉的男人呢?」
「給我收回你的鬼話。」
「換掉衣服,那種裸露度極高的套裝在會館隔壁就有賣,隨便拿一套,店主早就
逃了。還有您的貓耳跟尾巴,特製貓足靴、無音鈴鐺項圈帶、簡便穿脫貓拳套。」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換我穿了,我會一直跟在您的背後,宣告我是您最親密的奴隸;決定吧!
別人看見這樣的醜態,聖騎士大人可能全身而退嗎?不!可!能!」
   
「你的心比惡魔惡毒,我保證你絕對加不入任何一支騎士團。」
「那我只好自創了:『太陽之女帝的男騎士奴隸團。』放心,我會好好發揚光大。」
「給我。」「請笑納。」氣得咬牙切齒的艾汝紗拿來貓神教的基本行頭到手,惴惴
不安地踹開「流行服飾店」的破門,努力選擇布料遮蓋部分最多、最大片的種類──
相對的,透明度也高,如何拿捏其間的比例令她煩透了腦筋。
「可憐的姊姊......」
「不覺得這樣子很過份嗎?貓神在發怒了。」
「代價,想讓敵方大吃一驚的代價是很嚴苛的。」
「我......換好了。」
「姊姊,恭喜妳享受到肉體的自由!我們是鬥士姊妹!」
「會館裡據說有讓權貴官商出入白旦塔的密道,快走吧。」
  「借步講句話。」
  「密道通常在廚房附近,找找看,開口不會太小,畢竟大魚大肉吃喝不容易塑身。」
  「她犧牲了這麼大,你不道歉?」
  「小蜘蛛,妳會錯很多意喔。」
  「什麼?我的綽號被叫了、我的綽號......」
  
  「第一,她的新裝扮是迷惑敵人的手段,誘導敵方輕敵或高估我們的實力。
第二,我是誰?妳投注過多的感情了,該負責的傢伙是那位年輕的聖騎士、被
女人堆敬愛的聖騎士,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三,我們得加快腳步;異域的戰況不太樂觀,出錯了,變態巫師低估了牛頭人
的執念,活該,下次碰面要挖苦到他抬不起禿頭。」
     
小蜘蛛不明白見習騎士的話,還想追問,隔壁的鬥士姊妹似乎誤觸某種機關,結
果離廚房最遠的大廳地毯陷落斜坡,構造粗糙的地下密道大概也是低成本工程,偷工
減料到了極點,甚至沒有開啟密道專屬的圖文解謎題,令人深深失望。
「我、我碰到了看起來很貴重的花瓶,就......開了?姊姊!怎麼回事?」
「這下面有陷阱吧?」
「還是不要下去好了。」
「不盡然喔,為了方便腦中只剩錢或內鬥的權貴階級使用,底下是一路通到目的
地的簡單密道,路上還沒有分岔。」
   
「哼,又在......」
「敢不敢打賭啊?半裸的聖騎士大人?輸了要脫掉超緊小短褲以內的小褲褲。」
「你先下去。」
「退縮了齁。鬥士姊妹花殿後,這顆螢光寶石由小蜘蛛掌握;白旦塔不會讓控制
在腳下的權貴白白送死。」
   
見習騎士抽出制式的長劍,以及護手短劍,不知何時披戴上交叉兩條投擲小匕首
帶。
「這麼安全,你不要拔劍啊。」
「聖騎士大人被怒火蒙蔽理智,切勿步上愚者的血足跡。」
語塞,看著見習騎士踢下滾動小球,小球彈跳亂撞,一路向前試探並發出「追我
啊!」、「來來來!」、「你來啊!」、「怎麼不來?」、「過來!」聲音,八成是惡作
劇玩具。
「探索囉。」握著短木棒接觸牆壁行動,見習騎士一路練習換拿武器的手法,較
多時候是伸出手杖探路,感受通過密道的氣流,路邊有寶箱則當作沒看到,說:「權貴
階級才看不起這種外表寒酸的木頭寶箱勒!醒醒吧,那是陷阱!」
「我小的時候......」小蜘蛛想講幾句話,和緩緊張感。
「根據學者的統計,冒險中途回憶往事的人,死亡率多達五成!」
(管你講什麼學者統計!很討厭誒!)
「我小的時候,長輩們領導的教派早已分崩離析,幾乎沒有人在信仰舊神了,大
家照樣過日子,聽著商人到沙漠之國販賣淨水法器時的大冒險,聲稱用積雪之
地的冰霜製成的甜品很受歡迎,不分人類、半妖精孩童、半兩棲之子、獸貌者、
罕見的翼民,魔術師的冰雪甜品店前大排長龍,各個種族數不完,跟人類占絕
大多數的國家很不一樣,也沒有老是說話傷人的心理變態。」
   
「我被變態巫師影響的,是他害我,有事請找他算賬,我告訴妳他的城堡在哪,
不用謝我。」
   
「我的祖母的遺願,是找回作為信仰象徵的神器,可能在戰爭裡被外地人趁亂盜
竊,線索不明,於是我拜了身手強悍又美麗大方的新公爵夫人為師,夫人的女
兒也一起被磨練得很慘,跟我同年齡呢。」
   
「竊取異教神器的人,是我們騎士團的叛徒?」
「說真的,我們老家那裡偏僻一點的地方從未聽說過光環教會或聖騎士團,旅行
傭兵團啊、法師七塔、惡名昭彰的盜賊公會倒是流言頗多;我循著老老巫婆的
預言,有機會跟夫人的女兒出外晃晃,偶然地抵達此地。」
   
  「然後復興貓神教?姊姊,貓耳很適合妳。」
  
  「機運使然,等從塔裡取回神器的話──」
  
  「噓──」見習騎士打斷了可能成為遺言的例句,瞪著黑暗中蠢蠢欲動的物體,
  
嚇走那隻肥老鼠,小題大作得令人受不了。
而在肥老鼠磨牙用的盡頭破門之後,是何種境地?白旦塔的徽記已然磨滅,門口
不再蓄積守護力量,年久失修,有些要命的事物不宜於追求新力量到手之前先拋棄。
(門又沒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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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為盜賊公會會員,終生不得脫會。}會員代號[小麻雀]淪落至待在[第四聖城]
臨時避難地帶接受救濟,盜賊公會本來擬定的{第四聖城大劫掠!一個不留!}計畫又
一次破滅,號稱頂尖殺手的戰士(以前)只進不出豪華宅邸,原因自然不是貴族的菁英
護衛軍,是怪物!異於魔術常識的怪物裝死,吃人停不下來,前仆後繼的英勇好盜賊
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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