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太郎前往老猴的所在,又見老猴正在石頭上呼呼的睡著,桃太郎想起上回戲弄老猴
的失利,他手腳放輕,躡手躡腳地走向老猴,此時的桃太郎已非當初那身形沉滯,動靜皆
為人所知的魯莽漢子。舉步移動時配合著山風的吹拂,落葉的移徙。等到接近老猴時,桃
太郎輕輕撿起地上的落葉,抓著葉鞘朝老猴的鼻子搔去。
「哈啾!」老猴被搔的不自覺打了個噴嚏,伸手抓抓鼻子後,翻過身繼續睡著。桃太
郎覺得好玩,又繼續戲弄老猴,老猴再打了一個噴嚏後,突然覺得不對,一張開眼睛,只
見桃太郎笑吟吟的看著牠,手上還拿著樹葉。
老猴覺得好氣又好笑,一躍下大石,伸手便要去奪桃太郎手中葉子,桃太郎向後一躍
,將手背在身後。使出「大聖步」左扭右晃的,如玩耍般閃躲著。老猴見桃太郎步法進展
神速,也自開心,喝道:「小傢伙現在倒敢戲弄起長輩來,連我都無法察覺你已經來了,
不錯、不錯。」桃太郎聽老猴稱讚,也感到高興。
兩人你追我跑再奔一會,老猴停下來說道:「好啦、夠啦,再跑下去我這把老骨頭肯
定散了。」桃太郎笑笑地停住腳步。
老猴問道:「這麼晚了,你怎會上山?」桃太郎想起屠村一事,以及為了上鬼島打鬼
而忤逆老父的事情,登時笑容全失。老猴又問了一次,桃太郎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說
出來。
老猴點頭道:「恩……沒想到鬼島動作竟如此快,原本在北國發動攻擊,現下竟到了
南國,只是奇怪……?」老猴搖頭納悶。
桃太郎問道:「奇怪什麼?」老猴疑惑的說道:「南國幅員廣大,這河下村不過是南
國的其中一個小村莊,惡鬼們不去滋擾國城,反倒挑了個小村莊屠村,究竟是何用意?」
桃太郎聽老猴這一說,也覺得事情確有可疑之處。
老猴正自沉思著,桃太郎連忙跪下去,對著老猴說道:「老猴前輩,你武功超群精深
,若您能幫忙一起加入打鬼,必是天下蒼生之福。還望您能與我一同前往鬼島打鬼,為世
人平息災禍。」
老猴哈哈大笑道:「老猴我現在是方外閒人,年紀又大,萬不得與人掄刀動劍的,鬼
島上的惡鬼們又非易與之輩,我老猴只怕沒三兩下子就給打上西天了!你呀!這兩個膝蓋
可白白跪囉。」桃太郎碰了個大釘子,臉上極為困窘。
接著老猴把大石向旁一推,地上露出一個小洞,老猴從小洞拿出一條細繩,又將桃太
郎平日習練用的長劍,丟給桃太郎說道:「這捆仙索與長劍你帶在身上。」桃太郎看著手
上的繩索問道:「捆仙索?」
老猴點頭說道:「恩。那金甲修羅不知什麼來歷。這捆仙索乃是當年織女娘娘所贈,
據說這捆仙索可捆神魔二界。如果遇到危急,你就把這捆仙索向金甲修羅丟去,看看是否
真能將他捆住。」桃太郎點頭,將捆仙索收進懷中。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老猴便安著桃太郎在地上鋪些草睡了,隔日清晨一大早,桃太郎
又與老猴練了一會兒劍法與步法,老猴將桃太郎劍法該注意的地方又在提醒了一次,不久
天色近午,桃太郎算了算路程,該是上路的時候,便與老猴告辭。
桃太郎說道:「離開之前,我有些疑問?」老猴說道:「什麼事情?」桃太郎問道:
「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教我武功?而且你說這劍法來自織女娘娘,難道我與織女娘娘
有什麼樣的關係嗎?」老猴笑道:「我受人所託,只能遵守諾言。你確實與織女娘娘有關
,但這事情,並非眼下最重要的。等你回來,我會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你,但現在有更重要
的事情等著你,你需心無旁騖,專心一意地對付鬼島,等你走了,我也要離開。」桃太郎
