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永遠的見習騎士(十一)

作者: Trionychidae (鱉尾)   2014-07-14 14:31:52
永遠的見習騎士(十一):世事不盡人意
在常見的{騎士周遊列國}桌上角色扮演冒險遊戲中,種族[蜥蜴人]經常被賦予負
面的角色,而隨著宣戰對象的改變,這一套遊戲的正反方順著時空背景更動而發行劇
本,立場不一,商人們只管賣出遊戲、賺飽飽就好,收藏家照老樣子搜集得很高興。
稀有的精緻美少女化版本可以喊到每一套約四十金盤的高價,再附贈全數登場角色玩
偶的話,已經超越了金銀財貨能交易的範疇,需要傳說等級的「物品」抵值。人類無
能力啟動的神器、秘寶、古老魔導道具等等,既然無法使用,或者帶有致命的瑕疵,
遂變成另一種形式的以物易物標準。
「陌邏咖娜」是遊戲角色[日蝕女皇]的名諱,借用此名的女子走入個人收藏室,
門外有兩名身穿[返祖飛龍裝甲]的蜥蜴人衛兵持有破壞兵器[墨鱷]看守。自居為龍族
末裔的蜥蜴人嚮往著飛天行空,熱衷於鑽研火炎術法,十分看不起散落在世界各處與
人類同居的半人蛇族,而統治諸海的半人蛟更是背棄了祖先「飛天噴火龍」的失敗象
徵。不過另有一說,化石考古界的矮人學派認為,古代龍族的屬性並不侷限於[大氣]、
[火],不然[邪龍]、[主宰寒冷與冰霜的冰蛻魔龍]、[闇窟盲龍]、[孵育原始生命的海
蛟種守護者]之類的存在又該如何解釋?
(女子輕誦聖光系咒法,隨手揮開旁白惡魔。)
但手卻碰到「實體」──真實存在的隱形物?
「是誰?」以最小的動作迴避對方可能朝自己要害襲來的刺擊,滑步後退拉開間
距。
(為何敵人不動?已經射出塗毒的暗器了?)陌邏咖娜挺胸站好,現在的她不僅披
負著王女派幻夢騎士最好的一件附魔披風[目目目孔雀],任何詛咒、非術法類攻擊在
孔雀尾翎式紋章之前必然失去準頭,而且披風底下還是改良自蜥蜴人擬龍裝甲的精工
品[神喚五色龍之蛻皮],豔絕於塵俗之世的精緻五官再添專業幻術士的化妝品加持,
立於頂點而不搖的女皇之姿,雙手挽起閃亮動人且散發迷香的淡雅金黃秀髮,美哉,
不過那一把雙手持巨鋒魔劍[巨人專屬劊子手]頓時醜化了原本美觀又舒爽的世界,它
的劍鞘隱藏於神奇海螺造型髮飾[空無盪音]的深處,挾帶著殺伐惡氣之劍巧妙地避開
收藏品,相準那隱身的敵人,一擊殺命!
「呦呦呦呦,神奇的神奇的劍法,這把劍是複製品,難怪不是殺瘋了眼的牛頭人
也能揮動。不過呀,要不要折返呢?真是的真是的,不聽話,何必心軟?用踹
碎頭殼的力量去踹昏她啊!有[魔王的加護]又死不了,黑暗勢力哪肯釋放它們
的信徒?但是如果換我下手更麻煩──不對,怕麻煩而不去動手,本身就是錯
誤的心態。」
   
[巨人的專屬劊子手]砍中一面頗硬的「空氣盾」;仔細描述它的話,也就是大氣屬
精靈之間夾雜著某人另外召喚來的「雜質」、「污穢」、「合成種精靈」、「短命的人造
精靈」,魔物屍骸的粉末與活性水調配為黏著劑,聚合空氣之盾的核心是半死不活的異界
魔怪,看似柔軟的魔怪觸手緊緊地纏住雙手巨劍的前端、吸附中段,翻開吸盤咬合得
更密實。
「真不愧是──殺死了又活、活著又裝死的妖術師,你好像已經被半人馬當眾處
刑了才對,我本來以為見不到你了。」
   
「啊啊啊不好意思,我太醜了,醜得不好見人,能請您當作我不存在嗎?這樣我
就能欣賞這一整座玻璃櫃的卡枚卡枚哈古物了;乍看之下是日常用品呢,包括
便盆和尿壺,魔力的刻痕卻具有鮮明的『味道』。看妳挖得多深,其他的都用在
對抗侵略派了吧?只保留外表比較漂亮的一小部分,妳這個高調的盜墓者。」
「你的誤解是最大的失敗──死人用過的舊東西應該善加利用。」
「是『古人』用過的舊東西;有好幾位『古人』還沒死哪。」
「跟你同行的愉快好伙伴呢?啊,我想起來了,你養的牛頭女生氣起來真可怕啊,
在我國的封印要地大門口胡作非為,全是你這個管教者的錯。」
   
「用{美食巡禮}招待券買通惡魔當替身是對的,不過妳那個封印要地離這裡不遠
喔,要不要考慮一下?妳要是答應我開的條件,我無條件收伏大米涅塔,雙方
皆贏。」
「用『大』這種字眼形容忠心護主的米涅塔,你不覺得她的心靈會受傷嗎?」
「放心,她很單純──」
「是你對她的看法很單純吧?不是嗎?妖精的國度邊境已經造成森林大火,雖然
你們那一位自居為天使的陶瓷臉娃娃張開翅膀拖延了侵略派的反擊,他們還是
勝券在握。」
「不用這麼悲觀嘛。」
「我那個被迷惑的好妹妹在哪裡?」
「什麼嘛,妳也有不知道的事?躲在妳屁股後面觀察我的小傢伙也是妳妹妹嗎?
多麼漂亮的[透識魔眼]啊,好像看穿了我的一切,連痔瘡的血管也看見了。話
說回來,假裝妳們姊姊妹妹的假染金髮師姊似乎到處都是啊;有的扮成幻夢騎
士綁架孩童,有的跟遙遠的神秘國度進口毒藥,有的跑去白旦塔找無良魔導商
人密謀政變,貶低了金髮的價值。」
「你喜歡金髮?」
「不,我蠻討厭金黃色的。」
「我的妹妹已經摸透你的能力、魔力極限、體能、道具總量,判定那些道具的用
途並非難事,你的隱身術已經失效了。」
   
「是喔?進房的時候,不是偶然摸到我才知道我站在這裡嗎?」
「妖術師,你的缺點是你太有自信了;經常逃離死亡,讓你覺得你自己能化不可
能為可能嗎?」
   
「才沒有勒,你把我誤認成那個嗜好迷戀女學生的半惡魔?看來妳很想念他呦,
念念不忘,想盡辦法準備復活他。那就不要玩女皇遊戲啦,跟他結婚嘛,何必
執著於奪回王權呢?實現願望的手段有一大把,當不成戰士就穿穿盔甲過乾癮
嘛,買魔術道具施展魔法效果、買藥治療傷口或解毒,幹壞事歡歡喜喜去幹,
一個人自組冒險隊伍也不錯。」
   
「你這種目空一切、自私自利的人,不會了解我背負的責任有多麼沉重。」
(門外的蜥蜴人是侵略派的間諜嗎?)[人偶愛好者]寫字。
(對啦!對啦!他們打算越過聽覺障壁,用視覺讀我們的唇語!)女皇用力點頭。
(我接話!)妖術師擠眉弄眼,說:
   
「喂!這不合理啊!我需要戰鬥訓練!拜託,求求妳不要弄髒自己的手,哪有最
後的大魔王會率先跳出來迎戰?不、不、不,不守規矩,妳應該安排合理的關
卡和過關獎勵品、地圖文獻、充分的補給,然後讓我一步一步揭露陰謀的真
相......」
   
「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不殺掉你,是對不起新世界的神!」往後偷瞄門口。
「啊──慘了,在劫難逃。等一下!等一下!我們再好好談談!事情總有轉寰的
餘地!不用這麼殺氣騰騰的嘛?是不是?各讓一步,妳儘管召喚妳要信的神
靈,反正是妳統治國境裡的事,放妳自生自滅無妨;我方呢,盡力使妳召喚失
敗,很合理,妳應該沒有怨言吧?民眾不管神明是哪一尊,吃飽穿暖睡眠好、
排便順暢等明天,沒有什麼修正世界的野心;我也是守法有道德的合法公民,
請放我一馬。」
   
