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於是我開始工作，把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放在一邊。七八月我都在婚紗工作室跟著幾個
攝影師學習攝影，有時候因為新人需要取景而跑台灣好幾個景點，主要扛機具，然後整理
檔案，修圖和去背後製等等，藉此我也學了不少拍照的練習方式。閒暇時刻我會到處走走
拍拍，主要是風景，但我後來發現自己最愛的是人像。
有故事的人特別吸引人。
比較起婚禮美麗的全面攝影，我更喜歡側拍那些家人，賓客的小動作小表情。那些比起鋪
陳好的橋段與努力維持的表情來說，更加動人。我買了一顆稍微有些貴的人像鏡，沒事就
和洪知穎約會練習拍照。
哦，說到洪知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作忙碌，又加上她和家人去舊金山玩了一個多月，
久沒見面讓我覺得她更加可愛了。
我才想起我有多喜歡她可愛的笑臉和單純活潑的個性，她和筱羽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沒有
秘密，對我幾乎是毫無保留的信任。我告訴自己她因為值得我這樣付出，所以我要愛她。
我必須要愛她，如同她這麼愛我一樣。我本來就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不該得寸進尺，去
浪費或糟蹋別人的感情。
「所以舊金山好玩嗎？」我問。
「嗯。好玩啊。天氣好涼快，我二伯父開車帶我們一家人到處去玩，我還看了同性戀遊行
，超有趣的哦。」她說，「我傳照片在相簿上面了，你可以上去看。」
「嗯。」說來有點慚愧，我並沒有儲存她的相簿或是她的部落格，這不是一個男朋友應該
做的事。「所以，想我嗎？」
「當然想……」她委屈的扁扁嘴。
「明天我要打工。要不然，今天到我家？」我提議，將鬢邊的碎髮塞至她的耳後。
「但是，」她一張小臉紅通通的。「我那個來了哦……」
「我有說要幹嘛嗎？妳還真色。」我故意取笑道，使得本來就很害羞的她，經過我的調侃
之後更是困窘得不知所措，頻頻掄起拳頭來打我。我就是喜歡她這個反應。
＊＊＊ ＊＊＊ ＊＊＊ ＊＊＊
回家之後，沒想到她在家，連那個李承佑也在，這下就算是故意裝裝樣子欺負洪知穎我也
沒胃口了，只好跟她兩人躲在房間裡頭聊天看電影。
這場電影我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我知道並不是洪知穎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的緣故。我無法
否認自己其實隨時都在在意另一個房間的舉動，李承佑很久沒有來了，不過她肯定把我的
事情也告訴他了吧？我不是很希望在他說了那些話之後還看到我失敗的樣子。
但是我的確是輸得一蹋糊塗了，什麼都沒有改變。
沒多久他敲敲門。「何謙，來一下。」
我點點頭去了她房間，才發現事情並非我想像。
「今天早上她昏倒了。可能是因為太忙太累，已經在醫院打過點滴了，但是狀況仍然不好
，所以請了半天假。」李承佑看著我，「晚上弄點什麼讓她吃吧，記得要讓她吃藥和睡覺
，她明天補休，你能照顧她嗎。」
「我要打工，我會跟筱妍姐說一聲。」
「不行……」她似乎是聽到我的聲音，「筱妍在中和照顧我爸，別叫她回來，這樣家裡人
都會知道的。」
「那我明天請假過來顧妳一天？」他問。「只是我可能要到下午才有空……」
「不用了，我不用別人顧。」她翻個身，將棉被蓋住頭說。「我都幾歲了，你們不要太小
題大作。」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我請假就好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不要……」她還想說什麼。
「妳閉嘴，睡妳的覺。」我冷冷的說。
「你們兩個挺有趣的。」聞言，倒是李承佑笑了出來，撫摸她的額頭親了一下，這個動作
讓我覺得非常礙眼。「養狐狸怎麼養成這個樣子呢？是飼主的責任哦。」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她皺皺眉苦笑，根本沒有看我一眼。