問道:「你要離開?」老猴笑道:「我住在南北兩國交界的花果山,若不是要就近教你功
夫,我早回山裡去了。」桃太郎又問道:「你走了,我要如何找你?」老猴回道:「你放
心,到時候會有人帶你來找我的,這打鬼之途絕非你一人能成事,我老猴也不會袖手旁觀
的,你且莫擔憂。」臨行前,桃太郎又向老猴行禮致意,老猴摸摸桃太郎的頭,便拍拍牠
的屁股,示意他離開。
桃太郎與老猴話別後,便朝著修羅山的方向前進,路上餓了便拿出飯糰來吃。老婆婆
只跟桃太郎說村子向北二十里外的距離,但實際的所在卻也不知。桃太郎只能一直朝北邊
走去,過不久,天色已暗,月光也悄悄地露面了。
桃太郎邊走邊看著附近左右的山頂是否有發出光亮?花了好一陣子,桃太郎發現右前
方的某座山頂上,好似發出一顆微弱的七彩光點。桃太郎感到振奮,舉步便往光點衝去,
離光點越是接近,光點越是明亮,這時候,桃太郎發現眼前一片迷霧,急忙往迷霧中走了
進去,奇怪的是,桃太郎一進迷霧中,周身的迷霧便漸漸散開,不久,迷霧的前方,出現
了一條上山的路。桃太郎便順著路上山。走了好一陣子,桃太郎看到眼前發出七彩眩光,
心知前方應是山頂處,便拔腿奔去。
到了山頂,便看到一座小廟,小廟背著桃太郎,對著月光發出如水晶般明耀的亮光。
桃太郎繞到廟前,果如老婆婆所說,六手修羅正站在廟門的旁邊。六手修羅從胸腹旁
長出了六隻手,六隻手各持不同的武器,由左至右、從上而下分別是槍、戟、斧、棒、刀
、劍。身披蛇鱗金甲宛似銅像般佇立在廟門前。小廟似乎已有很長一段時間,兩旁門窗早
已殘破不堪,黃土包覆的牆面看似也不牢固。桃太郎走到門前,六手修羅怒瞪著銅鈴大的
雙眼,一動也不動地怒視著前方,像是要阻絕閒雜人等進入。
桃太郎與他猛一對眼,也不禁打了個冷顫,桃太郎避開六手修羅的眼神,眼睛盯著小
廟。小廟無門,也因此灑落的月光能直接和明月夜共鳴。廟裡頭只擺著一個木製的長桌,
長桌上設著刀架,刀架上擺放著一把漆黑的長刀。長刀連鞘通體墨黑,黑中閃現出一抹血
腥般地鮮紅。眼前這把長刀,一定就是母親口中所稱的名刀明月夜。桃太郎踏進廟中,便
覺有股極大的壓力從頭到腳壓將下來,讓人感覺不快。
桃太郎走到刀前,看了一眼,心中突冒起一個念頭,促使自己去取刀,心念一動,刀
已握持在手上,桃太郎一握起明月夜,突然覺得有股極大的力量湧向自己身體,原本感受
到的壓力瞬間消逝無蹤,全身反倒如浸在水中輕飄飄的,桃太郎使出「大聖步」左右挪移
。隨步移動更是感覺順暢,大喜之餘,拔起刀來試試劍法。
想不到刀子像是與刀鞘一體般,桃太郎運勁連拔幾次,就是無法出鞘,正琢磨時,地
上的亮光忽被遮蔽,現出一大片黑影。桃太郎急忙轉過身子,不禁嚇了一跳,原本站在小
廟旁、面向廟門外的六手修羅,這時竟突轉向內,身軀直擋住廟門,六手修羅幾與廟門同
高,月光被六手修羅給阻住,廟內頓時一片黑暗。
六手修羅怒瞪著前來取刀的桃太郎大喝道:「來者何人?」聲音不高不低,一字一字
地緩緩說出,聽起來有些刺耳。桃太郎見六手修羅面容可憎,頓起厭惡之心,對著六手修
羅說道:「我叫桃太郎,我要取此刀上鬼島打鬼,如果你識相的話,倒可省去我的麻煩。
」
六手修羅聽完,喝道:「把刀放下。這把刀不能離開這裡,否則將會引發人世間的浩
劫。」桃太郎聽完六手修羅那刺耳的聲調,眉頭一皺,心中正在盤算如何說話。
六手修羅見桃太郎猶豫,立刻衝上前去,舉起手上長槍便刺,六手修羅雖離桃太郎有
些距離,但長槍早已刺到桃太郎身前,桃太郎無法拔不出明月夜,只能拿起老猴給的長劍
舉劍揮開,一招「正襟危坐」由左至右逼開六手修羅。六手修羅動作極快,右手長戟已攻
向桃太郎,桃太郎見六手修羅已逼近身前,槍戟斧棒刀劍已連番往桃太郎身上招呼去。桃
太郎心知眼前敵人厲害,忙變招施展開天衣無縫護住自身。
六手修羅手中六件兵器如驟雨般猛烈攻擊,卻接連給桃太郎卸去,更令六手修羅驚訝