「太遲了,我的手下已經包圍了這間收藏室。」(應該。)
「在哪裡?呃呀......我、我流鼻血?啊!啊!眼睛出血!救命!我又要死了!
救救我!誰快來救我!在哪裡?普雷爾斯教徒的[長時脫血獻神歌]好難聽!第
一句唱錯了沒人管喔?咬字錯誤,上樑不正下樑歪,歌謠的傳承者沒教好喔!
不然就是新入教團的年輕人愛搞新風格!」
   
「誒?一邊吐血,一邊發牢騷?」
「怎麼可能啊?哈哈哈哈!」脫血至活活變成「人乾」,搾盡最後一點生命,空氣
盾無法再維持強度,巨劍之鋒刃切除了妖術師最後的身影,粉碎他。
「殺死了嗎?」(沒有。)
「殺死了。」妹妹回答給蜥蜴人聽。
「但卻又沒殺死本尊;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迷失了自我,捨棄其真名,以此為
代價換取了非人可行的權能,這麼做值得嗎?成為比徘徊幽靈更低下的存在,
不公平,這種自甘墮落的人類一無可取之處,必須修正這滿是漏洞的敗壞世界。
   然後送他返歸真正的死亡。」
   
「本尊不能追蹤。真的沒死嗎?」年幼的妹妹感覺到蜥蜴人的目光。
「傳令下去!搜索禿頭的、醜陋的、酸臭味的妖術師!我猜他和同黨挾持了我可
愛的好妹妹,捉回我妹妹,其他幾個不留活口!」
   
領受指令的蜥蜴人迅速將訊息傳達王都上上下下;理論上無所不在的眼線不太可
能遺漏可疑的入侵者,要如何避開它們是最難的課題。
女皇鬆了一口氣,緊牽著妹妹的手。
****
全副武裝的老矮人、聖劍少女、霧中王之愛女的替身人偶,此三者依約定,繞過
人聲鼎沸的「卡枚卡枚哈帝國遺址採掘隊」的營地、軍武工坊、糧食集中市場,也避
開在樹林裡撿拾落果的孩童。幻夢騎士的巡邏路線排列得相當密集,駕乘著人造飛行
載具的騎士飛過樹林的正上方,讓滿身樹枝綠葉的潛入者數度停止行動,被松鼠之類
的小動物瞪著看,步伐比蝸牛稍快一些而已。
「會不會有山賊團埋伏?攔路強盜?之前那個森林中的小木屋不是盜賊們的秘密
基地嗎?為什麼之後的路途都沒有類似的景點?」
「對啊,早知道有這一條路徑,當初就不用搭船潛逃了。」
「老子前大半生在礦道裡跟偷金礦的地精家族打交道,第一次走上『妖精之
徑』......但是這絕對不是妖精走出來的,樹木和野獸都讓著那一群尖耳朵鬼,
草叢也是,他們走過的路會自動閉合,在後頭追的人放火亂燒只會燒死自己,
燒不出明路。」
「終點是什麼樣的地方呢?」聖劍少女觸摸路徑的兩側,交錯疊合的樹叢嫩葉之
間疑似有一顆發綠發亮的眼珠,戴著[夜視眼鏡]去看時格外明顯,然後她即時打消了
自己的好奇心,不伸手「進去」撥開枝葉,假裝只看到葉面上的小甲蟲。替身人偶其
實也看到了,默默地和「眼珠」對看,本來想使出手裡鑽子去戳,「眼珠」似乎察覺其
意圖,一閃,藏到鑽子刺不中的暗影底下。
「齁齁,地質不一樣了,前面是適合切割成建材的石頭地質,所以──」
老矮人抬頭看:位於小徑盡頭的舊採石場通常被採崛成坑坑疤疤的樣貌,不遠處
正是需要大量建材的王都,城堡的輪廓映入眼簾,採石場的上空無樹木遮蔽,真該死,
想當然運送石材的運輸車道經過人為開發,樹都砍得差不多了,還可能施藥殺死叢生
的雜草。
「是陷阱嗎?」
「不對,那裡躺著人。」
「老子不怕你!起來應戰!管你是以為讀多點書就囂張的魔術師!還是抓著魔劍
玩具到處炫耀的假魔術師!」
   
「啊,不小心睡著了,又作了被女人殺死的噩夢......有很多好像不是人類?算
了,長得像女人,算在同一類吧。你們總算來了呀?那好,你們從這裡直直跑
向王都,門已經造好了,可以回頭看。但是當心,不要跑慢了,萬一被飛劍削
掉頭頂,救不回來喔,死了就是死了。」
   
(怪人?)
飛行載具的搜尋光束照亮敵人那髮量稀疏的禿頭(四分之三禿而已!),載具上頭
的士兵朝天發射耀眼的信號火花,禿頭的傢伙再往頭頂灑落生髮水,沒有擺出帥氣的
壞蛋專用笑容,因為人不帥,多笑也是枉然。
「為什麼你在這裡?我們出發的時候──」
「人偶變態,老子最討厭設陷阱給別人跳的叛徒──」
「放心啦,我真搞鬼的話,不是我統治半個世界,就是我被押進深淵跟[不死之主]
大眼瞪小眼。別小看[不死之主]啊,本體待在深淵,還是有特權影響人世的信
徒。」
   
「能夠......信任你嗎?」兜里問。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夢幻的人偶!跟剛才的掛滿附魔配件的高級完成品一
樣!妳們的存在是最讚的!脫離制約和命令的小缺陷才是構成靈魂的關鍵!真
想要研究妳們啊......嘿嘿嘿......」
   
不曉得為什麼,聖劍少女自然而然地站到不為言語所動的兜里身前,大概是講話
的禿頭男人露出了有生以來她見過最「糟糕」、「邪惡」的表情,同時帶有和聖劍的力
量對立的威脅感;以前見過某個被聖劍認定為「魔王」的無名見習騎士,但對方是「相
反的」、「可被抵消的」,「對立的」又該如何對抗?
(欲消滅「對立者」,只能先消滅與其對立的己方,同歸於盡?)
「追兵要來囉,你們再不跑,我不等你們了。」採石場的地表,循著大大小小凹
坑起伏,繪製出淡色的發光軌跡,它們是由更小的深刻符文排列構成,色調隨亮度漸
增而轉濃,同一種字色不限定對應其中一類符文,看不出規律,它們飄浮、升起,烏
黑波紋、橘景群山、銅光網格、詭異的碰撞綠眼珠,墮落的焦藍荊棘纏弄著碎石,紫
金柵鳥籠堆疊成空中樓閣,孵育聖光白星之「卵」即將破殼而出,場中人撒下悶鼻的
香灰。遠在國境邊界線上的妖精誦唱記憶悠久的悲傷歌曲,一度壓抑了萬色既融合又
分化的異幻光影亂變。
「快跑!」老矮人和冷靜的替身人偶當機立斷地拉走聖劍少女,不使她身陷於混
淆虛實界限的力量漩渦,太靠近了,差一點被吸引進去!來不及拉高飛行載具的防空
士兵不慎操控失常,一頭墜落樹冠夾縫,驚醒群鳥,亂亂飛翼影配合越演越烈的戲劇
性光變,妖精之歌隨後再開新篇,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對抗那扭曲了自然法則的魔法,
禁忌的樂章揭示世界的創始、末日的最終戰役,老矮人多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他自己:
「快──逃──啊──!」
(快~~~逃~~~馬~~~的~~~什麼情形!)
紫色的煙霧型使魔沾到一抹黑暗拖得很長,飛來,劈頭就問:
「人偶混蛋!你在搞鬼啊!來亂的喔!怎不去死一死!」
「出奇不意,制敵機先,引蛇出洞,足十六字。」不只有魔法師的使魔來問,藏
居地底下的巨蠕蟲守護者趕至現場,甫破土就咬向人類的禿頭,卻遭到術式之光的強
力反彈,碰得半邊「臉」迸發綠澄澄偏黃的血漿。
巨蠕蟲面對面,「多翼的墮天使」放開兩手提的兩個人;左手是鼻青臉腫的某倒霉
傳教士,右手是曾經才華洋溢的吟遊詩人──目前正被失去肉體的半惡魔附身,一放
開他,尾隨而來的旋轉啊轉不停觸手怪物[解夢魔女]張開下面的喙嘴,叼吞他入體內
儲存囊。看來它拼命追趕著會飛行的墮天使好一陣子,竟然力氣盡失,累得捲上一棵
大樹休息中。
「不敬者、褻瀆罪罪人、煉獄刑不可執行犯。」墮天使展現其武裝,勉強創造往
昔可毀滅數座城市的威力之千分之一火焰劍,已經算很滿意了。
「妳不是潔麻菈,我心目中的潔麻菈──」
「住嘴!你破壞約定在先!不是講好了,不召喚出『那種東西』嗎?」
「約定?我還婚約勒?我哪有答應過那種綁手綁腳的事?」
「住嘴!你再鋌而走險的話,不論你跟這個世界的管理者有多少條件交換,這一
次你真的可能會『不存在』。納命來吧,殺你七遍,再把你拖回去!」
   