我緩緩退出房間，不打擾這兩個人濃情密意恩愛繾綣的氣氛，喉頭卻像哽著什麼一樣，無
法消停住自己過於顫抖的心跳。面對這兩個人的互動，我到底有什麼好不舒服的？
回到房間裡頭，我勉強的把電影看完，就把洪知穎給趕回去了。我如同往常的煮了稀飯，
配上簡單的罐頭小菜，煎了一顆蛋。然後敲敲門端進房給她。
房間裡的男人坐在床邊，上身赤裸，我才看到他的刺青有夠大片，幾乎在整片右邊精壯的
胸膛盤踞著，他慢條斯理的穿上衣服，拍拍我的肩膀說他要回去了，我只是點點頭沒有留
他。
我不忍喚醒在床上熟睡的她，但是也不想就這樣離去，我坐在她的床畔，猶豫與眷戀讓我
進退不得。然後我輕輕將擋在她臉上的髮絲給撥到一旁，露出她半張漂亮的臉孔，我感覺
胸口一陣暖暖的，幾乎浸濕了我的眼眶。
「怎麼了？」沒想到她睫毛動了兩下，醒了。
「沒什麼，晚餐弄好了，我放在桌上。」一時收不回情緒的我，只能勉強把臉別開。
「謙。」她從背後抱住我，貼著我的後背的她，有些冷。「那個女孩讓你幸福嗎？」
「嗯。」我又說謊了。明明抱著洪知穎我每天都在想著她，明明這幾個月我都在對於她的
冷漠與自在感到特別煎熬，但是我沒有承認。現在謊言對於我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那就好。」她放開我。「明天去上班吧，不用特別回來照顧我，我可以自己好好休息的
。」
「我已經請假了。」我不敢回頭，我怕我太靠近她，就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慾望。
「……謙。」
「嗯？」
「不要常常跟我單獨待在家裡。」她的臉靠在我背上，聲音如蚊蚋一般。「求你。」
「我知道了。」我乖乖的離開房間，關上門的時候，我看著她低著眼簾的側臉似乎滿滿的
失落。
這表情是什麼意思？
這女人。我沒有猶豫的走近她，一把將她扯進懷抱中用力親吻，將她柔軟而甜美的身子壓
在床上，狠狠的拉起她的上衣，啃咬她的頸項與胸口，揉擰著她的腰與臀，進入她溫柔緊
緻的身體裡頭。就算如此，她也只是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嗚咽，攀著我的肩膀的她的手，指
甲用力得幾乎要嵌進我的肉中。
她嬌滑嫩軟的身體吸吮著我，啃咬著我，使得我幾乎無法動彈。我揪著她的頭髮狂烈的要
她，我想要她對我嬌吟，或求情，或哭喊，或落淚。但是她沒有，她只是咬著嘴唇，安靜
的顫抖著低喘。
她是惡魔，她所勾起的慾望幾乎強烈得要殺死我。每一個吻都在毀滅，每一個擁抱都讓我
感到痛楚，進入她的身體更是緊絞得我幾乎窒息。到我離開她，她都只是低喘著落淚，一
副不願意的表情。這又算什麼？剛才說出拒絕之後，卻又露出那種捨不得的樣子，我到底
要怎麼解讀她？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我只知道她說的對，我們不要單獨兩個人在家裡比較好。否則我可能這輩子都逃脫不了。
隔天我如同原本計畫的去打工，回來之後她已經回去醫院上班去了。
＊＊＊ ＊＊＊ ＊＊＊ ＊＊＊
第十九章
如同她的要求，我盡量的給予了我的尊重，筱妍姐回來之前，我都不再回家。而回家隨後
沒有幾周也差不多要開學了，開學之後的住校，讓我得以暫時逃離了她。
我的學費是她付的，生活費是靠自己打工，一邊上課一邊打工，認識新的同學和同事，對
我來說很新奇也很快樂。
社會系的課程比想像的更有趣，對於社會現象社會議題等等的關心，讓我用不同的角度去
理解世界，建立獨立思考的能力，因為我對攝影有興趣，所以也計畫安排去旁聽了同學院
的新聞研究所的課程，例如新聞攝影、數位媒體研究等等。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洪知穎跟我分手了。她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所以也算是一個事件的
終結。
「對不起。我喜歡上系上的學長了……我們分手吧。」那天她哭著跟我道歉。
我不懂她為什麼要難過成這樣，我對她總是漠不關心，呼之即來，揮之則去。她的離開是