的是,劍招雖擋而攻,這等怪異劍法平生未見。幸得如此,六手修羅不能只攻不守,只能
放下攻勢,邊採守勢,如此一來,六手修羅的攻勢瞬間趨緩。六手修羅見桃太郎守的嚴密
,卻又攻得綿密。「哼」的一聲,加快速度擊向桃太郎。突然「啪」的一聲,長劍應聲斷
裂,桃太郎將長劍用巧勁往六手修羅一扔,六手修羅被這突如其來地斷劍差點劃破臉皮,
逼得他只能向後退了一步。
但六手修羅的功力非同小可,不僅力氣奇大,且六隻手揮灑自在,若非桃太郎學過天
衣無縫這樣的無雙劍法,舉目天下,豈有敵手。
桃太郎趁隙連忙祭起大聖步向廟外鑽了出去。六手修羅趕忙轉身追了出去,桃太郎站
定後怒喝道:「你這惡鬼,方今天下大亂,正是你們這些惡鬼擋道,今天不除了你,往後
難道放你肆虐人間。」桃太郎說完,挺起未能出鞘的明月夜就要進攻。
沒想到此時六手修羅大喝道:「慢著!」桃太郎一愣,停下動作,向後退了回去。六
手修羅繼續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老夫是惡鬼,你可知老夫是誰?」桃太郎說道:「你長得
邪惡暴戾,不是惡鬼是啥?」六手修羅仰天大笑道:「好小子,老夫乃是佛門護法天龍八
部之一的正派神祇,奉命守護此刀。你不識老夫,只道是惡鬼,世人皆以面容評人好惡,
誠無知耶!但老夫不怪你,只要你將此刀乖乖放回刀架上,立時下山,我便既往不咎。」
桃太郎大笑道:「哈哈哈!你說你是神仙?真的笑破我的肚皮,我娘說此山乃是兇厄
之山,山裡有把寶刀。還有一個惡臉修羅在保護這把刀,我娘全都說中了,就是沒跟我說
,這個惡鬼會自稱是神仙!真是笑死我了。」
六手修羅聽到桃太郎的調侃,臉一沉問道:「你娘是誰,為何知道此山?既知此山,
又為何說這是兇厄之山?你更可知你手上的明月夜是何來歷?你又是誰?為何有能力進入
此山?此山被菩薩用大法力給封印住,一般人是無法上山的?」
六手修羅這一連串的問題如連珠炮般襲來。桃太郎一愣,只回應道:「我娘遇見一個
老和尚,老和尚跟他說的!」六手修羅沉吟道:「是善非善、是惡非惡,那老和尚既知修
羅山,卻如此說,肯定有鬼。」桃太郎聽到「是善非善、是惡非惡」這八個字,突然想起
當年引他回正途的牧牛人,牧牛人也曾跟他說過這八個字,難不成眼前的六手修羅真是好
人。
六手修羅見桃太郎面露疑惑,便解釋道:「此刀原是上古魔神蚩尤的配劍,蚩尤被擊
敗後,此劍多次輾轉,最後流入金角的手中,金角將自己的魔力灌注劍身之中,儼然成為
金角的隨身武器。百年前,金角將此劍給予北國的伊藤,伊藤不擅使劍,在各地請了多位
鑄刀師,加上金角的幫忙,融製成現在所看到的長刀明月夜。伊藤僅憑此刀的神力便殺害
了不少人,最後伊藤兵敗南國,此刀被南國所收。某日夜裡,金角欲潛入南國奪刀,卻被
菩薩給發現。菩薩擔心金角持此刀危害人世,擊退金角後,便取走明月夜,將其藏於修羅
山中,並由我來鎮守。且此山由菩薩所封印,自然只有仙佛才得以進入,若真是兇厄之山
,豈能容仙佛進入!」
六手修羅講得振振有詞又十分合理。不過這沒解開桃太郎的疑惑,反倒加深桃太郎對
六手修羅的疑惑,六手修羅說道:「你若真將此刀帶出山,後果難以想像,此刀若是落入
金角的手裡,只怕人世間再無人能阻擋金角,你可要想清楚了。」
桃太郎耳朵雖聽得明白,也開始相信六手修羅的說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手中一拿起
明月夜,便感覺通體舒暢,飄飄然的感覺灌滿全身,真要放下明月夜嗎?桃太郎難以抉擇
。
六手修羅劍見桃太郎猶豫不決,向前踏上兩步。桃太郎大喝道:「別……別過來!」
六手修羅輕聲說道:「孩子,放手吧!你有更多的選擇,千萬別誤入歧途。」六手修羅邊
說邊緩緩向桃太郎走去。
桃太郎看六手修羅的面容本已討厭,那尖銳的聲音更是讓人煩悶。桃太郎實在難以相