「我對抗火焰很有心得。」
「喂,翅膀多得快數不完的飛天傢伙,也算我一份。」不加任何偽裝,逕自爬行
穿越人多的聚集地,下身類似蛇體之長軀,本來要逃跑的小孩睜大眼睛欣賞那曼妙美
麗的行姿,折服於如冰晶般質感的半透明青藍玉光鱗片;大人們聽聞過「半蛇女妖」、
「半人蛇族」的傳說,但是眼前的存在遠超出手中的棍棒強度──不,說不定連高級
的附魔兵器也對她沒用,更別提幻夢騎士的戰陣攻擊了。對方身上的潔白法袍遭遇大
火仍絲毫未損,頭頂戴的翼展冠冕威風凜凜,只消眼神略有飄移,人們甚至沒正面對
望女妖──「蛇女神」,便順從地讓路,沒有膽大包天的人敢嘗試冒犯這神態凌駕於普
雷爾斯至高神官之上的強大生物。
普雷爾斯教徒們不發一語,目送「貴賓」向異變之地去;力量的差距太龐大,那
蛇尾的末端捲縛著一名看似無辜卻殺性極重的幼童,史萊鉧的黏液凍成有彈性的凝結
膠塊,填塞住幼童發出無盡詛咒的齒縫及封鎖他的手指,避免他施展於異地習得的手
印秘結術。
而後,教徒們從未見過的巨型魔物[冰層底棲種史萊鉧],一大口噬滅那燒得還蠻
漂亮又旺盛的森林大火,意猶未盡,試圖捕食未逃走的炎魔大隊,無奈它的速度不夠
快,抓不著、抓不著就放棄了,太容易放棄,只好緩緩沉回地底,回寒冷地帶的老家
路上再找機會捕食肥美的營養巨蠕蟲吧,甜甜的蟲汁和「辣味」的炎魔是絕配。
「臨時呼喚那大傢伙過來,雖然用了不少魔力,但是找你算賬還綽綽有餘,認命
吧!」
「呵呵,算賬?把整間倉庫滿滿的金銀財寶運走的小偷龍,作賊的喊捉賊!」
「那......那是『暫時借用』。你,你對像我這般血統高貴的高等存在見死不救,
罪大惡極!明明早就到場了,見我摔落火海,啊?如此美麗的身體慘遭火焰燒
烤,竟然自顧自編寫術式,冷血的愚人、盲目的愚人!」
   
「又燒不死妳,我也不是天命眷顧的後宮之王,笑死我。」
「也好,冰蛻,我們聯手教訓這個目無位序的狂人。」
「被異世界新任神流放的墮天使,跟沒有翅膀又不能吐火的缺陷種龍屬,同病相
憐一對寶。接下來還有誰啊?麻煩一次組團登場,好不好?在唱歌的妖精不會
離開傷亡慘重的森林,沒空跳出來射我,妳們沒有可靠的援軍囉。」
   
   
「「「還有我。」」」
「誰?好沉重的壓迫感。妳們哪一個?別用腹語術嚇人!」
「不是我,是她。」
「哈哈哈,你不敢直視她!發現弱點!她現在被負面的黑暗充斥內心,變化為真
正的怪物,是你又亂耍小聰明害的吧?已經形成三打一的局面,你最好識相一
點,下跪認錯,否則下場就跟我尾巴上的小鬼一樣。」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禿頭笑了。
(什麼?被逼瘋了嗎?要不要改用溫柔的話語說服他?啊啊,火焰劍降溫了!)
  (什麼?難道他討厭世上最可愛、最賞心悅目的優美尾巴?不!)
  
(什麼?他在嘲笑變身後的模樣?要怎麼變回原貌──笨蛋!笨蛋!要先問他為
什麼裝死騙人!)
「「「為什麼......裝死?」」」
「妳們就算在這裡打敗我,有沒有看見埋伏在那邊的金髮姊妹軍團跟她們的軍
隊?有比『半人蛇族』高貴的半龍人,有魔怪寄生人、配種半魔怪人、人皮魔
怪、亡靈鬥士、職業半妖精裔殺手、菁英級侵略派幻夢騎士、自稱為魔將的前
魔王軍開路小卒,有他們在,妳們三個統統不是──」
   
「抱歉,請恕我插一下話!」個別之間幾乎臉長得一模一樣的金髮姊妹之一說:
  「他和我們無關!在你們四位分出勝負以前,我們一致同意不會插手。」
  
「妳們說什麼!她們都是破壞力驚人的怪物誒!這樣可以嗎?敵人的敵人是盟
友,正所謂多一個敵人不如化敵為友,人生在世......」
   
「你,也是怪物,會說謊騙人的怪物。」
「「「回答我。」」」鎮壓大地的「黑暗」前進一步。
最後一名好奇心重得快死的民眾逃跑了,他再也忍受不了那股刺痛頭皮的險懼直
覺,殺氣來自古怪光景的周邊,為什麼處於紛爭中心的人沒昏倒呢?高大黑影怪物舉
砍刀高過雙角之上,「蛇女神」憑空召喚出寒冷地帶的魔物並施法凍結蛇尾能及的土
地,飛行著繁多羽翼的女孩娃娃拉長火焰劍,變形成投擲用長武器。統治霧中的國度
的恐怖軍隊待在靠近王都一側的邊坡,虎視眈眈,盡出精銳備戰;王都的第一道守牆
上站著地位崇高的現任女皇,選擇於高處觀戰,她的身邊除了以「繼母王后」的性命
要脅而歸順的首席騎士之外,有「地下城雙生龍」稱號的侵略派蜥蜴人負責管制女皇
的動向,以免她叛離普雷爾斯教派。
女皇的身後,擁有豐富醫療知識的老學者仰望著迷霧終於散去的夜空,年輕的筆
記官照實寫錄今晚的事件;被迫扮裝為弄臣的前任「有錢萬能大臣」(貶稱)不停跳著
遲緩的、沒人在觀賞的手忙腳亂舞蹈,諂媚的笑臉中不時怒目狠瞪女皇的背影,但看
見蜥蜴人的活體兵器[墨鱷]的時候又嚇得繼續跳舞,埋怨以前那一群見風轉舵卻逃亡
失風的貪財手下們,死好活該。
「陛下,應該放任這群歹徒在王都外邊作亂嗎?」
「他們已經錯過時機,輸定了,看他們掙扎、無理取鬧,亦無不可。不論是靠近
寶庫的賊人、走水路登岸的敵軍主力,他們全都搞錯了新世界的神真正的寶座。」
   
像是老遠偷聽女皇談話的樣子,被四方攻勢針鋒相對的禿頭妖術師應聲:
「我們知道啊。
所以才會特地過來陪演這一齣鬧劇。
演戲演到一半,超出預期的蠢事一件接著一件打亂計劃。
   該昏倒的傢伙沒被踹昏,害我被迫現身引她過來,不然她犯的殺罪要我扛啊!
   偷錢的臭爬蟲類得了公主病末期。
   恢復記憶的潔麻菈已經回不去美好的時光了。
   私底下愛用人為產品的妖精還擺出高道德的愛護大自然招牌勒!
   可惡!沒有一件事順心的!
   我要報復!
   『詛咒這個世界!』
   甦醒吧!末日啟示之心!終極的第六光環!人為再造神!實為昔日外來神!
   打倒違逆我的傢伙們!」
   