理所當然的，我並沒有認為這是背叛。甚至我疑惑，她面對我的暴怒與沉默，為什麼從來
不怪罪我，也不肯離開我呢？
「沒關係。」我只是拍拍她的頭安慰她。「不跟我在一起可能妳會比較幸福。」我討厭我
對於她的予取予求，討厭我對感情的奢侈浪費，我得不到唯一我想得到的人，卻又一在傷
害身旁的她。跟她繼續在一起，我也只會更加厭惡自己罷了。
洪知穎的表情好像很詫異，然後就哭得更兇了。她是個好女孩，明明是我浪費了她的青春
時光，離開的時候卻連一句難聽的話都沒有對我說。而我對於她的離去，其實也不是這麼
惋惜。
然後我認識了攝影社的學妹楊語琳，她長得漂亮，妝化得很濃，身材高挑且胸部很大，她
對攝影應該沒什麼興趣，是去當大家的模特兒的。她帶我學著喝酒，學著玩，那段時間我
經常和她一起。她喜歡和女人做愛，或許只是一對一的關係不能滿足她，或許她的另個男
人教她用這種方式取悅對方，我們的床上很少是單獨兩個人。
雖然多個女人一起陪我睡很舒服，但終究我還是覺得寂寞。
不過那段時間我的相機裡頭充滿了玉體橫陳的各種姿態，她的身體很美，對於慾望的展現
也很直接，從來不矯揉造作。個性上她對我百依百順，但是對其他女人卻是像是一頭餓狼
，對那些女人的控制與挑逗，永遠讓她像站在最高處的猛獸，但是在我身下時，語琳卻嬌
柔的像隻小白兔。
SM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
比起跟她做愛，我更喜歡拍攝她和別的女人做愛。那些照片我沒有留存底，全都傳給了語
琳。結束後，我再填滿那些女人無法填滿的，她的空洞。她會說我好硬好大好能夠滿足她
，但是我很清楚那些話她也會對別的男人說，她很擅長滿足男人的自尊心，所以和她一起
玩我沒有壓力，也覺得快樂。
但是那並不是愛。
後來幾個月沒見到她，她說她跟一個很有名的外拍的攝影師合作並大戰數回後，成為了他
御用固定的模特兒，因為表現不差後來被引介出道。後來就開始當起電玩遊戲的代言人，
之後便偶爾會出現在各個綜藝節目中穿著清涼泳衣串場被吃豆腐，不知道還是不是繼續上
課。
我不知道她唸到台大中文系卻還去做那些事情是否快樂，反正是自己選擇的。我偶爾會跟
阿然說，你看電視上那個女的，我上過哦。他就會大笑拍我罵我說原來我也是跟他一樣的
禽獸嘛。
我們沒有正式分手或是在一起，僅僅在這樣的選擇中間認識彼此又這樣斷了聯繫。
＊＊＊ ＊＊＊ ＊＊＊ ＊＊＊
我記得那年是大三下學期的某個冬天，周末夜晚，微雨。
那時的我大約兩三個月回家一次，筱羽對我放任，沒說什麼。當時我大約在學校附近的女
人租屋處住，楊語琳之後還有幾個零星的女人，雖然時間並不久，但她們都是大方而溫柔
包容的人，有的漂亮，有的不怎麼樣，但是她們在我眼中都一樣動人。
例如某個叫做珊的同學，她本名是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是個短頭髮有些高挑的女孩，我
們是同學，雖然班上沒什麼交集，但我們自稱是男女朋友。一開始只是因為某次活動她怕
黑牽了我的手，那天我就陪她回家一起睡覺，後來她又說自己沒有對象經常被同學取笑，
有點丟臉所以要我配合。
從頭到尾我都沒碰過她，她似乎也沒特別喜歡我，後來我才知道她交了女朋友，我可能是
用來測試她性向的東西吧。不過陪她睡覺很滿足，因為她的鼾聲有種奇妙的魔力，聽了有
些安心感。
我跟她說過一次，沒想到豪邁的她露出了少女般嬌羞的表情。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她很可愛
，但我怕講出口她會發脾氣所以算了。
又例如這個叫做sabrina的女孩，我不知道她是什麼科系或是幾年級的，只知道她是熱音
社某個團的主唱，大約是長相平凡胸部乾扁，但是化妝之後很美，脾氣火爆難搞但歌聲真
的很厲害。我不太喜歡她的個性，一點小事情就爭吵，斤斤計較又愛翻舊帳，但是爭吵後
的做愛火熱得讓我難以忘懷。
她很清楚我是貪圖她的肉體與熱情，所以在跟另團鼓手學長搞在一起之後，也就很乾脆地
把我趕了回去。我只覺得有點可惜，一直都很懷念她的歌聲，也懷念好幾場像是廝殺程度
的做愛。
然後現在這個女人叫做珠珠，國企系大四的學姐，名字雖然有些土，長相也貌不驚人，但