信對方的身分,待六手修羅走向身前,桃太郎突然一招「正襟危坐」劃去。六手修羅急忙
向後一躍,搖頭說道:「阿彌陀佛,看來你心中已有定見了,既是如此,就別怪我了。」
六手修羅才說完「我」字,身形與手中兵器突然暴增兩倍有餘,六手修羅的身形原與桃太
郎相仿,但此時的六手修羅卻宛如巨人般站在桃太郎身前。
桃太郎這輩子還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即使曾經面對老猴所變成的大老虎,桃太郎也無
所懼。但眼前的六手修羅卻令桃太郎突然感到害怕。六手修羅喝道:「頑劣小童,留下你
的刀來。」六手修羅說完,槍戟同時刺向桃太郎。六手修羅變大後,力量也隨之變大,桃
太郎奮力舉起明月夜阻擋,但明月夜若無法出鞘便只是一般長棍而已,根本無法傷敵。桃
太郎使開天衣無縫劍法勉力回擊。天衣無縫雖然厲害,但桃太郎的力氣和速度皆不及對方
,如不能趕緊逼退六手修羅,只怕要命喪於此了。
這時,雙方刀劍相交,桃太郎怒視著六手修羅,「我要殺了你」,心中一個念頭油然
而生。這五個帶有強烈恨意的字,從未出現在桃太郎生命裡。從前桃太郎就算殺了虎豹鳥
禽,也都只是為了保護村民,並非因恨意而生。乞丐之死,也非己意所願。但這時六手修
羅步步進逼,桃太郎步入險境,心中惡念油然而生。
這念頭一起,突然有個聲音傳到腦中說道:「要解開明月夜的封印,拿自己的血來祭
,哈哈哈哈!」聲音如破鼓敲缸般刺耳。桃太郎猛力將六手修羅盪開,往旁避開,這時桃
太郎背對著六手修羅,六手修羅見桃太郎毫無防備,槍戟斧棒刀劍全刺向桃太郎,桃太郎
猛一轉身,長刀出鞘,鞘身擊向六手修羅的頭部,六手修羅一避開,手中六樣武器也跟著
退開。
桃太郎手中握著一顆帶著尖稜的石子,刺破掌心,接著又將明月夜的刀柄緊握手中,
鮮血一沾染到刀柄,封印立解,明月夜軋然脫鞘而出。六手修羅見狀怒斥:「爾等豎子
,老夫好言相勸,你不聽勸也罷了!如今竟以自身血肉替妖邪之物開光,可知光是要淨化
這刀上的邪氣就要花上超過百年的時間了,如今竟功虧一簣。」六手修羅說完,縱身躍起
,手中兵器緊握。此時六手修羅殺意已盛,誓將桃太郎當場擊斃。
只見桃太郎不疾不徐地從懷中取出老猴給他的「捆仙索」,向六手修羅拋去。六手修
羅「咦」的一聲驚呼說道:「怎麼可能,是捆仙索?你到底是誰?捆仙索乃仙界執法手中
之物,為何你有?」捆仙索不停地延長伸展,等到完全捆住六手修羅,六手修羅被捆仙索
緊緊捆住不得動彈,連法力也無法施展。
桃太郎舉起明月夜走向六手修羅身前,桃太郎一臉冷漠地看著六手修羅,六手修羅無
懼喝道:「到現在還不知覺悟嗎?你大錯已鑄,現在竟要弒神了嗎?」桃太郎舉著明月夜
恍若未聞地瞪著六手修羅,對著六手修羅的頭,便要斬下。六手修羅手腳被捆仙索捆住,
完全不能動彈,只能束手待斃。
這時腦海中一個聲音響起:「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你既與此人無怨無
仇又為何要殺他?」桃太郎腦中突然出現與牧牛人的對話。桃太郎心中一震,默然將手中
的刀放下,看著六手修羅的眼神也慢慢變得柔和,但桃太郎臉上卻仍是一副呆滯。六手修
羅大喝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把刀放下。」桃太郎被六手修羅這一喝給驚醒,桃太
郎看了六手修羅一眼,眼神中充滿著難以取捨與疑惑,撿起地上的刀鞘。桃太郎將明月夜
入鞘,便下山去了。
六手修羅看著桃太郎離去,口中急促地發出有如牛鳴的哞哞聲,桃太郎聽著聲音討厭
,快步往山下離開,離開修羅山時,天已微亮,已一晚未眠的桃太郎,隨處找棵大樹,沉
沉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