吸收龐大魔力的「卵」碎去外殼──
神聖的白色光遮蓋一切,包覆了墮天使投下的巨大火焰劍、冰凍山脈接地突刺,
光流洗除了結塊的黑暗,破壞那本質為憤怒的暴力大砍刀。嚴陣以待的霧中軍隊原本
預估在三十回合交戰後,等怪物們的魔力損耗得差不多時突入戰場、控制場面,打下
墮天使、釘牢半人蛇、制伏黑影跟收回妖術師屍體之類的雜事,未料真實的戰役卻在
一眨眼間劃下句點。殘酷的休止符奪走士兵們的尖叫聲,白光穿透防禦,身處於王都
結界內自以為安全的女皇一行人眨眨眼睛,純粹且不帶雜質的聖光無一例外地融和世
界的諸多色彩,全面洗白。
(視覺......全白?)
(發生了什麼事?眼睛......內心......沒有,空白的!)
(抓牢記憶!回想!全神貫注地回憶原來的世界!)
勝負已分。再睜開各自的眼界時,視線掃過的範圍從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化,無
人喪命、無非人命絕、無半人從世界上「被消失」。
「大範圍的幻術?」
「不僅僅是幻術,我們使用魔力造成的『痕跡』全被解除了,包括我的翅膀、妳
占有的陣地,以及她喚來的黑暗生命。」
   
「啊──!」一度靜寂之後的第一聲尖叫,大家的目光伴隨聽覺去觀看,共同見
證了失敗的妖術師不可避免的下場,頓覺不可思議:
(純白的死亡使者,舉其瘦弱的手臂,向上貫穿了男人的背後,破出胸口指著天空。)
(洋溢著幸福微笑的死亡使者,長髮垂覆裸體,約為人類幼年十歲。)
(她的左腳踩爛死者的手臂,右腳掌壓住那呼喊「否定!否定!」的骷髏頭。)
「好高喔、好高喔。」
妖術師的屍體在那白色幼女的手上晃啊晃、左搖右搖,怎麼看都不像是合格的優
良玩具,雙手再交替位置轉圈圈甩玩頭前腳後、頭後腳前,笑聲樂呵呵。
「嘻嘻。」
****
燈光微晃。
騎馬趕路的忙碌途中,是否曾經感到意識忽然中斷的錯覺呢?一回神過來,不但
自己被綁在處刑十字架上,一起趕路的夥伴們也在身旁動彈不得,偌大的房間看樣子
是某某城堡或豪華大別墅的地牢,有錢人的私樂興趣實在是變態、下流。冷冰冰的鐵
板床上有一位年輕的侏儒慘遭某人剝光衣物、嘴塞球結,雙手被銬住啊,短腿踢來踢
去,怎麼使力也拖不動灌鉛了的沉重鐵球,保養良好的鐵鏈連接了侏儒的腳鐐和鐵球
之間,混雜著濃甜花香的腥臭味活像是花園裡躲著食人鬼似的場景,好險自己人身上
的衣服都在。
「一、二、三、四、五?我有數錯嗎?三個人被捉住,捉到五個人?」
「騎士團長、江湖藝人、我......雙胞胎之一、雙胞胎之二。」
「沒數錯啦,正義騎士跟力量騎士也落入敵人的圈套。」
「而且......他們倆的褲子不見了?白月,叫吧,不要害羞。」
「我選擇性聽不到你的話,騎士團長。他們的臉被揍得很慘呢,敵人不容小覷。」
「總之,那一位可憐的侏儒先生不太可能是襲擊我們的兇手,我們大概中了某一
種強效的魔眼系能力,邪眼法器之類的,物品等級高乎異常。」
   
「我記得他們兩個去找牢裡的菜鳥,菜鳥人呢?被幹掉了嗎?虧他自稱是從古代
穿越到現代的魔武雙修強者嘿,好笑。」
   
「騎士團長,你的嫉妒心發黑了,小伏爾只自稱是『穿越者』或『跨越者』而已。」
「叫得好親熱呦,但是妳搶得贏強悍的女帝嗎?眼光該放遠一點,比如說,看著
我。」
「默默地守護著對方,也是一種愛;等他們『不小心』鬧翻了,我再來安慰受委
屈的小伏爾,疼愛他。」
   
「聖騎士團裡,人前人後真不一樣誒;我好像有點正常?也該現身了吧,躲在鐵
板床底下的歹徒。」
「那裡有躲人?」
「真有眼光誒你,江湖藝人。」
然後──
鐵板床後相距半個房間之遠牆壁的暗門一點點、一點點被推開,先進入房間的半
妖精促狹一笑,瞬間擊垮了「江湖藝人」的小自信,低頭不起,不敢再大聲預告敵方
的行動。
「很有精神嘛。」
「可惡!有種就一對一公公正正地擺擂台對決啊!搞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
「誒──嘿──?人家是女生誒,該死不死的前聖騎士會說這種話啊?」
「白月,重覆一遍我剛剛講的對戰宣言。」
「不要,很丟臉。」
  (第二個人的小自信被「自己人」摧毀了!)
  
  「只剩下妳有反抗的鬥志了,白月騎士。」半妖精揭開刻板印象裡妖精們常常穿
  
的外出旅行袍──裡頭一絲不掛,色調黯淡的刺青圖樣是一頭展翅捕捉肥羊的邪龍,
通常背部應該也有刺青,袍服內側有很多口袋裝套著瓶瓶罐罐藥水,閃爍著妖豔旋動
的色彩。
  
  「我一向是男女不拒喔──」
  (糟了!這個半妖精非比尋常!哪來這麼強大的邪氣啊!)
  
「緊張了嗎?越緊張越好,味道會更棒呦,先弄破礙事的衣服吧,但是一開頭不
能全部剝除,那樣就沒有玩弄時的刺激感了。妳流了好多汗,我舔......
嗯......」
   
「邪龍目大人,請暫停身邊的事務,迎神委員會有要事通報。」人聲來自天花板
上的倒立磚紅色陶偶,這樣的魔術道具成本不高,最高售價不超過一枚真金金幣。
「啥?我聽得很清楚,繼續。」
「但是......連絡時的畫面也提供委員會那邊過目,所以......」
「讓那群死老頭懷念一下青春時的衝動嘛,只要他們不管東管西的,偶爾給死老
頭們甜頭看看也沒關係;還是說,都是傳說中的書呆子處男呢?啊,被咬了,
好痛,這樣才對,好狂野、好狂野──會反抗的玩具才是難得的好玩具。」
「那......,請您小心。」
「懲罰不是嘴巴,是膝蓋窩呦,呵呵呵。」
「不久前,入侵委員國的危險份子已敗露行蹤,一部分受困於寶庫的入口前頭。
妖精的森林邊緣受到重創,但是我方攻勢不繼,暫告撤退。
危險份子的主謀之一疑似死於自行召喚得的白色使魔之手。
與我方敵對的鋼鐵公爵軍意圖與委員國邊境的叛軍合流,一切仍在意料之中。」
「外地的事情干我屁事?白月好熱情呢,咬傷人家熱熱鹹鹹的舌頭......」
「接著是白旦塔這邊的戰況。
   第三位[聖女]的靈魂構成物,可能和在逃的第十二位躲到塔裡某處,下落不明。
   已回收得最珍貴的烈酒貴族血親,迎神儀式可望於日出之際完成。
   目前聚集在塔底附近的入侵者身分如下:
   『前第二位,簡稱女帝,以及她的親妹妹,未發現聖劍反應。』
   『使用附魔絲線作為武器的女人一名。』
   『身分不明的男子一名,使用劍或其他兵器?判定為虛張聲勢的弱者。』
   『目前沒有利用價值的小公主,以及她的小男友,昏迷中。』
   『[第五光環]現役聖言使,確認魔力微弱,無威脅性戰力。』
   『黑妖犬魔物使,確認魔力微弱。』
   『傭兵一名,特徵為獨眼,確認低等魔像級戰力。』
   綜合評估以上,入侵者通過魔法屏障的可能性不多於百分之一。」
   