我很喜歡她的溫柔與恬靜。她有筱羽的氣質，做愛時會不停呼喊我的名字。
我喜歡她用盡全力迷戀我，卻又不要求我回報，雖然我曾經跟她說我不會愛她，也深怕這
樣的關係造成負擔。但是她只淡淡地說，「喜歡你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有著詩
人哥德的瀟灑與決絕。但她的執著滿足了我的虛榮，也包容了我這個不需要戀愛只貪圖肉
體接觸的心態，讓我可以有個地方歇息，我已經別無他求。
這天我在這個女人的住處，洗完澡正準備做愛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其實可以忽略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接起來了，或許是有什麼預感之類的。電話那頭傳來
筱妍冷靜的聲音。「何謙，你可以來耕莘醫院一趟嗎？」
「怎麼了？」
「我父親過世了。」筱妍說。
事後我想想，其實這件事跟我到底有什麼關聯我也不知道，但我還是直覺跳了起來，拿了
手機皮包鑰匙就跳上計程車前往醫院。外面下雨，淅瀝淅瀝的雨聲打在計程車上，我的心
裡頭不知道為什麼也滲透進了黏膩潮濕的感覺。
明明是我不認識的人，但是我滿腦子都是五年前奶奶過世的畫面，筱妍姐雖然一向聰明冷
靜，但我還是很詫異，這人怎麼能夠將語氣壓抑得那麼沒有起伏呢？
到了醫院我就看到筱妍了，她對我點點頭，帶著我一起坐上電梯，到病房門口，我才知道
為什麼她要我來。
我看到筱羽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身上還穿著綠色的手術衣，胸前掛著綁帶的口罩。
筱妍說爸爸是腳方面的老毛病，因為裝了已經好幾年的人工關節這幾天發生了腫脹扭曲現
象，人也發燒得厲害，故緊急進行調整手術，手術很成功，但不知道是否術後感染，引發
了敗血症，就這樣走了。
手術本來就有風險，又加上他拖延治療時間本就狀況不佳，筱妍說一家人已經坦然面對這
個結果，但是筱羽是那場手術台上替爸爸麻醉的人，似乎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天下午，同是麻醉科的黃醫師巡房時通知她狀況時，她正在替一組結腸手術的病人放導
絲置管，因為心不在焉又忍不住顫抖，於是當下被主治醫師給踢出手術室了。
我聽見哭泣聲此起彼落。坐在座椅上拭淚的是媽媽和阿姨，一旁是大姊筱真和身上刺著半
甲青龍的大姊夫，其他的親戚我就都不認得了，筱妍說，「先帶二姐換衣服吧，她坐在地
上有三十分鐘了，大家都勸不動她。」
「妳呢，妳還好嗎？」我稍微安慰了她一下。
「這邊換好衣服蓋上白布後，就先轉移到太平間。」她冷靜的點點頭，讓我佩服。
「筱羽，我來了。」我蹲下身拍拍筱羽，才發現，我們大約一年多沒有近距離相處，她居
然瘦得那麼多，筱羽抬起有些木然的臉孔，看到是我便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緊抱著我不
放。
瞬間我就原諒了她的一切，忘記我對她的所有憤怒。忘記這幾年我細數的她的貪心與冷漠
，她的自私與無情。我的耳朵上果然有她的記號，一輩子都不會消失。這麼多人在看雖然
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仍任憑她在我肩膀抽泣，哭了一陣子才拍拍她詢問。「我們先換衣服
好嗎？」
她搖搖頭，繼續哭，我只好威脅她，「妳不換，我就在這裡脫妳衣服。」她才皺著眉頭有
些生氣的乖乖就範。到更衣室換好衣服回到病房後，郭爸爸已經蓋好白布，緊接著是聯絡
殯儀館，郭爸爸要在殯儀館躺個一個月，然後火化後掩埋。
太平間裡頭到處都是哀戚的哭聲，來的親戚越來越多了，我的兩邊肩頭一邊是筱羽一邊是
筱妍的都給她們的眼淚沾得涼濕濕的，在冷颼颼的太平間直打顫。處理好後續，將遺體送
到二殯時，大約已經凌晨兩點多，大姊和大姊夫說要開車帶媽媽離開。
「媽媽一個人待著不好，所以我回中和陪她，二姐就交給你了。」筱妍說。
我點點頭，接受了這個提議，回到萬隆筱羽的家。。
＊＊＊ ＊＊＊ ＊＊＊ ＊＊＊
身體不舒服來亂更新>_<