「那沒事了嘛,外頭的魔怪就夠妖精的王女忙來忙去,一面倒的戰況啊,我都想
替那些沉醉於舊日的愚人們默哀了,唉。」
   
「啊?有一個平民正在接近白旦塔,未具武裝,確認魔力微弱。」
「別管那種人了。倒數吧,神降臨時已不遠。」
****
旁白惡魔來也快、去也快,最怕速度慢下來,讓能見祂們的「生物」給逮住,逼
問吐出祂們賴以為生的情報、知識;而對於沉默少言的人類,祂們能避開就避開,沒
時間浪費在缺乏趣事的傢伙身上。
「嗯,跟女神立下的誓約期滿了。」既身為餐館大廚又兼職幕後老闆的男人左顧
右盼,恐怕人們都當他是滿身魚腥味的坊間中年人士吧,自覺髮量比某妖術師多上十
倍,頗為自豪,凸出的肚皮也沒什麼,誰無小腹、誰身無油脂?極少數吧,例如鹽醃
木乃伊。
年輕的時候,沒在戰士業界闖下夠響亮的名號,跟著同袍去信仰光環教會也只是
為了聯誼,學習術法失敗透頂,會操作方便的魔術道具就夠了,不外乎是[真.萬能鑰
匙]、[人格切換面具]、[塑身緊身衣]、[電擊手環]、[無聲鞋]之類的竊盜作案用名物,
也許改行加入盜賊公會後正好闖出一番大事業。
「生出六個女兒也是一種奇蹟......」愛馬在年初時壽終正寢,戰馬不死在戰場
上好像說不過去?但管牠的,聽說是在配種的時候氣盡身亡,挺幸福的結局啊,老馬。
白旦塔的魔導術師集團是城之內僅次於艾福奧門家的房地產界第二大王,在擴展
附屬學院的校區時偷偷搞地下工程的謠言時有所聞,八成開挖到了[不死之主]的殿所
下面,更深入一層的古代遺跡;坊間的騎士冒險小說經常以「神秘的地下城」為主軸,
至於騎士的馬匹如何鑽過狹窄的地道,至少有以下幾種設定:
一、騎士是身材矮小的種族,騎矮種馬或幼馬?
二、使用萬用的縮小魔術任意更改馬的體型,但代價是會縮減馬的壽命。
三、地道開得很大,不要小看工程技術發達的古代人。(精工折疊馬什麼的......)
四、只要有心,巨龍或巨人也能鑽地道,小馬又算什麼?
看似漫無目的地的中年人走過黑衣女巫的身旁,成群的小仙子(鄉間俗稱「小人兒
蟲」)聽從女巫的指揮,跟隨分組好的冒險者小隊去探索最容易遭到魔怪築巢的破敗豪
宅,報酬自然是有錢人沒命搬走的奢侈品,搬不動的重物、不好拿的大件器物被排除
在清單外。自命不凡的少爺公子最愛使用名貴的刺擊系長劍,輕巧且裝飾華麗,但就
實用性而言,在加長木棒的一端綁刀子或許更容易投擲刺殺魔怪的要害──形體重生
的關鍵點,搭配便宜的魔術道具即可輕鬆提升命中率,高級附魔刺劍的功能有時卻對
魔怪無效。
(平時在安全的道路上巡夜並找人拆掉民房的執法者不見行蹤,都跑到城外支
援?)
「城外十分安全呀,聽說有保育團體聲援『異界的魔怪也應享有合法的生存權』,
可能是出生以來過著安穩生活的居民吧,從沒看過史萊鉧襲擊虛弱人類的死
狀。」
(跳舞吧。)
「音樂──」手指直直指向月亮隔壁的最近一朵雲,單踮左腳尖、單踮右腳尖。
提著人皮魔怪的首級歸來的前第六位聖騎士[偽死神]與跳舞中年人照面看,覺得
對方怪怪的,刻意離得極遠,有意避開奇怪的男人。
「擠擠前胸,扭一扭腰,屁股左轉圈、右轉圈,兩手打開蹲下來。」
「右轉划、左轉划,點頭答禮,向後轉時站起來往上跳。」
表現動作的同時,說出動作要訣,像是孩童們模仿成年人對決時要喊出招式名或
大絕招稱號的魄力,笨拙的半調子不爽快翻滾動作充分展現了難看的身手。
「右後抬腿,向後轉一圈,回來,左後抬腿,丟出捧花大開開,左抖、右抖。」
「摸左腳,往前走,再摸右腳,兩手交叉搭肩,搖搖搖、搖搖搖,躺下來滾路又
翻身。」
「肩膀要震動、震動、再震動,不要後退,向前走,手捧臉頰擺給人看。」
冒險者非常同情這看來已神智不清的男人,但是對方的表情異常嚴肅,不太像是
馬戲團的自戀丑角逗人發笑的街頭宣傳表演,隱約形成「大世界中的小世界」氛圍,
真不知道是該無視此人或阻止此人?不要起衝突好了,沒空理他。
「腳滑~~~步,左滑──右滑──,曲膝曲膝,兩手自由擺弄,有節拍、拍節拍。」
「單腳跳跳單腳跳,波浪甩手弓箭步,大外八字螃蟹橫行往前,小內八字踢踏。」
「轉轉手,兩手外翻,抓胸、抓抓、拍肚皮。」
「腳踏圓圈,但繼續前行像酒醉的陀螺。」
「舉直雙手呼叫:『齁齁齁齁齁齁。』扭腰擺臀大方走步,轉彎小碎步,跪倒,側
翻。」
「連打左勾拳、右打直拳,踢腿大跨步抖腳,手勢向下收房租的感覺。」
「擺出最帥的笑臉,風騷走台步轉圈圈,揮手示好,拋媚眼,拋飛吻,飛天動作。」
「想像懷抱一顆球,玩它、滾它、拋接它,丟它出去,接它回來。」
「背靠地面磨蹭前進,毛毛蟲進擊!」
各種詭異的行為層出不窮,直教人看傻了眼,不知不覺間行進愈來愈快,讓祈禱
師僵著一張臉的中年男人像一團野林子中疾馳猿影衝入白旦塔的大門,嚇退了駐守該
地的持盾戰士,只有路上的少數人察覺異狀。其中一名學者將偶發的怪異事件歸類為
「精神失常」,並不去深究,「狂舞的中年人」怪事不了了之。
****
警報聲響起了!白旦塔內部鈴聲大作!走廊上的無頭裝飾鎧甲掄起質重實在的鋼
板厚斧,橫劈牆壁──咦?牆壁前應該站著男性入侵者,外貌蠢蠢弱弱......
「外貌蠢蠢弱弱,好對不起你啊!」出勢強猛的長劍貫穿鎧甲,解放鎧甲的監視
者笑了,這樣有勇無謀的攻擊,只有蠢蠢弱弱的傢伙──
──「抓到鬼。」術者聽到有人在講話,轉頭看了一遍狹窄的觀察室,根本沒有
人在,聽錯了吧?繼續查看[窺遠之鏡],看著笨蛋和殺不死的守護者纏鬥,順手去拿
零食,拿到溫暖的......「女孩子的手」?
「記得吃正餐,少吃零食喔!」艾洛恩的鐵拳不管對方是男是女,直直揍中那擦
了厚厚脂粉的鼻子,恰到好處的揍昏人力道一倍半多,再推對方去撞裂鏡面,鏡之裂
痕立即湧現疑似活體的煙狀分枝,抓向艾洛恩的臉。守候在妹妹背後的艾汝紗對煙枝
撒上辣香粉末,揮小刀劃寫下幾乎不費魔力的燃燒符號,點燃它,然後抱住妹妹的腰
間往後倒下,避開好像火勢燒得比預料中更猛烈的魔焰,施術一半成功、一半失敗。
「姊姊太厲害了。」
「還差得遠;天生的火屬精靈使能做得比我更好,至少不會差點燒到頭髮。」
「妳們解決監視者了嗎?隔壁的變態超噁心的,偷看少女脫衣入浴的畫面自慰,
害我覺得眼睛受到詛咒。嗚哇!火!火!」
   
勢頭轉弱的小火撐不了多久便消散掉了,把牆壁烤得微黑是它的極限;取出摻有
少量涼草葉的糖果和半年份窖藏臭襪子交替逼問兩名監視者,他們別過頭不說話就是
不開口,多年的禁藥實驗讓他們對蜘蛛毒素產生體質抗性,改造過的肉體耐得住痛覺
與酷刑的折磨,而且他們曉得自己是寶貴的情報來源,大膽地朝女帝的臉上吐痰;她
舉起厚紙板掃開半空中的濃痰,落地痰液腐蝕地磚縫滋滋作響。
「姊姊!這兩個人──」
「他們很聰明,應該是白旦塔開發的初期強化士兵吧,可惜就是成本太高,量產
低成本的強化士兵又容易失控,能用錢收買嗎?」
「我已經下了最致命的毒液......」
兩名監視者相視而笑,科、科科,柯柯柯,直到耍玩著鋼板斧頭的見習騎士登場
時,他們倆的笑容漸漸收成嘴含糞便似的臭臉,皺起鼻子,然後意外發覺另外三名入
侵者相當提防這一名「弱弱蠢蠢傢伙」。
(怎麼回事?他們四個不是同夥嗎?這是哪種反應?)見習騎士不假思索地大力單
手揮斧砍左耳與右耳之間的窄隙,斧口進陷牆中,沒有邊緣翻捲的一絲猶豫,監視者
的耳垂顫抖著,削去耳邊髮毛,耳外部分與冷冰冰的鋼板斧面相對磨擦,蘊含著瘋狂
破壞力的回聲分散入其內心,觸動了死到臨頭的終極恐慌。如果斧頭的尺寸更大一些,
半邊的頭臉會被卡爛吧?更甚者,破壞的痕跡將半邊的身體壓進挾窄的斧破裂溝,一
人一半邊!他們絕對相信面前這個不顯露任何異常之處的傢伙將再舉回斧頭,改用雙
手交握,毫不遲疑地揮動第二次──
(橫劈嗎?)
「哇──啊──!走開!我是無辜的好人!你們要情報嗎?叫他走開!我說!」
  「饒了我!放開我!人家尿褲子了!要換小褲褲!斧頭不要──!」
  
  「放、放開斧頭。」
  「誒?妳說放就放?這裡不是聖騎士團的地盤,妳也被聖騎士團官方除名囉。」
  「姊姊姊姊的......話,你敢、不聽......」
  
  「為什麼講話結巴了呢?」加重了斧頭前端的壓力,在旁負責縛綁敵人的小蜘蛛
  
勇敢地搭上見習騎士的手腕,按住,阻止他接下來可能實現的暴行。
「妳們很誇張誒,開個玩笑而已,被一個小玩笑嚇成這樣?」
「其他人我不敢說,但是燈的建議是對的;你有案在身,對吧?用假身分參加騎
士團的入團考試,隨時會被揭穿案底的危險令你十分興奮,故意出小差錯被刷
掉,暗地裡觀察騎士們的弱點......自稱是『魔王』的原因是,你自認為能夠
違反所有的規範和律法卻不受懲罰,那是錯的。」
   
「喔。這兩個傢伙會吐露什麼情報,我一清二楚,『處理掉』也無所謂。告訴妳們
吧,第一件事,妳的男人逃獄了,常常跟他膩在一起的不像話小精靈又不聽話,
自降尊格,飛下來跟前跟後的,我老早講過門禁關不住嘛,脹氣的胖子還罵我
別管祂家的事,風之一族盡皆自我中心。
至於這位用力抓我手腕的『小姐』,妳家的器物恐怕追不回囉,從我們潛進來的
密道走回去吧,路上小心,保重。」
   
「又在講莫名其妙的廢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追不回?為什麼?」
「誰的法則更霸道,誰就接管器物的所有權;急著闖進來的傢伙不可能還妳東西,
祂們需要『可靠的信物』。那就出門左轉不送,大家分道揚鑣吧,各走各的,很
高興能在短短的時間裡與各位相處,真抱歉無法站在後方支援各位作戰,哪一
天能夠在隊伍裡發揮默契、幫助大家,那是我的希望。或許。」
   
見習騎士趁小蜘蛛分心、放鬆手勁,一把拔回斧頭,讓監視者連聲尖叫吵死人。
艾汝紗無從判斷對方的真正意圖,沒有理由強留此人;留下來,要是他挾持艾洛納當
人質的話,那不是愛護妹妹的好姊姊有辦法承擔的風險。
「放手!讓我走!我不會留下來!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這沉重的感情......
咦?沒有人陪我演喔?無趣誒。」
   
最後的不長眼尷尬內心戲未獲青睞,見習騎士出門後右轉不久,小蜘蛛追出去想
拉住他,人已經不見蹤影,留下兩具被敲爛的破鎧甲,臀部對準臀部擺置。
****
事物的其中一個關鍵環節出錯,然後全體朝結果崩潰的彼端瘋狂加速推進,勢不
可逆,墮落的英雄淪為邪惡勢力的同黨。年輕的聖騎士拎著咬牙切齒、目露凶光的幼
犬,以優雅而寫意自在的腳步跨過一地還在扭動的半蟲人屍塊,說不定好好拼接過後
能夠復活呢;在他的面前,涵蓋世界上八十八個已知種族(過了數百年可能增加到兩百
多個種族。)的成員組成的嚴格契約守護者,代價多為預付金,輔以魔術制約當事人或
親屬朋友的性命,通常是被逼到絕路的亡命之徒或無理殺人者才甘願與魔術師簽約,
貶稱「半傀儡」、「巫師養的殺手」、「無腦獵犬」、「實驗室吃怪物血肉者」。
「要我再說幾遍?我是來投降的,這隻狗是聖女的化身,你們可不可以認真找個
負責的主子過來?我知道你們自覺忠貞不二,但最起碼要聽清楚投降者的話
吧?一波接著一波抓狂,你們不嫌煩,我更煩啊。」
   
「誒?你剛剛有說這種話?」鳥身女妖掩嘴吃驚,一直待在最後方,羽毛保持豐
滿,她和姊妹們根本無心戰鬥,來看熱鬧的,支持前頭的傢伙先送死。
「我講了二十遍啦!要怪你們亂叫叫不停,蓋過我的聲音難道要怪我嗎?我寫紙
條被你們當巫術符咒,你們如果不懂通用語的文字就算了,我寫在天花板上、
牆壁上、地面上──你!長鬍子的!你不要裝傻當異國人士喔!明明看得懂我
在寫什麼,腳像生了根動也不動,所以我最討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少不如
沒事的心態!誒?我自己好像也是這種人?自我厭惡呀......」
   
「那個......上級未下達許可,不允許通過......」
「我懂了,默認『幹掉我和聖女』?只派出裝備上抗魔力防具的守護者,不肯出
   動武鬥派魔術師的原因......
   
換句話說,不論我是要投降,或者殺進去搗亂,我的作為都不會對『新世界的
神降臨』有任何影響?那麼你們在這裡阻擋我有何意義?啊啊,我又往死路裡
思考了,你們大家跟我一樣『無意義』啊,把無意義的角色們放在一起還是無
意義。」
   
悲觀的開場白講得差不多了,坐下來吧,幼犬狠狠咬住年輕的聖騎士的左手掌,
他嘆了口氣,說:「龍屬的牙咬很疼,還有毒,乖乖乖,再咬下去,就把可愛的小狗狗
丟給需要營養的半蟲人叔叔喔。」
毫無殺氣的笑容極度貼近幼犬的圓潤晶亮黑眼珠,突然間,幼犬膽怯鬆開牙口,
往後跳,速速嬌吠三聲,然後搖著小屁股小尻尾,倉皇地跑步跑步,拼盡全力奔馳,
不停下來回頭偷看,彷彿有很可怕的東西一直騷擾牠後面,毛都豎直直的。
「那麼,敵不動、我不動,除了大小便排泄跟吃吃喝喝以外,我將在此地等待黎
明。」
「那條狗不是聖女意識的寄宿體嗎?怎麼放牠走了?」
「我說過牠是『聖女的化身』喔,像國旗是某種程度的國家的化身,就算你毀壞
國旗、烹煮幼犬火鍋,那種無意義的行動並不會損及本體。看你們的表情,難
道要指責我欺騙你們?欺騙敵人有哪裡不對?你們誤解許多事情了吧!」
   
守護者們依舊摸不清那坐在地上的聖騎士懷裡的底牌,但又不能忽視他收放自如
的戰鬥手法;按照主人暗傳的資料,對方被歸類為[大氣屬精靈使],顧名思義,擅長
使用風、氣流等想像得到的戰術。不過,當[氣壓差攻城槌]吹飛守護者,差幾寸即將
突破魔法屏障的中心點時,聖騎士手上的仿製魔法杖[風眼寂靜之地]顯得格外刺眼,
好像在說:「唉呀!我有留一手喔、壓抑力道喔,看我對大家很貼心吧。」守護者們不
再小看此人,想殺依賴魔力的傢伙,就是要打暴力最強的近身戰!
(連射機弩手慘遭陰險的術法[灰塵幻獸]蒙眼,誤射大盾骷髏戰士的脊骨。)
(僅在文獻裡出現過的[無火爆破]炸退了衝第一波的半蟲人小隊。)
(常用於鄉間豐收節慶時的低級術法[漩渦式群舞]帶動地精刀斧兵的戰陣,於原地
轉圈到頭暈嘔吐的地步。)
(高難度技巧[限域呼吸抽空術]令驍勇善戰的混血食人鬼虛弱倒地不起。)
(干擾咒語施展的特技[深海無底暗溝的呼喊──改編版]更是駭人聽聞!理論上
聽過完整版的人會發瘋自殘而死?)
(附魔金屬葉片作為暗器,不容失誤地割裂女性守護者的戰鬥服;唯一受害的男性
當場嚎啕大哭,堪稱是心理戰的極致。)
(成功貼近聖騎士腳邊的魔物[放屁獸]達成任務,釋出濃度超標的武器級惡臭,緊
接著聖騎士摔碎香水瓶迎戰!)
祝聖過的[在夢想鄉陪伴天女賞月]原料取自妖精對外出口的特產蜂蜜萃取物,由
於迷幻效果相當顯著,經常以少量混入低劣香水之中,標稱高級品販售;正是如此的
好香味,讓放屁獸舒服地仰朝天敞露肚皮,終年有受妖精誘拐進密室之虞的雄性半獸
人則害怕得抱著頭發抖,幾乎哭出眼淚,不停痛罵:
「極惡戰犯!陰林女妖的爪牙!不要過來!邪惡!」
戰況僵持,不得不停止攻擊,僅僅跟一個人成對峙之勢──
(而且這個人尚未拔出腰間的廣域滅殺式魔劍[被稜向壓扁扁的方尖碑]。)
(一個人身處眾多守護者環伺之前,氣勢的分量卻大得不像話。)
「為什麼你在聖騎士團才排前第十二位?不合理吧!你是惡魔偽裝的人類?」
「騎士團的排名是照年資排的吧──呃,應該是按照能力,不是年資,也不是年
紀、年齡、歲數,綜合的能力對騎士團的貢獻才是重點!對!」
   
「為什麼你突然變得很緊張?年資就年資,何必改口?」某人質問。
「看上面!有人站在半空中!」
「什麼?」「三個女人!」「新的入侵者!」
  「中間那個不知羞恥的貓耳女可以生小孩!我要!」
  「妳罵誰不知羞恥啊!小心我代替姊姊踢爛你的爛嘴!野蠻獸人!」
  
  「貧胸的就算了吧。」「餵不飽小孩。」「我說,其實是男的吧?」
  「蜘蛛神渴望著祭品......嘻嘻、嘻嘻。」
  
  「中間的不覺得長得很面熟嗎?」
  「啊啊啊啊!那個下手凶殘的母魔鬼聖騎士!」
  「別怕![太陽之女帝]沒帶聖劍,頂多是被拔牙又斷爪的臭母貓!」
  
  「培爪貢,你今年幾歲了?」
  「二、二十二歲──不,三十七歲!唉呀,我的記性真差,算數也不好。」
「為什麼要虛報年齡往上加?我才二十六歲,是實歲喔。對了,關於年資的細節,
真的這麼『重要』嗎?你果然是喜歡少女的那種連幼女也不放過的該死罪人,
可以直接跳過審判,送你一顆大火球下地獄。」
   
「艾汝紗。」
「依照『年資』,你應該要尊稱我『大人』、『長官』,不得無禮。」
「既然來都來了,我將在此向妳提出求婚。」
「蛤?不要亂說話!以下犯上!騎士團的規定,規......規......」
「但在求婚之前,我要先坦白我的故事,其他不相干的傢伙也歡迎聽故事喔,包
括[白旦塔]、[金萌塔]、[曉星塔]、[冗夜塔]等四塔中,出賣人類的魔術師們,
以及戴著面具的偽金髮幻夢騎士、操弄政變的[炎龍騎兵隊]前參謀,占據[蜃想
塔]的異世界跨越者應該聽得懂通用語吧?不瞞各位,我看得見『你們』,我會
讀唇語。
   呀呀呀,在看我、在看我,臉都很臭,眼神夠凶狠;為什麼害怕我呢?難道我
   的角色開始『有意義』了?聽吧,我的故事。」
   
****
伏爾徹.培爪貢的故事(短):當事人自述
記憶所及在......五歲,五歲左右吧,趁著照顧我的潔麻菈在油炸麵包的時候,
沒人注意,我偷偷溜到屋外去玩,炫耀我去練武場撿到的木頭寶劍。結果我的木劍完
全被商人之子的華麗玩具劍給比下去,真慘啊,可愛的女孩子都圍過去了,我只好和
其他輸家到市場的路邊攤買零食吃洩憤,壓模製的異國風味粉塊糕點總是被老頭子們
搶購一空,大家分食很大張的烤餅。有一個天天泡草藥澡的老頭在那邊講故事,不外
乎是境外荒涼大地的魔物攻擊商隊的事件,還有雪之女妖的傳說;前往寒冷地帶尋找
溫泉的獸人族企圖捕捉雪之女妖、當奴隸賣了賺外快,卻反遭雪之女妖的溫柔鄉俘虜
,聽說把這事當笑話的人類探險家去了也回不來,好可怕。
草藥澡老頭熟知各地的風土民情,也講神話故事,當時最受歡迎的三大支神祇信
仰分別屬於:[哺育大地的乳母]、[雌貓神]、[命運之女的女兒們],在每一種語言裡
各自擁有不同的名諱及稱號,根本背不完。有最受歡迎的,當然有受憎惡的神靈,好
比說會用恐怖手段阻止人們接觸禁忌知識的[全虛無主義],擁有複數面像的最古惡魔
是魔物們的共同老父,其他還有玩弄生命的[不死之主]、[破壞神]、海怪教團、巨龍
教團、[偉大的女王蟲]等等。規模較小的宗教團體被據說是來自異世界的先知整合為
[普雷爾斯教派],群體以裸身儀式讚美外星諸神、善變的處女月神、太陽黃金蜘蛛神,
或者崇拜那些藏身於地底空洞的「異世界移民」,他們的口風很嚴,只會招待金主進入
有很多裸女的儀式場。
我最喜歡的神話故事,首推{墮落於魔影迷途的戰神}。無戰不勝的戰神打退外來
的侵略者,維持神祇之間的勢力平衡,與眾神敵對,受人類先祖擁護的謊言魔神便設
局引誘戰神墮落,利用年幼女孩的性命將戰神逼入永遠的黑暗,永劫不還,拔除其名
號,從此以後再無種族敬奉戰神,空出來的祭壇移交給[破壞神]與謊言魔神共享。
到太陽西沉的時候,草藥澡老頭回去他那個賣進口精工品的媳婦家,我也該回家
了,我家離帝國的首都很遠,大概在現今的燃霞塔一帶,幾乎已經打掉重蓋,剩幾件
破古董可供追憶。在那個年代,帝國滿街都是魔術師、巫師、法師、魔物使、精靈使、
魔獸使、鍊金術士,類似的職稱分得很細,只是本質大同小異罷了;人們熱衷於研習
術法,偷偷記載禁忌知識的魔法書流通於市面上,大部分是偽造之作,能交易神之權
能的信物跟特產店紀念品一樣氾濫,聯繫神靈的真貨很少不被[法則的維護者]找出來
啃食,留存少之極少。
從七歲開始,忙碌的學習課程占掉了大半玩樂時間,我假裝自己的魔術天賦低落
至極,省得多花時間背誦聽不懂的詭異咒語;取而代之的是戰鬥實技課,老家在[勇者
之鄉]的老師傅珍藏了數十瓶異族的土酒,偶爾見他跟訪客在練武場外邊飲酒對談,他
的妻子是兩棲族與妖精的後代,常常招待我們喝配料豐富的涼粉湯,糯米粉團很有嚼
勁。當時啊,我們為了與來自境外各地的女孩子打好交情,一群人跑去向商會的翻譯
員學習異域方言,代價是幫他們跑腿、計算金額啦、抄印滿是鍊金術暗號的怪書,商
會的大廳張貼著用好幾幅小地圖拼貼成的扭曲大地圖,研究星象學和氣候的學者兼差
擔任鑑定士,他們特別喜歡古代的器物,嘴裡老是叨唸著普雷爾斯教派的怪異神名,
匿名出版精裝本恐怖故事集。
十四歲之前那段日子,我常隨著幾個朋友上街鬼混,酒坊小老闆的妹妹艾洛恩跟
前跟後的,害我們不能去呃......「敏感的場所」冒險犯難,她最會亂打小報告,監
視她老哥的行蹤,所以陰影幢幢的酒館、脫衣──「民俗舞蹈表演者」、地下賭場、私
人魔物決鬥場,我們總不能帶著麻煩精涉險。金毛傻瓜的祖父曾任職帝國的軍備大臣,
有人脈靠關係帶我們見識權貴階級不為人知的一面,譬如說徒具形式的黑魔法聚會真
的很無聊,確實有能力的魔術師不用搞排場也可以直接跟神靈或惡魔交涉;看過一遍
就夠了,現場的臭味令人作嘔。
金毛傻瓜的家世資產、血統出身,樣樣無懈可及,每次混進半公開的舞會、慶典
餐宴,他的身邊有男有女,我們其他人借他的面子獲得不少好處,後來想想卻心虛得
深感惶恐,因為我只是配角群的一份子,貴族們將小配角視為踏板,想要接近閃閃光
亮的主角罷了。找上我的熟齡女人顯然懷有其他目的,年紀輕輕便通曉大人政治內鬥
醜態的千金小姐喝多調酒飲料,醉了,她們眼中的我也許是「帝國高官世家接班人的
隨從」,那我只好稱職地扮演這個角色啦,每一句話無不讚美「主子」的豐功偉業。不
知道她們為何最後都會發脾氣,臉色變差,我發誓從不講朋友尿床的糗事,不可能得
罪她們心目中的王子殿下,有朝我臉上潑酒的、打我巴掌的、唾棄我的、跺我腳、踢
我小腿、推我,指責我的心態,罵我不應該當她們是索求著權勢和財富的貪得無厭傢
伙;我猜那是踢開我這個小隨從的藉口吧?隨從不好當。
十四歲又五個月時,野心勃勃的普雷爾斯教派聯合貴族們謀反,帝國裡裡外外一
團混亂,吟遊詩人稱之為「人世的諸神爭戰」,家人們避難至邊境鄉間,遠離內戰頻仍
的帝國首都。我的朋友們一併同行:酒坊兄妹、金毛傻瓜、商人子孫小團體、有雪之
女妖血統的高嶺之花、祭司的雙胞胎孫女、神官和娼妓的私生子。那個對我惡言相向
還拳打腳踢動粗的高貴仕女不算是我的朋友,也跟來了,據稱她是博覽群書、知識豐
富的天才,精通諸國語言,曾破解鍊金術秘儀書的暗號並實作成功,口才過人,喜好
帶著助手挖掘遺跡,深入其中探索,企圖重現半神人時代的術法,因此被稱為「海摩
拉萊葉家不好惹的瘋女兒」。順帶一提,當初自稱不屑於權勢和財富的「某海摩拉萊葉
家千金小姐」答應了金毛傻瓜的求婚,好想嘲諷她啊!
人在帝國首都與普雷爾斯教主開戰的老爸寫信過來,囑咐我去請求天才千金小姐
傳授知識,我當然撕了信件扔掉;沒想到潔麻菈非但撿回信件拼回原狀,還交到母親
那裡,我被訓話了半天,被母親親自押著,帶禮物請求對方擔任家庭教師。年齡同歲
誒!家庭教師?這種糗事使我被朋友們取笑了好一陣子。母親指派潔麻菈全天候跟在
我的身邊,她是不會疲累的人偶,我再也不能偷溜鬼混了,她引經據典的訓話功夫比
母親更厲害,以前可能是代替傳教士的特製人偶?就這樣,我變成了負責開挖遺跡廢
墟的廉價勞力,薪資有夠低賤,朋友們來了也只會在旁邊野餐或聊閒話、收集下一場
舞會時的話題材料,吹噓他們如何擊敗不存在的遺跡守護者,英勇地解救了被黑暗勢
力詛咒的女伴,跳戰邪惡的遺跡領主,搜括其秘寶。探索遺跡的人士不只我們幾個,
探索得越深處,不可思議的存在越對我們感到好奇。
在破敗的神廟祭壇,不怕死的考古狂熱者召喚出外貌半人半龍的龍族末裔,祂自
稱名喚「冰蛻」,把我當成練牙口的肉墊;我說祂又沒長翅膀,長相類似半人蛇族,祂
哭得唏哩嘩啦,被祂咬到中毒發寒的我一下子變成不得好死的壞人。我哭笑不得啊,
決心修習術法,也召喚個強力的凶惡傢伙來抗衡龍屬,挫挫考古狂熱者的威風。結果
唉,召喚到打腫臉充胖子的大氣屬精靈,一登場就說我的實力不足以發揮祂的神力─
─自以為是女神等級的精靈誒!夠了喔!豈料她們之間的關係混得非常融洽,沒有一
個支持我站上主導考古探險隊的隊長地位,我遭到精靈的背叛,徹徹底底輸了,朋友
們從旁挖苦我、盡說些風涼酸話。到後來,化為枯骨的遺跡主人竟然現身勉勵我不要
喪失對人生的鬥志!指點我挖幾枚金幣,隨便打發我,原來我那時候已經悲慘到被小
看成可同情的失敗者了啊!何等的不屑!極度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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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哪裡了?啊,抱歉,我去上一下廁所;總不可能要我在這裡脫褲子給大家
看吧?事實上我的劍術比我師傅的曾孫女還差勁,被罵不成才啊,如果有人在
屁股後面偷襲我,我大概說不完故事了。」
   
年輕的聖騎士悻悻然地嘆氣,頂多某根手指一顫的微小動作,旋轉金屬葉片隨即
穿過小蜘蛛的感知空隙,在她補充絲線乃至索束以前割斷三人的支撐圈套,一時之間
失衡下墜,但是這點高度對身經百戰的她們不算危機。小蜘蛛立刻補完緩衝網,艾洛
恩身上的附魔斗篷適當地配合減緩落下速度,讓當事人著實吃了一驚,因為感覺到它
和一般的魔術道具不太一樣......該不會是封印了色慾幽靈的變態斗篷?
「咦?」金屬葉片飄落艾汝紗的頭上,預備落地後翻滾再起身戰鬥的艾汝紗在半
空中被氣流托起,不等她破解不自然的束縛,人已經落入下面那人的「公主抱」架式,
呆住了說不出話,見到伏爾徹的燦爛笑容演出,她的表情三段變化為:驚愕、羞紅、
惱而微怒。
(站在屏障之後的魔導術師猜不透這傢伙在耍什麼寶?)
(輕微的清爽無魔力淨氣由大氣屬精靈推進屏障,輸入,舒緩了活人祭品們昏昏欲
睡的狀態;只要操作得宜,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法多得是!)
「不好意思,其實我並沒有特別想去上廁所,上廁所有小便、小便加大便,這兩
種。為什麼我要說這種廢話呢?因為我可能會說謊,搞不好我學會了只有大便
而不小便的秘技,才不告訴你們呢,哼。」
敵對的聖騎士正在使用話術動搖對手的判斷力,可惜這小子太低估想瘋了頭要主
宰新世界的野心;以[白旦塔]為首,精神韌性早已達到巔峰的魔導術師持有多冊珍貴
非凡的真本魔法書,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動世界的法則,再運用魔法書的知識,抵
達神之上的境界。區區無意義之人口述的無意義話語不具「意義」,況且只需要一張魔
導術卡片{殺死}就能讓外頭的亂吠瘋狗永遠閉上狗嘴。不殺死那人,為的是避免[聖女]
殘存的極深層意識甦醒,靈魂的再生現象是阻礙新世界之神的意志進駐[容器]的最大
難關。聖女的軀殼是合適性最高的優秀容器,不論她是天生的體質或接受「刻意地」
培養,絕不能放過她,動用禁咒所構築成的封印術式[神魔之鎖.靜滯時空的怠惰線蟲.
模仿者喜奏悲歌.微紋氰]形似以鐵鏈代替裹屍布條,將聖女的柔弱身軀捆綁得幾乎見
不透縫,禁閉於祭壇上的合金牢籠內部。
牢籠正下方的祭品選自積雪之地的烈酒貴族血脈,多虧了貴族們不遺餘力地四處
播種,這一批私生子女將被榨取生命機能至死,還有下一批、下下一批待用,手足皆
上鎖鏈,詛咒烙印[縫製式愚人門口蜈蚣]確保任一名活祭品不會在中途「覺醒」為超
越能力者,壓制他們在祭壇上等死。
負責守護迎神儀式的「委員們」各據座位,冷眼看待狂妄的聖騎士。
「請問各位,為什麼認為我是聖騎士?是因為服裝吧。我們描述一個人,會先入
為主地從對方的外表開始──」
   
「放我下來。」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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